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祚》没想法的括弧君

3、水嚣

　　严风从检察长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着手机想了想，按照上级给的电话拨了过去。没过几秒，那头就有人接起了电话：“您好，因特尔检测所为您服务。”
　　这是个礼貌的女声。严风微微清了下嗓子：“我是淞江市人民检察院的检查员，严风。这里有个案子需要协助。你们能派出水质检验的专家明天和我们走一趟吗？”
　　那头的女声听起来十分专业：“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各位专家的时间……明天下午只有陈教授的时间符合，您要咨询陈教授还是再等等？再过几天，还有几位专家也有时间。”
　　严风陷入沉默。长海是知名企业，虽然正如鲁羿阳所说，长海的污水排放问题看起来并不严重，但昨晚那场笑话一般的相亲始终如同一个谜语，不论是已经揭晓的谜面还是尚未揭晓的谜底都疑窦丛生。长海绝对能料到他们会现场调查，拖得越长，越不安全。
　　严风随即回应：“我相信贵所的人员资质，陈教授也是名声在外。期待明天和陈教授的合作。”
　　“感谢您的信任。现在为您录入订单信息。您需要我们帮助的是？”
　　“污水水质检测。”
　　接下来因特尔检测所的客服又问了几个问题，回答完后这陈教授就算是约上了。
　　严风挂断了电话，心里苦笑一声。倘若长海真的有问题，那么他现在做的一切早已经注定是无用功。
　　正是深冬，淞江市地理位置尴尬，是北方中的南方。没有极北的滴水成冰，风却总带着水汽，寒冷刺骨，湿冷渗人。玻璃窗外白中透灰的天空渐渐转暗，走廊里的灯自动亮起。太阳早就溜了，剩余的光线不足以在西天映出绚烂的晚霞，只寒酸地映出一抹土黄色。
　　严风处理完其他公务，已经到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他刚站起身，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严少，今儿太冷了，咱别去食堂吃饭了。我定了涮羊肉，咱俩去呗？”
　　严风很想白他一眼，但看在涮羊肉的面子上，没计较他那声“严少”：“知道你小子馋，我要防止你吃太多提前发福，没人要你。”
　　鲁羿阳笑得毫不在意：“风哥真是赏脸！”
　　严风出了办公室跟他走，笑骂：“我赏得是涮羊肉的脸！”
　　二人走出大楼，严风潇洒地掏出了钥匙：“坐我的车。”鲁羿阳欣然从命。二人都明白，现在是晚高峰，无论谁的车出去，都会被堵得没脾气。一个同样身着正装的女人从二人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凛冽的风。鲁羿阳嬉皮笑脸地打招呼：“沈姐，你今天还骑车回啊？”
　　女人脚步微顿，连一个停留都不给：“骑车比你们开车快！”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冬风都没来得及追上她。
　　这是两人的同事，沈白。热衷于控制身材，这点寒冷根本挡不住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敬佩。汽车发动，一路红灯掩护，二人磨蹭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严风才下车，车还没锁，就看见鲁羿阳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羊肉香，撒丫子狂奔进店里，把服务员全看笑了。严风笑着摇摇头，走进去坐在鲁羿阳对面。鲁羿阳已经要了两斤羊上脑和两斤黄瓜条，严风调了蘸料，对兴奋地等肉上桌的鲁羿阳道：“我明天会和沈姐一起去长海的工厂，请了因特尔的陈教授。这个陈教授，你应该知道些吧？”
　　鲁羿阳一听跟工作有关，神色严肃了几分：“陈教授......你说的是陈扬谦吧？”
　　“没错，就是他。”
　　鲁羿阳的父亲，鲁桑，是淞江市乃至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学者，是化学界和环境科学跨界的泰斗。当年鲁羿阳高中念得是理科，拿了化竞的全国一等奖，差点保送Q大的化学系，然而鲁羿阳志不在此，和老父大闹一场，最终念了法学。鲁羿阳虽然身不在学界，但奈何父亲实在是名满天下，故而学者们都乐意和他结交。而鲁羿阳也自有分寸，尽管点头之交、君子之交遍布学界，能和他更进一步的却一个都没有。
　　“陈扬谦，他的一个课题和这有关，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干这种小事。”肉端上来了，鲁羿阳一手涮着肉，一手搅着锅底，“他风评还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
　　严风也夹起一片肉放进汤里：“那就好，也许是我多想了。”
　　“是你多想就最好。来来，吃肉，现在是下班时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严风暂时将注意力放到了肉上。鲜嫩的羊肉裹着麻酱，实在是冬日里的一大享受。严风暗自希望，胡文清这滩水最好别太深。
　　翌日下午，严风开车，副驾驶座上坐着沈白。车驶出检察院大门，驶向因特尔检测所——陈教授要搭严风的车。
　　沈白在一旁翻看着卷宗：“从卷宗上看，长海的问题是含镉量超标，但不明确到底超了多少。而这事是淞江日报的记者郝明翻出来的，从照片上看又不是这么简单。”
　　严风转过一个路口：“我们可能不仅需要陈教授的含量检测。”
　　沈白点点头：“没错，报道的真实性需要确认。”沈白手里正拿着前几天的《淞江日报》，头版头条是《一江污水向东流：淞江郊区数十人致残》，黑白配图看不出颜色，照片上大面积的白色占据了河滩，与河滩原本显现出的浅灰色格格不入，可以看出是死亡的鱼虾。沈白拿出手机，找到了这篇报道的电子版。那张照片的冲击力在色彩地加持下，终于完整地展现了出来。浅黄的河滩上遍布死鱼死虾，中间的河水像年轻女人夹杂着彩绳的发辫，最主要的是褐色的水流，夹着几股蓝色、黄色的污水，水面上浮着垃圾和枯枝烂叶。
　　严风转动方向盘的期间瞥了眼沈白手中的照片：“单从这张图来看，这肯定不止是镉超标这么简单。”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因特尔检测所门口，玻璃门前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着黑色过膝羽绒服，年纪约莫在四十岁；另一个年轻一些，也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二十七八。严风停稳车，摇下车窗：“陈教授？”
　　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上前来：“我是陈扬谦。您是严先生？”
　　“是，陈教授快上车吧，麻烦您了。”
　　坐上车后，陈扬谦先往前坐探了一眼，然后拍了拍身旁的那个年轻人：“这是我的助手，他叫刘青，正在读研究生。”
　　严风启动了汽车，还没等他介绍，沈白就已经面无表情的自报家门：“我是沈白，和严风一起负责这个案子。”
　　“幸会幸会。”双方寒暄完，车上陷入沉默。出城后，严风在高速上疯狂飙车，只有导航提示他快要超速的时候车速才会稍稍慢下来。陈扬谦暗暗担心，这么快的车速，刘青一会儿非要晕车不可。
　　果然，到了工厂附近，车还没停稳，刘青就跳下车“哇哇”地吐了起来。沈白在他身后下车，一见这架势，忙回头找严风要了几张纸，递给刘青。刘青表情痛苦又内疚，收拾干净自己后说：“这是我从小的毛病。好不容易有时间来现场采样，但现在......”话没说完，转身又吐了一地。
　　陈扬谦解释道：“我们现在的课题，刘青很认真。但之前一直有事走不开，今天我们当然是先帮您采样，顺便也为我们的课题提取些实验原料。”
　　严风看着吐得一塌糊涂的刘青，不由皱了下眉：“取样的工作，陈教授您一个人可以完成？”
　　这本来是问句，但严风说得十分肯定，听来仿佛是个肯定句。陈扬谦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当然。”
　　沈白看了严风一眼，若有所思，接上两人的话茬：“那刘青就留在车上休息，等我们回来吧。”
　　刘青刚吐完，胃里只剩酸水了，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听了这话，只好回到车上去。陈扬谦打开后备箱背上装备，三人一起步行前往工厂。
　　车停在报道上出现的那条河的下游，三人溯游而上时，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河水颜色不正常。风有意无意地从上游吹来，随之而来的尸体腐烂的恶臭越来越浓。三人最后距离一面墙还有十米时，停下了脚步。墙根处有一个大如车轮的水管，水管中有源源不断的污水涌出来。水声开始时是小姑娘的窃窃私语，现在已经成了大汉的齐声咆哮。但三人再也无法前进了——正如照片所展示的那样，前面都是鱼虾的尸体。
　　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严风心里一沉，突然感觉自己的愿望可能会落空。
　　陈扬谦放下设备开始摆弄，动作干净利索，一连取了十几瓶水样，分门别类地贴好标签。陈扬谦嘴角好似都被冻住了：“这些就够了。同样的样品我都取了几份，用来做检测和后续研究，不影响吧？”
　　严风看了一眼他采集好的水样，点点头：“当然可以。”沈白叹了口气，冷冷地回应着：“陈教授辛苦，您可以先回去，把要做研究的先带回去，我们还要去厂里看看，一会儿再把做检测的带回来。”
　　陈扬谦苦笑，他对这个案子有所耳闻，明白其中的水不是他能淌得过去的，也对严风和沈白近乎直白的怀疑表示理解：“也好，我就先回去了。二位小心，那水……不要过于摇晃。”说完就利落地转身回去了。
　　严风看着陈扬谦走远，心里清楚，沈白的态度不仅是对陈扬谦的戒备，也是对这满目疮痍的愤怒。
　　二人绕到工厂正门，向工人说明来意。工人们态度温和，请出厂长带着二人进去。厂长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屑，带着二人将工厂上上下下都转了一遍，甚至在来到污水处理的设备面前时，坦言这设备好几年没有更换了。沈白当场就当作是厂长在挑衅，飞了个眼刀过去。厂长不知有没有看见，面上的假笑依旧和煦。严风不知道是他真的在挑衅，还是“坦白如流”。
　　二人被厂长送出工厂，沈白狠狠了下脚下的石子，几乎快被气炸了：“这人嚣张得过头了！”
　　严风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镇定地往远处看去：“沈姐，我们还要去下游的村子里看看。”
　　严风并没有劝沈白消气。实际上严风自己都有点生气，为了什么呢？是为了他们收到的那一份仅仅说长海的污水是镉超标的报告？还是为了那水发出的咆哮？
　　严风也不知道，他现在知道的是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二人先回到车里，放下污水取样，开车去到下游的村子。严风想起陈扬谦说得不能太摇晃污水，在多年前修的、现在已经有些坑洼的公路上小心驾驶。到了村口，刘青照例冲下车呕吐，但现在连酸水都快吐完了。陈扬谦识趣的留下来照顾刘青。严风和沈白在村口张望，这个村子像很多普通的村子那样，村口有一棵大树，看不出是什么品种。已届黄昏，村里安安静静，冷清得与冬日的夕阳恰巧相配。
　　二人走进村子。村口有个小女孩正背着书包进自家的门，被门槛绊倒在地，沈白赶忙跑上前去扶起她，女孩道谢：“谢谢姐姐。”沈白捋起女孩的裤子，想看看她伤的怎么样，惊讶地发现女孩的皮肤下已经出现了夸张的突起。女孩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声安慰道：“姐姐别担心。”
　　严风也觉得不对劲，这看着像是直接骨折了。严风上前问：“你家里的大人在家吗？我去叫他们。”
　　如果真是骨折，是要去医院的。还没等女孩回答，院里走出一个一瘸一拐的老人，叫嚷着：“你这女娃一天天就会闹腾！你瞧瞧你，把腿摔了吧？”
　　这似乎是女孩的爷爷。女孩委屈巴巴：“我没有！”
　　老人注意到严风二人，有些戒备：“你们是什么人？来干啥？”
　　严风表明身份来意，老人放松了些，摆摆手：“污不污染的我不晓得，你们还没吃饭吧？来，先进来坐下，我帮不省心的女娃弄弄，一会儿吃饭。”
　　沈白坐在女孩旁边，盯着女孩的伤处，不是很放心：“她好像是骨折了。”
　　老人毫不在意：“没事，我，还有隔壁的张二狗的娃，前几个月都这么摔过，上几根树枝子就没事了！”说着去村口的树下捡了几根树枝，用一条布条固定在女孩的腿上，将女孩背到座位上，又回头嘱咐严风二人道：“你们远来是客，坐下一起吃饭吧。”说着便转身回到灶台旁，端出了一盆馒头，还有几碗白粥，一碟腌萝卜条：“粗茶淡饭的，随便吃点，啊？”
　　一句“远来是客”，好似古风犹存。显然老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淞江城，在这小小的村落里沉积了好客的古老热情。
　　严风和沈白见盛情难却，就坐下来一起吃饭。沈白更关心女孩的伤势：“老伯，她真的没事？”
　　老人显得胸有成竹：“我老汉在这十里八乡行医几十年，大病小病一看就明白！之前好多人都这么摔过，没事！吃饭，吃饭！”
　　严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老人这个样子显然套不出话来。他绕开这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学？”
　　女孩显然对沈白更有好感：“我要告诉姐姐，不告诉你！”说着就跟沈白说起了悄悄话。
　　沈白面露意外之色，但还是接住了，接着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趴在女孩耳边说：“姐姐改天来接你出去玩，好不好呀？”
　　女孩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还是不敢完全相信沈白。“吃饭吃饭！”老人一声咳嗽，终止了沈白和女孩的对话。
　　严风见状，有一茬没一茬的又问了老人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严风聊完这些闲话之后，终于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老伯，你们村里的人，摔倒之后都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前些年没有，就最近几年。唉，年轻人日子好了，怎么还会这样？我们也想不通。村里的风水先生去年说，是村子的风水出了问题，也不晓得对不对。”
　　严风不打算明着说，但还是低声问了句：“那，能不能改风水呢？”
　　这当然是严风用来掩盖自己目的的话。没想到老人还认真答了：“风水先生还没想出来，就两眼一闭蹬腿走了。”
　　气氛转瞬沉重起来。老人伸手夹了点菜：“不说这些了。”
　　冬日的月亮偷偷爬出地平线，映衬着周围深蓝色的安宁背景。下弦月被天空托着，躺在天边。这顿饭很快便吃完了，两人告辞，看着老人背着女孩进屋的身影，一时无话。
　　回到车上，陈扬谦和刘青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等到上了高速，严风不再顾忌后备箱里的污水，又飙起了车。沈白有事要先回家，严风请了陈扬谦和刘青一顿饭以表谢意。陈扬谦倒没什么，刘青因为无功受禄，推脱了半天，最后扭扭捏捏地坐下来吃饭，把严风折腾得背地里纳闷，这小子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
　　回到家后已是深夜，严风给沈白发了条信息：“明天去学校，带全校学生检查。”
　　严风查过，小姑娘就读的乡村学校只有十几个学生，全是他们白天去的那个村子里的孩子。
　　老人不好询问，无论是他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傻，都难以获得有效信息。不如从小姑娘突破，有了体检报告，很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沈白显然已经明白过来了：“好的，我们还要去村里再次走访。”
　　严风刚回了个“明白”，这边鲁羿阳就发来信息：“怎么样啊今天？”
　　“有问题。”严风把手机充上电，摊在自家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几个呼吸间，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回到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一股疲惫感袭卷全身。严风任由这股疲惫感在脸上肆虐了几秒，就立马坐起身，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别人熟悉的冰冷表情。
　　这个案子如果真像报道里描述的那样，无疑会掀起轩然大波。而长海财大气粗，能请到的辩护律师毕然是业界翘楚。这个案子检方的公诉人是鲁羿阳，虽然在同龄人中已是十分优秀，但未必能赢。要保证检方胜诉，就要有十足的铁证。想到这里，严风明白明天注定会是疲惫的一天，不由得动作麻利地洗漱睡觉。

　　早上八点，严风和沈白搭乘他们包下的中巴车，来到小女孩就读的乡村学校门前。学校占地不大，操场是煤渣铺的，跑道大概只有两百米。操场边立着一根顶端生锈的旗杆，红旗在寒风中奋力招展。教学楼是一栋三层小楼，外面的瓷砖已经剥落了大片。
　　严风和沈白踩着结霜的野草进入学校，沈白二话没说，利落地分配起任务：“你去找校领导，我去班上找小兰。”严风“嗯”了一声，和沈白在教学楼面前分开了。
　　严风一步三櫈上到教学楼顶楼，抬眼就是校长办公室。校长是个戴眼镜的和善中年人，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校长正在批阅着什么，刚想推推眼镜就从半开的门里看见了严风：“请进。”
　　严风拿出证件：“您好，我是淞江市人民检察院的检查员，严风。这附近长海工厂污水排放的案子，需要您配合检查。”
　　校长大概对这个案子有所耳闻：“有什么事，您说。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全力配合。”
　　严风笑了笑：“言重了。我们今天来，就是想要让老师带领学校里的学生去市人民医院体检。您看可以吗？”
　　校长答应的十分爽快：“当然可以。”他苦笑着摇摇头：“我们这里，一共就十来个学生，都是罗村的。家长们盼着孩子早点下课，好回家帮着做农活。孩子又小，没几个有心思好好上课。一天也没什么用。”
　　罗村，就是那个被污水影响的村子。
　　校长带着严风下楼，现在有三个班正在上课。校长把老师们都叫了出来，简单说了下情况，老师们都点头同意了。
　　于是二十来个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好像冬游一样。
　　沈白牵着罗小兰的手走在后面，一边跟罗小兰说话一边观察身前的这些孩子。
　　这些孩子穿得都很薄，穿的最多的一个男孩好像把家里的所有衣服都穿过来了，手上戴着褪了色的女氏手套，应该是母亲的东西。身上一层棉衣一层毛衣，又一层毛衣一层衬衣，甚至衬衣下面还有衣服，从衣领处看颜色重重叠叠，沈白已经分辨不出了。
　　纵然这样，这男孩还是一直发抖。这男孩也像罗小兰的爷爷一样，一瘸一拐地走着。其他孩子谁都没有他穿得多，更是瑟瑟发抖。
　　一行人上了车。对于孩子们来说，寒冷已经被进城的喜悦冲淡。一路上叽叽喳喳，直如一群鸟儿提前报春，吵得人头昏脑涨，但又不忍心呵斥。严风听得烦闷，打开车窗，闭眼靠在椅子上。老师们都无奈地笑笑。
　　就这样到了市人民医院，沈白和严风帮着老师们照顾孩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刚让一个拿着树枝捅医院花坛里裹着植物的黒布的孩子放弃残害黒布，身后就又有震动天地的哭声传来；刚刚循着哭声找到那个走丢的孩子，前面又传来两个清亮的童声的激烈争吵声，老师们赶忙劝解......十几个孩子体检，竟然花了一上午。最后在校门口分别的时候，校长擦了擦脸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严风同样汗流浃背，沈白更是妆都花了。虽然很是疲惫，但严风还是耐着性子：“孩子就是这样，感谢你们配合我们的工作。”
　　严风和沈白坐着中巴车回来，早已经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在检察院门前下车，正想去门口的小吃店随便吃点，就接到了鲁羿阳发来的消息：“别在外头吃了，我给你们留了外卖。”
　　沈白顾不上妆花了，拿纸把汗随便一擦：“呦，鲁羿阳除了嘴皮子厉害，原来还这么体贴啊。”
　　严风饿得不想说话，连消息都懒得回，和沈白一起杀进了鲁羿阳的办公室。
　　鲁羿阳从楼下把热好的外卖端上来时，迎面撞上了一路奔来的那两人。还没放到桌上就被沈白抢了去，吓得鲁羿阳忙叫：“姐，你小心，汤都快撒了！”
　　严风跟上来后，尽量维持着风度，从鲁羿阳手里接过外卖，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然而下一秒就坚持不住了，拉起白净的手袖，一反常态得吃了起来。
　　这两人的吃法和平日严肃端正的形象完全不沾边，鲁羿阳又同情又想笑：“风哥，沈姐，您二位慢慢吃，别噎着！”
　　严风沉默无话，沈白倒是慢下来，腾出嘴来夸了鲁羿阳一句：“鲁羿阳，你真是人见人爱的小天使。”
　　鲁羿阳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我可是全国排的上号的好同事。”
　　就在严风风卷残云地吃完，想要再夸一夸鲁羿阳的体贴懂事时，鲁羿阳的手机响了。
　　办公室里都是自己人，鲁羿阳没太犹豫就接了，可没听几句话就神色一变。沈白擦了擦嘴，神情紧绷地盯着他，严风没抬头，但也在静静听着。
　　那边好像一直在说话，声音一直断断续续的传来，鲁羿阳终于找到机会插话的时候，那边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鲁羿阳气的大骂：“我靠！”
　　严风心里一沉：“怎么了？”
　　“那人是长海的辩护律师，他说，我们不可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