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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相思毒 ...
一
春风尚暖,百花争开,王舒欢一袭轻纱长裙立于窗扉前,逗弄着两只彩尾的八哥。这时,丫鬟溪清嘚嘚跑进屋来,气喘吁吁道,“小姐,昨夜公主中毒暴毙,大理寺的人在门口要来抓你问话,老爷在门口拦着说理。还有罗公子听到了风声,带着人在门口道着要退婚,老爷让你别出去,他来说理。”
听完,王舒欢冷冷一笑,搁下手里的水壶,提起裙摆往外走,“你且先去告诉阿爹,罗生要退婚便退婚,从此两家不相往来。”罗生果然不靠谱,像他这种墙头草,以后见一次她打一次。
“是!”溪清小脚麻利跑了出去。
王舒欢徐徐走到门口,果真是没有看到罗生那人一张面瘫脸,她心里冷笑,罗生跑得倒是快,眼不见为净也好。
她一望去,见一中年男人正脸红脖子粗据理力争,“你们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抓人,天理难容,真是后生无理。”好端端的搅黄了一桩婚事,可真是叫他心痛难耐,可怜他的小女儿啊!
大理寺的人好言相劝,“太傅的面子我们不能不给,可昨夜公主突然中毒暴毙,皇上震怒,难免牵连无辜,我们大人是苦苦劝了皇上一晚上,才让皇上息怒,下了命令,要一个月内找出凶手,不然昨夜那些个宫女都要给公主陪葬。公主昨晚只见过小姐,怎么都脱不开干系,清白与否,待我们大人审过了,无罪我们定当好生给你送回来。”
话说完,他看见太傅身后的王舒欢,恭敬的弯腰行了个礼,王舒欢移步,点了点头,“盘桓问罪是应当的,我跟你们走一趟大理寺便是。”
“小姐明理,不负苏大人期望。”
见太傅满面愁容,王舒欢笑着朝他说,“阿爹,舒欢心中清白,不怕。顶多在大理寺那住几日,苏大人不会为难我,你且放心。”
听她这么说,太傅松了口气,“多说无益,你自个儿要当心。太傅府大门敞开着,等你早日归来。”
望着她远去消失在街巷的背影,太傅面色阴暗,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黛瓦白墙的精致府邸。
二
长安城繁华处,坐落着一座小院,院外翠竹环绕,墨黑显出一片清凉,院内春光灿烂,绿意点缀在红绸间,霎是好看。
院内一抹倩影安然,王舒欢悄悄走近看见云锦正在绣着一副鸳鸯戏水图,顿时打趣的兴致就没了。
云锦就是天上的云朵,洁白柔软,高贵但柔弱,王舒欢便是那地上的小野草,虽不高贵,但也随性坚韧,女红她向来是能逃避便逃避的,倒是和苏怀霖一般对民间的小手艺感兴趣,最近苏怀霖在跟一个年老的师傅学熬糖,不知道他学得怎样了。
身前人似察觉了什么,转过头来,巧笑嫣然,“欢儿来了。”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抹殇,王舒欢没看真切。
她开门见山道,“小霖子中了状元,苏伯伯让我喊你赴宴,就在苏宅。明晚。”
“怀容......也去?”
云锦问得这般小心翼翼,让王舒欢心里那些小心思显得有些龌龊,嘴里嘟囔着,“嗯!”
云锦本是医官世家小姐,七年前她父亲在宫里替皇帝的一个宠妃看诊,开了一个药方,药方没错,只是那药方里的药药膳房里的掺了假货,宠妃顽疾未愈,反而愈发严重,最终香消玉殒,皇帝震怒,撤了云家官职,贬为庶人,她的父亲一气之下撞死在药膳房的大理石柱上,之后爷爷也不堪人言,仙去。徒留她和她母亲二人苟活世上,直到六年前在一女孩帮助下大理寺卿苏正携长子苏怀容抓获一起贪污巨案,得证云家清白,只是云家人丁稀薄,人微言轻,不过是皇帝眼中的一抹烟,赏了黄金万两就此揭过。云家着实不复旧时光荣。
只是人家仍旧是贵女中的贵女,气质出众,王舒欢这等自小从人堆中看脸色长大的自然比不上,想到这,她便难过,龇牙咧嘴的歪曲了脸。
云锦见她脸色不对,忙问怀。王舒欢见她情真意切,更是对她满心欢喜,咧着嘴笑,“没事。云姐姐,你之前要的砒霜我琢磨着买了七钱,你可是用来作甚?”
她说,“最近家里闹鼠,闹得慌。”
三
很快便到了约定的赴宴时间。
天上银河星子闪烁,不见银月,但见银辉流泻于环墙翠竹之上,影影绰绰,随风而动,虫声低鸣,是一处赏玩度闲宝地。
彼时苏家院子里摆好了一桌宴席,桌上虽不如山珍海味,但也丰富有余,一桌的菜色令人垂涎三尺。
至少在王舒欢的眼里是这样的。
可在新晋状元郎苏怀霖的眼里可就是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略带嫌弃的瞧了一眼桌上的菜,之后偏头望着王舒欢不怀好意,“这些菜也就你看得上,所以说啊,你跟云锦比,云锦是那花里的仙子,你就是个糙人,身在富贵家没那个富贵命。”
迎着他的视线,王舒欢笑得甜腻腻,“得了吧你,你不止是少爷命还是状元命。等下苏伯伯来了,你敢嫌弃,看不打断你的腿。”
苏怀霖毒舌,她也不赖,从人堆里混过,练就了一副铜墙铁壁般的脸皮,她跟他斗了五年她从来没让他好受过。
果不其然,他闷哼了一句就不语了。他皮子薄,王舒欢抓着手里滚边丝绒的团扇掩面而笑。
苏姨在一旁笑着说,“欢儿如今是太傅家的小姐了,身份今非昔比,这般不贪荣慕富,是京上男子之幸。”
来了来了,王舒欢心里一咯噔,她素来是知道老一辈的长辈总喜欢在聚在一起的时候,聊起后生的婚事,仿佛若能在他们手下牵出了一对“金童玉女”,喜结良缘,那便是她们的功德似了。苏姨这么一提,王舒欢心里琢磨着语句该怎么委婉又合理的回复长辈的提问。
她一愣,苏姨莞尔一笑,“怀容,老爷还有云锦未来,我们便聊聊怀霖可有喜欢的人好了!”
这话一出,不仅王舒欢再次一愣,等着看王舒欢笑话的苏怀霖也不由得僵了脸上的笑,他扯扯嘴皮子,“大哥未娶,哪还轮到我?”
苏姨瞧了一眼王舒欢,才再次开口,“你若没有喜欢的人,我想皇上必定会为你指婚,这不失为一种拉拢手段,可非你所中意。”
瞧着苏怀霖一脸尴尬,不住拿酒喝掩饰自己的慌张,王舒欢难免产生惺惺相惜之感,忙替他转移话题,“苏姨,可怀容哥的婚事还没着落,小霖子的婚事不急。”
刚想为云锦跟苏怀容牵线的王舒欢心思转了百八回,想着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苏姨为云锦做主,却听得苏姨道,“怀容,三月前早就定亲了。”
王舒欢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得不像话,“谁?云锦?”
“玉灵公主。”
四
李玉灵,皇帝那顽疾未愈的宠妃所出,是皇家脚下,百花簇拥,蜜汁喂着长大的金枝玉叶,身子不仅娇贵,那脾气更是蛮横,有增无减,虽然如此,淫浸皇家权术,她自然是聪毓灵秀的,她那双眼黑白分明,能看清很多东西,心地倒也善良,王舒欢虽不混与她一流,倒是不讨厌她。
但是她独独不喜欢云锦......与王舒欢。
她没少给王舒欢下绊子,但都无伤大雅,但对云锦,她是表示得显而易知的,夹杂着不屑与敌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便是如此。若她嫁给苏怀容,云锦即使愿意做小,身份差距,得给她欺负了这口气。
王舒欢正为云锦哀声叹气抱不平,况且,她也......苏怀霖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她,问,“你叹气什么?”
她瞧他一眼,答非所问,“怀容哥与云锦说了么?”苏怀霖表情如此严肃,倒是少见,平时扯皮子打脸笑嘻嘻倒是惯了的。
“云锦,这孩子,怕是不肯......”苏姨摇摇头。
与此同时,院内回廊处熙熙攘攘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阵叮咚银铃笑声。
为首徐徐走来的是苏正,眉目俊朗,浩然正气一身,身后是一身月白的苏怀容,如云的脸有丝阴郁不耐,但不减他周身泠泠清雅气质,他一向是温文待人,不时刻留意着是察觉不到的。
妙龄的女子笑靥如花,正是玉灵公主,她娇偎着苏怀容的手臂,王舒欢见苏怀容低头朝她低语,便甩开手臂,复又被她缠上,一路走来,等他们落座,王舒欢才发现跟在身后云锦的脸色原来白得惊人。
王舒欢因前年往事寄养在苏家六年,云家苏家本就交往颇深,两家小孩打小一起长大。这本是苏家人私下庆祝的宴席,王舒欢与云锦多年来受苏家人照拂,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如今公主在,无非是些恭喜祝贺的客套话,谈话多多少少多了几分拘谨。
云锦不曾多言,苏姨看了心疼,途中给她夹了许多的菜,她心不在焉夹了几口,寻了理由就去厢房呆着,不过片刻,苏怀容也道大理寺还有要务处理退了下去。
玉灵公主一挑眉,苏正有些尴尬一笑,王舒欢则是又拿起了团扇佯装自在,实则是在扇面下笑得花枝乱颤。
苏怀霖嫌弃望了她一眼,便又移开视线,苏姨出口欲打圆场,公主却转了视线,望着王舒欢,瞳眸清灵带着笑意,道,“我今日来是取消与怀容的婚事的。”
五
天下无有不散的宴席,宴席终是好聚好散,玉灵公主纠缠了苏怀容三月,神女有意,襄王无心,李玉灵也不是那死板无趣之人,见一点好兆头也无,便潇洒放手放心一条阳光大道,她敢爱敢恨,倒是王舒欢所羡慕的。王舒欢,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藏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仿若不见天日的青蝉幼虫,躲在自己的茧里。
王舒欢前些日子过继在王太傅膝下,伶仃漂泊终于在京上扎根落户,她与玉灵公主顺道,玉灵公主便美曰戒奢撤了苏家派遣的马车,与她同乘一车。
诚然,王舒欢从来不相信公主她会这么好心,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才如此这般贴心,善解人意了,但公主的马车还是极为舒适的,七香车,九华帐,她且享受着。
果不其然,沉默了半饷的公主道,“王舒欢,我不喜你且为过去,但我知你为人耿直,我有一事求你。”
“你说。”
“我仰慕怀容风华,便求了父皇赐婚,我确确实实是将他放在心上的。”
王舒欢点点头,“虽然如此,怀容哥与云锦自幼两小无猜,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变心?”
李玉灵哀怨一嘲,“恰恰是这样,我前些日子便气恼,差了几个混混去寻云锦麻烦,现在想来约莫吓到她了,我想让你代我去向云锦道歉。若她俩成婚,我让我母后主婚。”
说话间,太傅门口到了,忽的,李玉林问王舒欢,“你当真是真心祝福云锦与苏怀容喜结良缘的?”
王舒欢虽有些小心思,但也明事理,强扭的瓜不甜,看云锦获得幸福,她作为友人自是开心,看喜欢的人获得幸福,这便足以让她欢喜。于是,她点点头。
李玉灵一点头,看着王舒欢下了车,颇为感慨,“你与我,真是两类人。但奉劝你一句,你若真心实意祝福他们,便赶紧找个人嫁了,你那点小心思,我若是云锦,一定相当介怀。”
公主的话如当头一棒惊得王舒欢两天没敢出王府,她心里玲珑弯弯绕绕想着,她那点小心思当真如此明显,她寻思了一会,决定出门找人确认一番。
她风风火火地在苏府找到闲着的苏怀霖,拉了他到角落,便问,“小霖子,你晓得我中意谁么?”
苏怀霖黑眸意味不明,“苏怀容么?”
听他这么一说,王舒欢整个人犹如被风雨打折了的小草,被艳阳晒奄了的搁浅小鱼,往回走的路上晃晃悠悠,失魂落魄,竟一个不经意,失足,落了水。
她修养期间。
苏怀霖来探访过,苏怀容来过,公主来过,唯独云锦未来。
王舒欢惶惶度日,直到有一天云锦终于来访。
六
听了这消息,王舒欢倒也不慌,她这几日,冥思苦想,她为何会喜欢上苏怀容,说不上爱得死去活来,若不然,看着云锦与他成双成对出入,她便是会妒火中烧不得活了。
在苏府苏家人待她极好,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安稳日子,上天垂帘她,又让她过继到太傅家当小姐,好日子,流水过,她早已忘记了过去那般不堪的记忆,她是怎么对苏怀容上心的,不记得真切了。
苏怀容跟云锦一起便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她看着他幸福便满心欢喜,这便是几日里想来的,她要他幸福一生,平安顺遂,子孙......满堂。
整理好思绪,王舒欢心中便舒畅了许多,她想着公主退了婚,云锦必是高兴的,没想到见到的云锦,却是满面愁容,说话间悲伤如水溢出,“欢儿,即使公主退婚,我也不能嫁给怀容了。那些混混,那些混混,曾经......呜!”在说到混混时,她的声音蓦然沉重。
这话一出,王舒欢心里大骇,继而是被浓重如墨的悲伤感染牵引了情绪,她低声询问,云锦却不再言语,只顾着将头埋在王舒欢的衣袖处无声抽泣,点点灼热泪水湿了衣袖,她僵着身子不知所措,神思恍惚间,听得云锦嘶哑道,“我晓得你喜欢怀容,若怀容也喜欢你就好了......”
云锦知道的,一直以来,她知道她对她的心上人怀有异心,可她仍能对她温柔相待,没有一丝的怨憎,云锦......她真是一个傻瓜。
“我不知道什么让你这般难过,你不应该这么说的。我乐意看着你嫁进苏家,乐意喊你一声嫂嫂。”王舒欢张了张口,声音有些酸涩,“小霖子,苏姨,苏伯伯,我,大家,都会祝福你。”她忽而想起公主的嘱托,十分欢喜,“公主,还有公主,她让我代为前些日子寻些街头混混找你麻烦给你道歉,若你与怀容哥成婚,公主允诺了让她母后给你俩主婚。”
不若王舒欢想象中云锦听了欢喜,她勾了勾艳色的唇,却有些凄迷的味道,“道歉便是她能补偿得了么?”
七
云锦那日那句话竟充满了恨意,对公主毫无保留的仇恨,以及掩藏在森然恨意下的寂寂苍凉,那个眼神,就像是濒死猎人手中的小鹿充满无人救赎的绝望。
王舒欢在意,究竟公主是做了什么?而那些混混又做了什么?才会让温柔的云锦如此反常。
还没来得及去见一面公主,王太傅的精致小院却迎来了一个人。
王舒欢受宠若惊,“怀容哥,大理寺今天竟然让你闲着有空来找我。”
可是苏怀容的脸色不太好看,让王舒欢的雀跃的小心思一下子如石沉大海慢慢沉寂了下来。苏怀容似乎是咬牙切齿般一字一句森然道,“你为何要给云锦砒霜,你是想害死她么?”
“如果不是几个混混经过发现云锦正在服毒,现在云锦该是一具尸体了。”他的话冰冷至残忍,“就算云锦不在了,我也不会喜欢你,我中意的是云锦,仅此一人。”
话完,他一甩衣袖,瞧也不瞧她一眼,王舒欢被骂得委屈,眼里眼泪直打转,嘴里边要说出的解释尽数吞了回去,她一颗心扎拉便是碎了一地,任他踩踏凌虐,无动于衷,她忽然明白公主的感受了,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便是如此。可她从未有过要伤害云锦伤害他的心思,他这般不信她,令人难堪。
云锦性格温柔但却骨子里坚韧,当年云家惨遭落败,母子二人苦苦伶仃,也没能让她产生轻生的念头。云锦那日的表情再度浮现在王舒欢的眼前,莫非,跟公主有关?
只是从苏怀霖那听闻公主日前被一批人勒索惊吓,她遣了人将人抓去大理寺压着,如今在宫里修养着,已经好几日闭门不出,这实在不符合她的脾性。
她寻思着递了书信给公主,约她太傅府一见。
王舒欢年少时候落难在冰天雪地里折过,落下一身病根,春寒未去,落了水,伤病复发,脸色仍是苍白,但比较之公主,王舒欢不由得唏嘘,“公主,这几日你是生了一场大病?脸色比我还差。”
李玉林清雅的面颊有些消减,眉间的忧愁更添阴郁,她道,“我这几日日日做噩梦,吃不下饭,能不生病么?”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挑唆的那几个混混居然胆大包天,害了云锦,居然还敢暗生心思,对她勒索钱财,丢了钱财事小,可是害得云锦......她良心不安。
“去云锦家的混混是你指使的?他们可是对云锦做了什么?害得云锦难受。”
公主叹气,“是,我这辈子约莫最后悔的事便是做了这事了......我对不起云锦,她要寻死,我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苏怀容现在是恨死了我,我去见他,他总寻着各种理由避而不见。”她苦笑,“而我更是没那个脸去见云锦了。”
果真前因后果跟公主脱不开关系,王舒欢狠狠咬了牙,那日云锦的悲痛与她的委屈一并发泄了出去,她骂,“你可真是害死人了,云锦有日哭哭啼啼说着不能嫁给怀容哥,你可知道原因?”
看到公主艰难点头,王舒欢深吸了口气,心里有一股郁闷,“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公主,以下犯上皇上要治罪,必定连累家人,她定要好好教训一番她。
忽闻王舒欢的话,她脸色一变,语气紧张,“那些个混混我给弄到大理寺去了,你哥哥断不会让他们好受,如今,我想赔偿云锦的唯一办法就是替她张罗好她的婚事,你能替我去劝劝她吗?让她答应成婚。”
“父皇为我指婚苏怀霖,届时,让我父皇主婚吧。”
听此,王舒欢不知作何感想,皇恩浩荡无上荣耀,但她总觉事情似乎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心里有一团心事乱麻压着,说不出个所以然,又不能释怀。
八
当王舒欢将公主的想法说与云锦的时候,云锦仍是一脸拒绝,生无可恋,每天流泪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她小心翼翼询问缘由,却见云锦脸色复而惨白,她便赶紧闭了嘴,不再询问。
苏怀容日日守在云锦屋外,不见云锦同意婚事,他便冲了进去,站在云锦面前,道,“你若当真介意至此,我明日便找公主拼命,你我地下做对夫妻。”
这话一出吓得云锦血色回涌,她猛地抱住苏怀容的身腰不住点头,生怕一松手,他便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王舒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兜兜转转一通,云锦与苏怀容顺理成章在了一起,公主却莫名其妙与苏怀霖走到了一起,皇上主婚,于下月完婚。
身边几个要好的友人一时间就要成家了,苏怀霖双十出头,刚中状元,有能耐也娶了公主,风光无限,于苏家更是锦上添花,这两桩婚事,可是把苏伯伯跟苏姨乐开了花。
身边人忙着操劳婚事,王舒欢无所事事竟忽的心里竟百无聊赖,平日里爱看的话本一字都看不进去,便找了苏怀霖扯皮,苏怀霖这日却没什么心思,面无表情,淡淡道,“公主着实令人生厌,你羡慕?叫公主给你赐婚。别来烦我。”
说话间,那双眼睛像要喷火,骇得王舒欢连连退后,落荒而逃,远离苏怀霖。
苏怀霖与公主订婚,其中一个是新晋的状元郎,要为朝廷鞠躬尽瘁,一个是最受宠的公主,为稳固社稷而生,两人成婚,其中便隐隐含帝王期许,苏怀霖不喜欢公主那般娇蛮的女子,他约莫喜欢云锦那般温柔的,但他也不好无故退婚,公主愿意,想必是看上他了,看来他是逃不掉了,王舒欢偷笑。
她闲来无事,又去缠了公主,半开玩笑半道求她牵线,没想到不过半日,太傅府便迎来了罗生。
他道,“公主让我来提亲。”那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王舒欢是认识罗生的,但两人有仇,她扭曲了脸,喝道,“你是公主的狗吗?她让你来你便来,那我就应了。”
两家张罗了订婚事宜,日子,互送了礼品,半月有余,王舒欢得了闲提着加了料的鸡汤去了皇宫找公主。
王舒欢笑眯眯看着公主喝了一口绝苦的鸡汤,而后苦得皱成了包子脸,吃惯了蜜饯的公主怎么吃得惯苦呢!她看着公主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颤巍巍捻了个圆滚滚的糖粒儿,放进了嘴里,而后凶神恶煞的让她滚,王舒欢笑得嬉皮泼赖,顺手捻了一颗糖速度的滚了。
公主当晚暴毙,死时安详。
九
“公主中的什么毒?”
“砒霜。”苏怀容在档案桌前勾勾画画,面有疑惑,“似是一时间摄入过量的砒霜,在睡梦中无半点动静死去,一点痛苦也没,当夜公主早睡,值班的宫女都说亲自送了公主上床,便再也没听见声响,公主向来有起夜的习惯,宫女疑惑,这才发现公主已经暴毙。你昨夜见公主有异么?”
王舒欢回忆片刻,摇头。
砒霜入肚,会使人产生痛感,晕眩,呕吐,发热,乃至死亡,当初云锦便是服毒,幸得入了肚马上催吐,便是这样,也生了好几天的病。过量的砒霜当时剧痛不过片刻死亡,公主的死却真是奇怪。若说无痛,到不尽信。
苏怀容动笔勾掉一行疑点,“生前所吃食物均无毒。”
王舒欢证明无嫌疑之后便要离开,走了几步,她忽而回过头来,见苏怀容眉头紧锁,正冥思苦想,她想,看来皇上给的压力确实是大了点,在没抓到凶手之前,恐怕他们的婚礼不能如期举行了,公主暴毙,皇上恐怕无心主持,唯一希望便是早日抓到凶手。
她......怕是无能力帮他。
走出大理寺,王舒欢便想起了苏怀霖,公主不在了,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于是,她回府路上便顺道拐去了苏怀霖的状元府,他府上门前大红灯笼挂了白,在风里飘摇不定,王舒欢看着不是滋味,一个人,年少正直豆蔻,没了便这样没了,化作这世间一抔土。
苏怀霖还在屋里捣鼓着他的小工艺,也不知他这般懒散,怎么考上的状元,许是他头脑长得好,但王舒欢却是不羡慕的,她认为,人啊,看得太清,记得太多,想得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脑子带太多东西会累,王舒欢便是喜欢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什么?你要让公主入族谱,牌位?”听得苏怀霖的打算,王舒欢不由得觉得他便是疯魔了,他这是要悬着正妻的位子给一个死去的人。她问,“接下来,你就要给公主守灵三年么?”
“嗯。”他垂着好看的脸,不否认。
王舒欢看着苏怀霖手里琥珀色的糖浆化开凝固成一朵美丽的花,就像公主如花的年纪,她不由得感慨,“公主其实也是个心底善良的人,若她还活着,必是喜欢你做的糖的。”
“嗯。”苏怀霖手一抖,糖浆形状便扭曲了,他拿铁铲推了开,道,“我送过她我做的糖,她貌似很喜欢吃。”
就着公主喜欢什么吃什么,王舒欢竟难得与他聊得开来,她对公主不甚了解,倒是苏怀霖对公主的习性了解颇深。两人不复往日争相斗嘴,时日不同,各自竟也懂得了分寸。
忽的,苏怀霖突然问,“阿欢,如今你后悔过吗?六年前,你可是差点死在雪地里,如果给你机会,你还会做那件事吗?”
王舒欢沉默了许久,就在苏怀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却听得她迷茫问,“哪件事?”
苏怀霖松了口气,王舒欢则是想起了什么,垂下纤长浓睫,默默说了句,“约莫会。”
十
查了半月,事情突然发现转折,有公主的随扈提出,云锦似有投毒嫌疑。
公主生前有一段时间时常与云锦来往,每每带去许多绫罗宝物,但是云锦却是颇为不待见公主,公主却是百般迁就,公主因砒霜而亡,云锦却藏着许多砒霜,于是他们便怀疑,云锦,是毒死公主的犯人。公主死而安详,莫非是她顺了云锦的意,连死也无畏?
皇上大怒,下令彻查,云锦锒铛入狱。
王舒欢去见云锦,云锦哭着叫着,苦苦哀求,“欢儿,你去告诉怀容,我认罪,不要查。”
笼罩大理寺的天空上乌云遍布,暮春时期百花也不堪时节,恹恹的垂着花骨朵,芳菲凋零,苏家便如那盛而怒开凄迷而谢的花,因未来的女主人入狱,欢声笑语不在,府里上下一阵肃穆。
王舒欢心有自责,若不是她给的砒霜,云锦又怎会服毒,又怎会今日因她错失了她本该欢喜的幸福。
所以当苏怀容恹恹道了句责备,她也不吭声,满是难过。
若说云锦入狱给苏家覆了一层雪,那苏怀容替云锦顶罪便是给这个家雪上添霜,苏伯伯和苏姨便是终于崩溃,整日以泪洗面,苏怀霖知道了消息之后面色惨白,自从公主去世后日渐消瘦的身材摇摇欲坠。
云锦入狱第二日,苏怀容就去认了罪,他力保云锦,一人承尽责任,只是在问到他如何杀人之时,他只道一句话,“公主该死。”
被判了死刑的云锦如逃虎口,却是牺牲一人的性命以及苏家的声誉,而云锦死死要保住的秘密终于被人毫不留情的挖出来,如同将伤疤掀开鲜血淋漓。
公主是金枝玉叶,即便是指使了混混将云锦玷污,即便如此,也不过是皇上眼中的笑话,他满心宠着的掌心明珠就这样因一个低微的庶民丢了性命,云泥之别,皇上自然是吞不下这口气。
王舒欢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可怕地步,苏家恐怕要因为苏怀容受牵连了,百年大族,为朝廷鞠躬尽瘁,抵不过公主一条命,正如云家低微不过皇家的奴仆,君要臣死,便要死,似是天经地义。
然而,她王舒欢却不是皇帝的狗。
她该是掌握自己的命的。
她向来是珍惜自己的命的。
十一
命运就是如此的捉摸不透,王舒欢约莫觉得老天便是开了眼,却也是睁着瞎了的眼,令人怨憎。
“大胆刁女,罪证人证皆俱,压下大牢于月底处以死刑。”大理正一纸判词便决定了王舒欢的性命。
王舒欢眼下呆着的牢房乌漆墨黑却不似隔间那般脏乱,入目倒也干净,看来是苏家人暗中打理好了一切,她想着这般等死也来得舒服,只是她却只能任凶手逍遥自在,难以伏法。
她养着的一只八哥不知如何调皮,竟从房间角落里叼出藏了半月有余的发霉糕点,一时贪吃一命呜呼,经过的婢女看到了慌张禀报了王舒欢,她派人收拾了,却将自己送进了大牢。
八哥吃了含着砒霜掺了少量迷药的点心,一丁点迷药如同麻药,令人昏睡,进了肚子反而查不出来,死的症状与公主相同,宁静且安详,不吵不闹,仿佛睡着了一般,糕点个个含毒,而从她房间里搜出来的砒霜却铁一般沉重让她哑口无言,砒霜她买过,但谁又相信她半点未留?
王舒欢自知是被人陷害,但也苦于没有证据郁郁寡欢。
一番兜转,云锦与苏怀容便又能如愿一起,但他们不愿成婚,王舒欢约莫是知道原因,他们想着是对不起她吧,但王舒欢想着如果无望澄清罪名,她便想在死前看看他们成婚,也好让她顺心,这对苦命的鸳鸯,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现在最不放心的便是收养她的太傅,不知她可是连累了他老人家。后来想想,他不过收留她二三月有余,皇帝想必不会为难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苏怀霖来看她,给她带来了云锦与苏怀容成婚的请柬,王舒欢接过,面上欢喜,却难掩悲戚。
见她消减许多,精神也不是很好,苏怀霖抿了抿嘴,掏出一包糖,方纸包着,琥珀色的糖粒晶莹剔透,递了一颗给她,王舒欢接过,没吃,苏怀霖一见,便将整包糖塞到她的手里,道,“你若心情不好,便吃点糖吧。”
十二
婚期将近,她琢磨着是不是能请求一下苏伯伯,让她去看看云锦与苏怀容成亲的模样,托了一个狱卒传了口信,几天之后,苏伯伯传了话回来告与她,皇帝不同意,她也就绝了心思,百无聊赖。
日日在牢中浑噩度日,她掏了一颗糖入嘴,滋味甜甜蜜蜜,心里却空虚得难以填平,低头见一只老鼠突然从脚边溜了下去,猝不及防,王舒欢还是被吓了一挑,手中一抖,糖粒儿从手中划了下去,她脚一踩,糖粒便碎成了点点白色粉末。
她缩下身子,拿了一把稻草将糖扫了在牢房外,免得引来蚂蚁和一些昆虫毒物。入夜,老鼠在王舒欢牢房前吱吱乱叫,到处穿梭,她心烦起了身,被老鼠吵醒了便再也睡不着,坐在简陋的塌上,看着老鼠贪吃。
视线怔怔的看着那一堆糖末,再怔怔的望着那只贪吃摇晃吱吱叫的老鼠,王舒欢下了地,颤巍巍的手在地上抹了一点粉,点在舌尖,心在一瞬间便麻痹了。
她是否是有什么罪过,让人值得这番费心陷害,她这条小命于她而言值钱,于他人便不值钱么?
她要逃,她不想死。她是无辜的。
但是她又力不从心,望着窗外的小鸟,王舒欢想了许多,面前浮现男人的狰狞面容,骂她是白眼狼,然后是她被人欺负倒在雪地里,苏怀容拉起她不顾她身上肮脏背着她到了医馆,一路问怀。初次见面那次他道,“你做得没错,错的是你的父亲。”
是啊,在别人看来,父亲是错的,她是立了大功,却在父亲的角度,他一败涂地。
云锦成婚那日,王舒欢还是去了苏府,听狱卒说,是苏正苦苦求了皇上好几日,皇上才同意的。
王舒欢泪眼连连,透过朦胧,苏府处处喜气洋洋,宾客欢悦,举杯推盏,在人群之上的苏伯伯和苏姨言笑晏晏。
皇上依旧为他们主婚,他坐在高处,眼里似阅遍苍凉,他的视线落在下面披着大红绣鸳鸯盖头的新娘上,她的贞洁因他的女儿而毁,若她在世,想必是自责的。他闭了闭眼,不去想那难掩的悲剧。
苏怀容在红衣下衬得丰神俊朗,如云的脸布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王舒欢看着他们成了亲,拜了堂,在人群喧喧闹闹下牵了喜绸,从回廊处消失了。
王舒欢矗立在原地,静静望着,隔着人群,仿佛与他们隔了一个天地,一边欢喜,一边寂寥。
待人群散了,她转了头,去找一人。她想着,约莫是该解决这件麻烦事了。
十三
王舒欢失魂落魄走出苏家大门,茫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天空下阴翳笼罩着她,她如此这般,又该何去何从。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傅府的门前,她不敢进去,只在门口站着,门口的小厮似乎不认识她了。
王舒欢笑笑扭头就走,转身却遇见一个人罗生。
苏府。
皇帝坐在高座,手里捏着一颗琥珀色晶莹剔透的糖粒,面色不明。
苏家夫妇在下座面面相觑,心里忐忑,难道皇上还要追究责任?
片刻,苏怀霖携着面色不太好的苏怀容和云锦而来,苏怀霖视线移到皇帝手中的糖粒,抿了抿嘴,与他们一同跪在皇上脚下。
皇帝笑开,朝苏正说,“这是王舒欢道吃剩的一颗糖。赏了你可好?”
苏正面色惊讶,其余的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唯有苏怀霖一人面色惨白,缓缓低头伏了下去。
“霖儿?”
城中茶馆一角。
王舒欢心中复杂,静静听罗生道,“你十岁那年尚且年幼,生生揭发了你自个儿父亲的贪污事迹,此案牵连甚众,你自个儿也讨不到好彩头,你这样的人我倒是不相信你会做出那样的事?”
“为何?”默默喝茶的王舒欢疑惑。
他微微一笑,“公主求的我跟你提亲,道你是个怎样怎样好的人。”
王舒欢心里苦涩,竟不知道如何去想那个娇蛮的人,她不是讨厌她的么?到头来,死去的心里想着她好,活着的人却是使劲推着她死。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退婚,可真是存心看我难堪。”
“罗家底子里脏得很,我怕你给端了。你心太狠。”
“说实话也是错的么?”
罗生沉默良久,道,“没错,只是我心里还是想着家人好的。”
十四
许多年后,益州一街头。
王舒欢抓了一把米糠给肩上的彩尾八哥吃,八哥咕咕叫着“小霖子小霖子”。八哥是不知为何从太傅府里出了来,许是被人丢弃,许是自己飞出来的,找了她便赖着再也不走。她斥了一声让它闭嘴,手里抹了点黑在脸上涂抹,学着人家月俸二两的乞丐哈腰点头行乞。
哐当两个铜板落入碗中,她一喜,心里叨着要给瘦得不行的八哥加餐,抬起头,对上一声温润如玉的眸子
她怔愣了在原地,忽而远处有女子在喊,王舒欢望了过去,华衣女子娴静柔美,怀里抱着个婴孩,看见眼前男子,抬脚便要走过来。
王舒欢不知所措,向眼前人道了声谢便匆匆跑了,八哥咕咕叫着。
她躲在一条小巷子里,盯着铜板,眼泪便如谢了堤的大水汹涌而下,再也回不去了,他不会原谅她,苏家人也不会原谅她,她只有这只八哥在身边了。
抬起黑眸,苍穹广阔无垠,她哭着道,苏怀霖,我命由我不由天。
苏怀霖喜欢云锦,暗地里的心思,她竟才察觉,只是,他走上了歪路。他为云锦出气,便让公主走上绝路,他为了自己的哥哥,苏家,便将她推下悬崖。她王舒欢......不依。
那边,华衣的女子言笑晏晏,道,“怀容,你作甚?爹爹跟娘在家等着你祭拜怀霖,你忘了?”
男子望了望偏远的巷陌,收回视线,抱过女子手里的孩子道,“没忘。”
男子搀扶着女子上了马车,马车门前铃铛叮叮声音清脆,车夫甩着马鞭,迎着半落将落的霞光,往长安方向行去,一路未曾停下。
这世间,各自的人各自活着,在各自的人生中不断挣扎,也只能活出了自己。
End
作者有话说:这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篇,我捉虫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巅疯时刻,啊,哇,好流畅,好有深度的一篇文。我致力于噗通跳进言情的大海里沉浮挣扎,但是这一篇没有很沙雕的爱情,真的就是讲一个私人牵扯出来的某事。接下来,我就在没有言情的路上越走越远了……最后一句是鸡汤,我是看鸡汤文用过来的,感觉用来结尾好贴切好适合,我就用上了。嘛,这种鸡汤结尾也很适合作文啊……结尾很高大上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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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思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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