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不谈论达尔文时》Interleukin

3、九月/3

　　谢游怀也跟着回忆：“可我不记得有听过你的名字。”
　　队伍正好停在下一个讲解点，程景明做着笔记又苦恼地想了半天，直到讲解员说完了又要往前走，才终于让他从记忆里翻出一个Excel界面。
　　他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伸手就扯住谢游怀的衣袖：“你是学生会的。”
　　谢游怀正要跟大部队走，被他一扯又转回头：“我没见过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程景明只问他：“你是应届毕的业？”
　　谢游怀用眼神无声地反问“不然呢”。
　　程景明却很狡黠地笑起来：“那就对了，你只见过学生会那一届的同事和干部，顶多见过同一届团委的同学——但你没见过那一届的团委干部啊。”
　　他忽然有点想念那段神采飞扬的时候，于是很矜持地扬了扬下颌：“我们秘书处汇总过一份团学社联的全员通讯录。”
　　谢游怀心算了一下：“那得有两三百人，你总不会每个都记得吧？”
　　“我都说了啊，”程景明飞速判定此时氛围融洽亲近，当机立断非常自然地凑到他耳边，忍着笑学他方才的腔调，“谢兄你的名字有侠气嘛。”
　　撩完一句他飞快退开，没给对方接这句的机会：“不过我确实不记得你哪个部门的了。”
　　谢游怀沉吟一会儿：“也是秘书处。所以你是那一届的团委秘书长？”
　　程景明偏头又笑起来：“副的，算起来我还是学长呢。”
　　谢游怀语调微微一扬：“嗯？”
　　他似笑非笑地转过去正对着程景明，用眼神刻意强调了两个人身高的差距，有样学样地凑到他耳边：“学长？”
　　一时激动，居然忘了这人第一眼的温和安静是假象。
　　程景明惊得立刻站了直，同时岔开话题：“那你以前是几班的？”
　　谢游怀也没纠结在身高的问题上，报了一个数字。
　　“市重点啊，厉害了。”程景明感叹了一句，“我省班的。”
　　谢游怀叹气：“都省班了，就不要夸我了吧。”
　　程景明赶紧摇头：“没有，真就只是运气好。省班名额分到地方太少了，反而没人敢报。”
　　话题就这么被延展开了。他从高一开始就混在负责上传下达的秘书处，高二留任时又是部门里对外联络的担当，虽然不算长袖善舞，曲线救国的话术还是相当不错的。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成功让谢游怀主动提出加个微信的时候，程景明几乎有了一种处心积虑的愧疚感。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被新好友的昵称很彻底地转移了。
　　“你喜欢喝可乐？”他自己都觉得今天笑点太低，但他真的没忍住，“会有很多人问你百事还是可口吗？”
　　很显然谢游怀看出来他的一无所知是装的了，但他只是气定神闲地回答：“有，但我不怎么喝可乐，对我来说它们都一样。”
　　程景明眼神很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以为世界上只有百事派和可口派。”
　　没等对方发表意见，他又语气幽幽地说：“终于有人陪我异端了。”
　　“其实我更喜欢雪碧。”谢游怀好像没什么深意地说：“信我。”
　　程景明觉得这个人在搞冷幽默，而且他居然还被戳中了笑点。
　　“信啊，”他弯起眉眼，借着躲树枝的机会往对方那边侧了侧身，“毕竟古人有云嘛。”
　　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课本上出现过的古文他一向全文背诵，哪怕课文只是节选。这时候这个被无数同学吐槽过的兴趣爱好就显出用处来了。
　　虽然今天之前程景明压根没想过这个用处是撩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学弟。
　　谢游怀说：“你是个理科生。”
　　程景明卡了一下：“这个有点复杂，不过总体而言……是的。”
　　“理科生不常有这样的语文素养。”
　　明明你自己也是个理科生。
　　但程景明很谦虚地说：“我语文一般，不过这个东西跟分科应该没有直接联系吧。”
　　他想了想，举了一个双方都一定很熟悉的例子：“比如说星垂，我们十任社长里大概有八个是理科生。”
　　没有回应。
　　程景明一回头，看见那张叫他一见钟情的脸上有种似曾相识的古怪神色，突然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然后这预感成了真。
　　谢游怀说：“可我是白鲸的。”
　　实中两大文学社，全省闻名，旗鼓相当，分庭抗礼，关系一言以蔽之，只比世仇弱那么一点。程景明高二的时候，当届社长有一个常用的句式叫做“白鲸那些人又写了什么玩意儿”。文化人轻易不说粗话，但紧跟着这句话的论述杀伤力依然总是很足。
　　“这样吧，”程景明很真挚地说，“我觉得我们可能还是得打一架。”
　　谢游怀笑的时候不怎么看着人，视线一别开就显得眼睫分外地长：“别啊，社刊都并了。”
　　程景明：？？？
　　连美色都拉不住程景明的注意力了，他大惊失色：“什么？”
　　投下核弹的人仍然摆着似乎不太擅长社交的表情：“就是我们这一届的社刊啊，和你们星垂一起出的。”
　　程景明觉得有点恍惚：“我单知道你们这一届团学要搞融合，我不知道连星垂和白鲸也能……”
　　他失语片刻，不太抱希望地问：“是梁书记的意思吗？”
　　“书记？”谢游怀无情地否认了，“不，是两边社长私交好。”
　　“你等会儿，”程景明神色很严肃地制止他的话，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我刚才好像幻听了。”
　　园方派来带他们的教授这时正好在提问题，谢游怀先扬声答了，体贴地空出了给人接受现实的时间，然后才回头继续微笑：“你没有，星垂和白鲸的社长之间真的存在私交这种东西。”
　　程景明内心惊涛骇浪，幸好他的语文素养还允许他自动抓取用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卡了机。
　　他下意识地评价道：“……国将不国。”
　　谢游怀就笑。
　　程景明怀疑这是幸灾乐祸，但他没有证据。谢游怀的气场太过正直，正直到如果他真的在演，那么他的演技必然比程景明要好。
　　品行端正人设专业演员程景明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两个人最后是在程景明下车的那个公交车站分开的，谢游怀要坐的公交在另一个站。毕竟已经加了微信，修的课程三门里又有两门是一样的，见面的机会多得很，程景明也没怎么舍不得。他目送着谢游怀过了马路，下一刻就迫不及待地点亮了手机屏幕。

　　Alphabet：我下课了
　　Alphabet：是这样的，信息量有一点大
　　Alphabet：他是中国人，我加到了他的微信
　　Alphabet：您知道什么是奇迹吗？
　　Alphabet：奇迹就是，这个小哥哥他是我们实中的
　　Alphabet：一见钟情居然他乡遇故知，绝了
　　殷雀：？？？？？？
　　殷雀：卧槽？？？？
　　殷雀：真的啊？？？？
　　殷雀：什么小说梦中桥段
　　殷雀：哪一届的
　　Alphabet：你们那届的
　　Alphabet：到这里为止我都还觉得是天赐良缘（不
　　殷雀：是的
　　Alphabet：然后他说他是学生会的
　　殷雀：就还好啊，反正人家好看
　　殷雀：叫什么，我必不能允许同级有一个您都称赞的好看小哥哥我却不知道
　　Alphabet：谢游怀
　　Alphabet：不，这还不是终点
　　殷雀：没听过诶
　　Alphabet：然后他说，他是白鲸的
　　殷雀：……这
　　殷雀：有点惨，真的
　　Alphabet：一秒变成冤家聚首，我看上他的脸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殷雀：有照片吗
　　Alphabet：？偷拍侵权的
　　殷雀：您居然没拍吗
　　Alphabet：我在您心中是这种会违法乱纪的人设？？
　　殷雀：emmmmmm
　　殷雀：这可不好说
　　Alphabet：市班的，说读完高一就转去国际课程了
　　Alphabet：？
　　Alphabet：您要是能找到高一那年他们班集体照，那么您就是一个信息收集能力优秀的秘书处成员，我将以您前副部长的身份认可您并立马给您把他指出来
　　Alphabet：说到信息收集，我刚才看了一下当年的通讯录
　　Alphabet：见鬼，他居然比我大三个月
　　殷雀：多正常啊，我都比你们三个大
　　Alphabet：呵，还不是一样要被我们叫小朋友
　　殷雀：……
　　殷雀：哦

　　程景明放下手机笑。下一届里和他最熟的就是秘书处的人，他刚才翻通讯录的时候顺手翻了一下他们的高一分班，没有一个和谢游怀同班过。但市班在高二分班的时候有学校策略倾斜，选文选理都能进重点——而晏欣翎分班之后进的就是理重。
　　六度分隔妙，谁用谁知道。
　　等大半个小时的车程结束，他也把过去三小时内发生的事情向晏欣翎交代得差不多了，对面的反应已经从一开始的“不要怂就是上”“快想攻略搞定他”变成了“我好柠檬”“我也要好看小哥哥”“您为什么如此幸运我想哭”。临到站前程景明正好讲到最后的要微信，对方语气沉重地点评：“你们留任的怎么都这么心机。”
　　程景明对此持保留意见：“这位朋友，您还记得您也留过任吗？”
　　“不，”晏欣翎说，“不记得。”
　　程景明和她有时差，聊了几句国内就该睡下了。他回到公共厨房准备开始做晚饭，想了想又翻出微信，点开最新那位好友的对话框，斟酌半天，发了个say hi的表情包。

　　Alphabet：想问一下哦，这份实验手册是期末的时候再交吗？

　　他给自己煮了个面的工夫，对面的回复来了。

　　可乐：嗯，对的

　　没有立即回复的紧迫感，没有长弧的敷衍感，程景明非常满意这个消息间隔，也等了五分钟，回过去一句“ok谢啦”的万能回复。
　　对方这次没过多久就回了，是句中规中矩的“没事”。
　　程景明再一次认真看了看谢游怀总共五个字的回复，久违地品出一点熟悉的、经验丰富的意思来。
　　看来不是哪个部门都跟自家一样护着高一小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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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星垂的社名来源：星川似酒垂天落，溅作毫端锦绣堆。
理科生也可以语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