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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请奔向一望无际的夏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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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蒂走了之后,罗丝有一瞬间想和斯科皮说点什么,聊天界面都打开了却发现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反复点了几次,直到对面发来一个问号。
S:[想说什么?]
Rosie:[啊?]
S:[显示输入中很久了。]
罗丝心想这也能被发现吗,一字一字敲回复:[没注意,可能碰到了。]
S:[嗯。]
罗丝想可能是她想问的东西太多了,一时说不清,也可能是她害怕一些不想听到的答案,于是选择蒙头当鸵鸟,当然也有概率她听到的答案没那么令人失望,但她直觉就算如此,现在问也不太合适,因为她自己也没想明白。
一团乱麻。
她仰面躺着看天花板,忽然边上放着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令人心烦的当事人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是她有一阵子很喜欢的一块表,不久前自己都不知道丢哪了。罗丝坐起来打字:“怎么找到的?”
S:[在我这寄存一个月了。]
Rosie:[……]
S:[阿尔说晚上有烟火,去么?我带给你。]
Rosie:[他想约小姑娘可以直说的。]
Rosie:[去。]
罗丝给阿不思发消息确认,结果那人压根懒得和她多说话,估摸着是在和最近很上头的隔壁班漂亮女孩聊天。她拨了通话过去,他就含糊应付,时间地点都说不清楚,问就是“待定”,显然对罗丝到场不到场并没有太大期待。
罗丝理解他更喜欢“二人世界”的想法。但是罗丝给气笑了。要不是觉得和斯科皮商量几点出发怎么去呀哪里碰面这样的事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暧昧感,她也懒得理睬这家伙。
Rosie:[阿尔不理我。]
S:[傍晚我去找你,骑车?]
Rosie:[好。]
罗丝心情变好了一点,她站起来脱掉身上的居家服,从衣柜里拣了一套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再翻出一个容量不大不小的挎包,梳头的时候发现头发有点长了,随便编了条侧麻花辫。下楼的时候天还是亮的,但是有微风,显得不那么燥热,她发现小花园里的木椅子已经开始掉漆了,想起来这是她小时候很喜欢的椅子。她很喜欢这样的小花园,喜欢这样微微的陈旧感,也喜欢这种夏天。
但阿不思的约会显然连边都没有摸到一个。这家伙来得更早,一来就伸手跟罗丝讨水喝。罗丝取了三瓶提前冰镇好的水,二人一人一瓶,地上还放着一瓶等还没到的那位。
傍晚整点的时候斯科皮到了。罗丝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们穿的很像,跟约好了似的,都是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阿不思在那嚷着把所有东西都塞罗丝的包里保管,然后骑上车一溜烟先跑了,三辆车先后驶出居民区,在黄昏时分的街巷中穿梭,也没多久就到了所谓的最佳观赏地。
窄窄长长的小路里开了夜市,卖些饮料零嘴纪念品,罗丝边吃东西边听阿不思讲他今天的失败邀约。这漂亮女孩不是那种活泼开朗的性格,一上来就拒绝了,阿不思问她考不考虑呢,要不要先见面试试看,对方就说她有喜欢的人了。
阿不思说:“我才不信,一看就是找不到拒绝理由了,编也要拒绝一下,真伤心。”
罗丝一愣:“这种事情还能是编的?”
“是啊,不信你问斯科,”阿不思说,“他找不着理由了是不是也爱用这个堵别人嘴?”
斯科皮说:“可能……是有几次。”
罗丝和他对视了:“真的?”
“应该有……记不清了。”斯科皮看起来有些迟疑。
罗丝一个没注意,吸了一大口冰饮,冰凉的液体一下子落到胃里,把她冻了一激灵。她一时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困扰许久的事情突然被轻描淡写澄清盖过了,显得她的纠结有一点傻。根本不存在他推开她是因为心有所属这种可能性,剩下的可能性里,无论是惊讶过度、界限感太高、洁癖甚至性冷淡,她都觉得接受起来舒服很多。
“看,”阿不思说,“这就来了,现场表演。”
斯科皮不知什么时候落后了他们几步,在低头看一个摊子上的木刻小挂件。摊主很忙,正在另一边摆出五个让一个看起来有选择困难症的人挑选,他就在原地等着。边上棕色卷发的女生像是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终于鼓足勇气凑上去搭话,举着手机,带着一个很开朗的笑容。斯科皮看起来有一点吃惊,还回头朝罗丝和阿不思这儿望了望,他的半边脸被摊上彩灯的光染成暖色,一张冷脸也显得平易近人很多,低头和女生说了句什么,又望了望罗丝和阿不思的方向。
阿不思说:“看他这回用什么理由。”
女孩也望过来的时候罗丝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最后斯科皮说了句什么,礼貌又抱歉地笑了一下,女孩有点失望地离开了,她才忽然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为什么频频回头——
罗丝往包里一抓,掏出两部手机,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理由。”
手机压根不在身上的理由。
罗丝走过去,抓着那部手机晃了晃:“还你?”
斯科皮没说话,接过去点开看了下新消息,刚打了几个字,那边摊主来找零,他一手小挂件一手准备接零钱,把手机塞给罗丝腾出空来:“帮我拿着。”
罗丝本来没想怎么的,就是一眼瞟过去被新好友那栏的小红点搞得强迫症发作:“你好像有新好友申请?”
斯科皮说:“嗯,帮我拒了吧。”
罗丝于是开始光明正大点进去看,发现不是一个,是一排十几个,男女都有,都是半天内的,往下划还有几个半天前已经拒绝的,一下子愣住了:“你这是……”
斯科皮回答:“不知道是谁把我舞会那天的照片和账号发上论坛了,有点麻烦。”
罗丝一溜点拒绝过去,估摸着就是这两天的事,点完三十多个就到了之前的,数量也不少,隔三差五就有新申请,她看那会儿斯科皮还是会通过的。屏幕还亮着,她点完了就想把手机还回去,斯科皮说“不用了”,他口袋浅,确实不方便。
两人往阿不思的方向走,罗丝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我乱翻?”
斯科皮说:“你翻吧。”
罗丝看着他的眼睛,笑了一下:“情侣才会做这种事吧。”
她也没继续往下看,退出来的时候她注意到斯科皮好像不怎么给人备注,好多昵称乱七八糟的人,偶尔几个备注了名字的朋友,她和阿不思也没有备注。她问为什么,斯科皮说没必要,有些不需要备注也能记得,有些没有备注也没必要记得。
罗丝说:“不给特别的人选个特殊一点的称呼吗?”
“什么特别的人?”
罗丝还没接着说,阿不思就挤过来:“你们俩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罗丝扒开他的手,嫌弃道:“干什么?”
阿不思也嫌弃地一把抽回手:“烟火快开始了啊,催你们快点走。”
一出夜市巷,他们就看见沿河的栏杆边就有人在接吻。阿不思是一点也见不得这个,拽了一把罗丝:“去那儿,那里空着。”
罗丝回了回头:“斯科?”
阿不思说:“他买水去了。”
“买什么水?”罗丝疑惑道,“我又不渴。”
“大小姐,”阿不思无奈道,“可是我渴了啊。”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
“谁知道呢。”
靠在栏杆上等烟火的时候罗丝又无意看到接吻的情侣,比之前那对更近、更清晰。她脑子嗡的一声,默念了两遍别联想别联想,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了灯光下少年的脸。他好像有一点被吓到了,失措地闭上眼,愣在原地。但是他没有生气,也没拒绝,但是好像不喜欢大庭广众被他人注视的感觉,轻轻揽着她的脖颈转了个角度。新换的洗发水好像是橘子花的味道,很淡,像夏天的风。
她其实也快不知道怎么继续了。人群忽然开始起哄,喊她的名字,很明显这是个拙劣的游戏惩罚。橘子花的味道消失了,他忽然放开她,没有用力,其实应该是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有跌倒的疼痛感。
“斯科,我……”罗丝听到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
“没关系。”斯科皮别开眼睛不看她,“我不介意。”
人群里还有好事的家伙开始鼓掌,吹口哨。罗丝的酒醒了一大半,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脑子一热接下这个所谓的惩罚环节,她干巴巴地解释道:“是……是在玩游戏……然后你就突然进来了……”
斯科皮“嗯”了一声,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生硬地补充:“我猜到了。”
罗丝想站直了往回走,没料到她是真的喝得有点晕,打了个趔趄,堪堪扶住一旁的椅子,摆了摆另一只手表示没事。
“喝酒了?”斯科皮问她。
“嗯,”罗丝说,“好像有点儿晕。”
“那我去给你找解酒药。”他起身的时候衣摆擦过她的手,“在这儿别走。”
罗丝点头。她其实觉得他只是在找个离开的理由,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她想,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一遭,这应该算一个很好的吻,虽然在朋友之间是不该有的,但如果是斯科皮的话,谁又真想和他友谊地久天长呢?他不拒绝的话,她可能会动摇一下,这个意外应该会有一点儿浪漫。可是他后来还是拒绝了,罗丝不懂为什么。他可能压根不喜欢她,这是最简单的答案,这样的设想在她意料之内。罗丝觉得胃疼。
罗丝贴上个热热的东西,她回过神来,斯科皮已经提着三杯饮料回来了。他把里头唯一一杯热饮拎出来,罗丝还在栏杆上出神,他笑了一下,把热饮的杯壁贴上她的手。
阿不思已经在边上插了吸管喝上了。罗丝握着那个热源,不解:“为什么只有我的是热的?”
斯科皮也靠上了栏杆,站在她和阿不思中间:“刚刚不是被冰到了?你会胃疼。”
罗丝愣住了。
她把热饮贴在脸上,贴到脸颊发烫为止。她小声叫了一声“斯科”。
噼里啪啦是烟火的爆响,阿不思举起手机开始拍照。绚烂的天幕下少年漂亮的灰眼睛里映出一朵小小的星花,他轻轻地应了,尾音淹没在烟火爆裂的声响中,和坠落的星点一起融入夏日深蓝深紫的天空。
又过了两天,约定好的旅行出发日到了。他们一行人直接包了辆车,由阿不思那并不靠谱的大哥詹姆带队,其余的除了他们的几个同学,同学的同学,就是莉莉的朋友。雨果对和不认识的人相处完全没有兴趣,罗丝也懒得拉他。不过他们一大家子的旅行风格就是这样,各玩各的,她喜欢这种模式,再往箱子里加了几本书,拖着箱子就赶去集合地了。詹姆包了个大车,罗丝上车的时候凯蒂已经在里头朝她兴奋地招手了:“这里这里!快来!”
罗丝看了眼她旁边的棕头发男生,两人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凯蒂缠着她开始讲这两天的新八卦,罗丝想了想,选了她后面的位置坐下。凯蒂悄悄指着车上一个角落里的一对情侣和边上的一个女生说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罗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余光看见罗布拧开水壶给凯蒂,凯蒂停下了,冲他开心的笑,她才觉察出一点尴尬,有一种插入别人二人世界的违和感。
阿不思和斯科皮是最后到的,这时候车上还有好几个空位,阿不思收到了她求援的眼神,回了一个“你不想我也不想啊”的眼神,一屁股在詹姆边上坐下了。没办法,罗丝又去给斯科皮打眼色,他看起来完全没懂她的意思,但还是过来了,带着那枚几经波折终于回到罗丝手上的表。
“怎么了?”他一只手拿着表,手肘搁在椅背上。罗丝捏住表带的另一段轻轻扯了扯,眨了两下眼睛。
斯科皮这回看懂了,很轻地笑了一声,开始把背包往行李架上放,放安稳了又冲罗丝伸手:“你的?”
罗丝上车的时候懒得动,这会儿正嫌她的包碍事,从善如流地递包。凯蒂在一旁意味深长地挤眼睛,罗丝不想理她。车子刚启动没多久凯蒂就开始和罗布你来我往地贴在一处。罗丝戳了一下斯科皮,示意前面旁若无人亲密的两人,用气声说:“看到了吧。”
“怎么?”斯科皮也压低了声音。
“有没有感觉自己在发光?”
“还好。”他笑,想了想又问,“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罗丝点头。她掏出一对耳机,打开了音乐软件,犹豫了片刻分出一个:“要不要。”
斯科皮接了。
耳机里放着纯音乐,罗丝这天本就起得早,随着车晃晃悠悠了一阵子就开始犯困,眼睛迷迷糊糊地就睁不开了。靠椅不好睡,她的脑袋几次碰到窗玻璃,被车子的颤动磕醒。第三次捂脑袋的时候斯科皮发现了,在边上轻轻碰了罗丝一下,轻声说:“你靠着我睡吧。”
罗丝差点被他一句话激清醒:“……那你呢?”
“没事,我不困。”
罗丝看了他一会儿,“嗯”了一声,靠了过去。闻到似曾相识的浅淡香气。
“橘子花……”她嘟囔着。
“什么?”斯科皮侧头。
“没什么,”罗丝挨着他的肩膀,“说你骨头好硌人。”
“……”斯科皮无奈,“那怎么办?”
罗丝本就是随口一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怎么办。”
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梦到她四年前第一次见斯科皮。虽然表面上可能看不出来,但斯科皮也算是个小少爷。马尔福家族祖上显赫,传到斯科皮祖父这一代人丁凋零,种种因素下算得上没落了,他父亲从商,母亲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当年祖父极力反对二人,把家中关系闹得很僵,只在每年暑假带斯科皮回威尔特郡的祖宅小住。后来他母亲手术后身体虚弱,一家人搬来南部休养。
那段时间罗丝只知道附近有人搬家,搬了有差不多两周,那天她下了课,照常和阿不思骑车到居民区后门,跳下来推着车走小路。一栏之隔有个看起来上了年头的宅子,屋前屋后都有宽敞的花园,翻修完已经几个月,周围邻居好奇了一阵子没等到新主人也就散了。走着走着阿不思“咦”了一声,说你看是不是有人住进来了。
相隔的栏杆有个活动小门,宅子修完之后做成了后门,直接连着后花园,大概是为了方便出入,这阵子一直是开着的。罗丝看了下表,时间还早,二人路过小门的时候停下来顺道往里头看了眼。
搬家的人这会儿都拥在前厅说话,没料到后花园里也有人在。停在树丛的飞鸟听到声响振翅而起,穿过阳光和树影飞上天空,一片葱绿中小少年就站在树荫处回头,金发白衣,树影微动,日光下他浅灰的眼睛显出几分澄澈的透明,看起来像缀在窗前的一抹月光,也像突然落在夏天傍晚的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