24、血脉相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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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朗朗的天空下，一只纸鸢迎风吹拂，静静漂浮。
现下正是初秋时节，日头高挂，却并不烈，凉风习习。再加上这处院子建在临水的好地方，院内自是清凉。
香如昔坐在秋千上，手握线轴，视线却并未盯着空中的风筝，反而是稍稍侧头，认真听着侍弄院内花草的疗灵师柔和的声音，只偶尔去拉一拉线。
她眸眼似水，不时搭上几句，疗灵师讲得多些，但也不会觉得尴尬。
风云儿正从屋内搬一张桌子出来，出了屋门，他还掂量了两下，看得香如昔忍不住开口：
“小心些。”
“放心，小意思。”
“放在那头。”疗灵师掩面一笑，伸手指挥着风云儿绕过花花草草，把桌子放在了树荫下的空地。
干完活儿的风云儿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好意思留下来听两位美女姐姐闲聊，遂又颠颠进去搬凳子了。他也不是不想去后厨帮忙，奈何被还音师太给赶了出来。
院内的秋千是上回来的时候，他帮忙搭的。
好端端的小三仙之一，活成了个苦力，他还挺乐在其中。在这里的时候，总令他恍惚觉得，幼时梦里的对“家”的幻想，全都变成了现实。
许月卿是顺着菜香过来的，他推开门，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自己以前的院子。
疗灵师与香如昔齐齐转头看向他。
“两位好妹妹，不知在下可有幸，来蹭一顿午饭？”
疗灵师面带惊喜，笑曰：“求之不得。”
香如昔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愣神。她好像还停留在许多年前的某一日，只不过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脸上还留着些少女独有的稚嫩。
还音师太的手艺很不错，听到许月卿来，还特意多做了两个菜。
许月卿坐在上首，并不怎么说话，但也是温和微笑。疗灵师倒讲了许多与燹王在一起时的趣事，逗得香如昔屡屡轻笑。风云儿一个劲儿地给香如昔夹菜，也不时提几件南域的好玩儿的事。还音师太看看两人，若有所思。
等会儿，香如昔和风云儿是什么关系来着……
“母子啊。”
脑海里的声音冷不丁地蹦出一句。
哦，对……啊？！
许月卿夹菜的手抖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扒了一口饭，在心里问：
“我都不记得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又没人回应了。
这位自从他服了那枚丹药之后，就开始施行“冷战”政策，完全不吱声了。
丹药应是要过几日才能完全显出药效如何，他当下叫明河先回了医馆等他。微山书院这边，他得打好招呼，毕竟不能不明不白地玩失踪……就算是失踪，也要把明河影撇清。
明河影比他想象的要坚强。
他回过神，看向正静静躺在秋千上的风筝。
香如昔的疯癫之症不知为何，渐渐好转，此事前日疗灵师便同他说了，但他当时忧心明河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另外也顾虑香如昔自己的意愿，他没跟占云巾多提，只嘱咐疗灵师仔细注意她的状况。
但不知她想起了多少……
这一顿饭，到底不是在普通的人家，多多少少吃得有些气氛奇妙。
但风云儿实打实地觉得满足，还主动帮忙收拾起碗筷，将桌椅重新给搬回了屋内。
“许先生，不知可否单独一谈？”
香如昔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话。
许月卿心里明白，初见时香如昔怕是在恍惚间将他当成了鹿巾，而此时的她与那日判若两人。
“自无不可。”
将将进屋之前，他感受到了疗灵师担忧的视线，回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些时日，疗灵师经常陪着香如昔，她俩倒是情同姐妹了。
香如昔的闺房布置得很简单，桌上的花瓶内正插着一枝梅花。几朵小巧的白花开得很是精神，仿佛正傲雪怒放。
香如昔见他注意到花儿，笑道：“是疗灵师姐姐送给我的，她当真擅长莳花弄草……”
她边说边半推开窗户，叫屋里亮堂些，转过身来见到许月卿的时候，却又怔愣着停下了话头。
“我与你大哥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许月卿笑着翻出了茶具，泡起了茶，这间屋子本来他也用过，现下自然轻车熟路，“不瞒你说，我也有一个妹妹。”
茶香弥漫，热气升腾间，许月卿向香如昔眨了眨眼，继续道：“那天看见你，我就想起了她，于是顺势装作是你的大哥，还望勿怪。”
许是许月卿刻意营造的气氛起了作用，香如昔没那么紧张了，叹道：“你做大哥呀，肯定比占云巾那个冷冰冰的老顽固要好得多。”
许月卿哑然失笑，推了一盏茶给她：
“尝尝。”
香如昔也不客气，拉了凳子坐在对面，捧起茶杯轻抿了起来。
幽香萦绕在鼻尖不散，苦涩一点点充斥舌间。
苦得令她觉得，这人生的路，真的好难走。
她盯着清透淡绿的茶水，一会儿，一阵甘甜从她的舌根开始，势不可挡地驱赶走了所有的苦。这股清冽的甜，让她恍惚间想起了碧空下的纸鸢。那纸鸢振翅两下，变作一只大雁，轻易挣脱了轴线，飞得越来越远……
她好像又有了些勇气。
“许先生，我想问问……大雨那天，如昔在书院内见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人影，那人，先生认识吗？”
许月卿看到了香如昔迷茫的眼神。她问到了，又要做什么呢？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人，名叫涤瑕快剑。”
香如昔的瞳孔略微放大，低头看着茶水出神。
“不知许先生能否告知此人的详细信息……”她说着，声音有些颤抖，“香如昔与那人之间，当有家毁人亡之仇……”
“你所言的事情，大约发生在何时？”许月卿沉吟着问道。
“约摸，二十年前。”香如昔抿了抿嘴。
“吾不能确定，但结仇与你的那名涤瑕快剑，很可能已经死了。”
香如昔一惊，抬起了头，看见许月卿认真的眼神，迟疑道：“可那日我所见到的那个背影……我……”
“那日你所见的，乃是琴狐所假扮的涤瑕快剑。涤瑕快剑这一名号，当年你也应有所耳闻，我便不多说了。他在几年前失踪，琴狐为了能更好地遏制罪犯，遂借他的身份行事，暗中铲除南域不容的恶人。”出于善意，许月卿故意模糊了涤瑕快剑失踪的时间。香如昔最后查知真相亦无所谓……只是现在不如尽量令她平静下来，让她能将重心放在别的事情上——比如说，她的儿子。
香如昔不知不觉间握紧了茶杯，心中只剩一股悲伤缓缓流淌，她迷茫间听见耳畔温和的声音继续道：
“如昔妹子——你是鹿巾的小妹，我便先这么称呼。有一件事，我需告知你，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得知……方才一同坐在饭桌上的那名青年，你也认识他对不对，他叫风云儿，对你很亲近。
“他很有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很有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
这句话一下炸响在香如昔的脑海里，把她给叫醒了。茶杯脱手，在桌上滚了两圈，上好的茶水顺着桌沿滴答了下去。
这些她都顾不得了。
“您说什么！？但，不对，但我那时见到我身边有一具……”
死婴。
香如昔哀求一般看着许月卿。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给她希望，让她有勇气继续活下去的答案。
许月卿扶正了茶杯，一手按住香如昔的肩，让她冷静下来，并与她对视：
“据我所知，那具死婴乃是有心人调换走你的孩子，故意放置的。你真正的孩子没有死，他意外被仲裁者收养，就是如今的风云儿。
“你若信我，只需仔细回想你们相处的细节。你是不是对他觉得格外亲近？他的面容是不是令你觉得熟悉？”
“我的儿子……”香如昔喃喃自语间，听见许月卿的话，脑海中油然冒出了足可以作为证据的点点滴滴，她睁大眼睛，两行泪水止不住地滑落。
喜极而泣。
许月卿拿出手帕来给她擦去泪水，轻声道：“鹿巾现在常年住在卜居瑞雪，他还不知道风云儿就是你的儿子。我每次去找他，都能见到他的宝贝梅树上挂着一盏常明的思亲灯，他还常常对我讲，你最爱吃雪梅糕……”
什么，哪来的手帕？许月卿这是学乖了，有经验了，特意备着的。
香如昔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手帕自己擦擦泪痕，话中还有哽咽，不过显然带着喜悦：“他？他这个胆小鬼，这些年都不来看我，我才不会告诉他我好了，就让他这样呆着吧，许先生您可也别告诉他……”
还是少女心性啊，也怪不得。
许月卿从善如流：“好，听你的。”
香如昔又有些犹疑，患得患失道：“许先生，我、我不知如何做一个母亲，而且……风云儿知道吗？我该如何与他相认？”
“血脉相连，何必担心呢，顺其自然便好。可需要我去告诉风云儿这件事？”
“别、别，”香如昔当下拒绝，脸有些红，道，“如昔想自己与他相认。”
心下了然，许月卿转而问道：“那我帮你告知疗灵师此事，如何？”
“好，”香如昔点头答应，她亦是把疗灵师当作了知心好姐姐，随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地看向许月卿，眼里仍闪着泪花，“许先生，谢谢您。”
许月卿笑了笑：“不必谢我。”
我只不过是……尽力给你们一些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血脉相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