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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小笙,疼就要说出来 ...

  •   摄影棚。
      “小笙,来准备下一场。”
      服装师一边麻利的把要换的衣服拎过来,一边招呼化妆师来补点妆。
      “姐姐,这件穿不了。”
      姐姐是网店的老板,名字叫周婕。任平笙婕姐婕姐地喊着,她听了别扭,就索性让喊姐姐了。姐姐比任平笙大十来岁,很照顾任平笙,小伙子长得好,所以一有啥干活儿的机会她就托给任平笙。
      “咋穿不了啊?”
      任平笙拿的是一件网质的衣服,稍微有点透。
      “我后背有伤。”
      周婕二话不说,把任平笙掰过身,掀开衣服下摆,一条一尺来长的口子,不深,但两边都有些溃烂,应该是没及时处理发炎了。
      “怎么弄的?”
      “摔的。”
      “你放屁。怎么摔能摔成这样?你摔刀片上了啊?”
      “……”
      “怎么不去医院?”
      “没时间。”
      “你放屁!你他妈…我没话说你了,不拍了,去医院!收工!”
      任平笙是去年才认识周婕的,那天网店正在招模特,周婕一眼相中了任平笙。后来约拍的时候,任平笙闷闷的,但拍片子的速度非常快,效果也非常好,他拍的衣服销量奇高。谈工资的时候话也不多,给多少要多少,有时候别的模特没来,他代拍一套衣服也没什么怨言。约时间也从来不推三阻四,约定了时间就一定到场。
      所以周婕很喜欢任平笙,确确实实地当亲弟弟。
      “你说实话,后背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没。”
      “那怎么弄的,你给我说实话!”
      “摔的。”
      “任平笙!”
      一个急刹,任平笙没防备,狠狠往前磕了一下,惯性往后靠的时候,毫无疑问压到了后背的伤口。
      周婕看着他忍着疼的样子,心软了下来。
      “小笙,你和姐姐说,你要是遇到麻烦了姐姐帮你摆平。小笙,你别憋着,疼就说出来。”
      任平笙还是没有说话。周婕只能重新启动车子平稳地向医院驶去。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任平笙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月亮窄窄的一轮,像一把镰刀,几颗星星若隐若现。
      他这几天睡的并不好,自从上次送夏雨回家看到有人跟着自己,他就总是半夜被惊醒,任平笙是个很害怕孤独的人。刚刚周婕和他说“小笙,疼就说出来”的时候,他鼻子有点酸。
      医生开了消炎药,口服的和涂抹的都有,并嘱咐睡觉前记得换药。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周婕却没送任平笙回学校,一脚油门去了酒吧街。
      酒吧街并不是正真意义上的酒吧街,而是一个各种移动小摊凑成的小巷道。卖烧烤的、卖奶茶的、卖冷锅串串的……一溜的白色塑料椅整齐地摆在巷道尽头,买完东西可以去那里坐着吃。
      春天和秋天的时候这里的生意最为火爆,随处可见打着赤膊的男人和抽着烟的女人。现在是夏季,蚊虫多的缘故,来的女人很少。
      所以周婕提着一打儿啤酒和一袋儿烧烤坐下的时候,周围响起了几声响亮的口哨。
      “呲~”啤酒打开的声音。
      周婕丢了一瓶给任平笙,自己又开了一瓶。
      这里仿佛才是周婕的主场,她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格外放松。
      “说说吧,你遇上什么事了。”
      ……
      “小笙,姐把你当亲弟弟,你可别把姐姐当外人。”
      周婕知道任平笙家里的事儿,大概就在任平笙去应聘的第二天,她就把任平笙的底摸了个门儿清,这也是她格外照顾任平笙的众多理由之一。
      “小笙,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你掂量掂量,是你自己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查。”
      ……
      周婕完美地融进了酒吧街的环境。她举起酒瓶,在任平笙的酒瓶上轻轻磕了一下。
      任平笙拿起啤酒,灌下去一口。
      当所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在了的时候,还能有几个人会把你当真。
      小笙,疼就说出来。
      “姐姐,我疼。”任平笙的声音有点发抖。
      周婕顿了顿,在桌上按灭了手中的烟,她伸手揽过任平笙的头按到自己怀里。
      “小笙,姐姐以后就是你的家人了。姐姐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突然多了个弟弟怪开心的。和姐说说吧,后背的伤怎么回事。”
      其实任平笙也不记得是怎么回事,他只知道那天送夏雨回家,第二天起床才感受到了后背的伤口,但他记不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只隐约记得在那个月光照不透的巷子里,他被那个人狠狠地摔在了一截金属管道上,碰巧那里有一枚翘起的钉子,“呲啦”一声划破了白色的体恤。
      周婕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撸了一把任平笙的头发。
      “那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先给姐打电话。小笙,千万别出意外。”
      任平笙点头。
      周婕是有男朋友的,身份特殊。但任平笙能从平日里同事的闲聊间猜到,那个大家口里的荣哥是名警察,缉毒那块儿的,可能需要经常出入虎穴,所以鲜少与周婕联系。
      意外随时可能发生,尤其是人民警察,所以周婕不希望她的弟弟再有什么意外了。
      周婕开车把任平笙送回了学校。
      “你记得涂药,哦对,你没室友怎么涂后背?”
      “同学可以帮忙。”
      “那行,那你别忘了啊,别怕麻烦别人,以后姐再请他们吃饭。”
      “好。”
      “嗯,走了。”
      “姐姐再见。”
      任平笙看着周婕的车消失在十字路口。
      白天结束了,接下来迎接的是失眠。
      任平笙没有回宿舍,他打算去操场跑两圈,释放一下尚未耗尽的体力。
      旗杆上的五星红旗和校旗一起轻轻地飘着,足球场上的假草被一对对情侣踩地“咯吱”乱响。他能看到一百米外一个清瘦的男孩逆着人群在跑道上徘徊。
      夏雨白天对着戚风出了柜,虽然结果非常的如人所愿,但他还是有些情绪卡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很难受,尤其是戚风问他下周要不要表白的时候。
      周六晚自习到周日早晨是每周的公休时间,夏雨索性来操场走走。
      两人面对面遇上的时候,一个眼里露出一些错愕,一个眼里装满了疑惑。
      “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夏雨把话推给任平笙。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咦,今晚笙哥说的句子好长噢。
      “我……”
      总不能说自己白天和同桌出了柜,喜欢的对象还是你,所以心情复杂要出来散散步吧。
      “我画不出画,出来找找灵感,这儿晚上风景好。”
      夏雨看了看操场周围,西面是篮球场,东面是一片观众席,北面是主席台,南面和艺术楼只隔着一条小路。所以自己从艺术楼穿过小路来操场的目的是看假草上的那些情侣谈恋爱吗?风景好?
      但显然任平笙今天的心情不错。
      “嗯,蛮好的。”任平笙说。
      “……那个,风儿说他下周过生日,正好月假他打算请同学吃饭,你有空吧。”
      “可以,有兼职的话我可以推掉。”
      “哦对,你今天兼职去了?”
      “嗯。”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我说了。”
      “你说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放学前。”
      任平笙说的是那张上面写着“我明天不用上学”的纸条。
      “你只说了你不来上学!我以为你让我帮你请假,差点儿在老丁那儿说漏了!”提到这事儿夏日声音不由得大了些,周围有几对小情侣有些不满的转头看向他们。
      夏日有些尴尬:“我说你以后说话说明白了。别让人误会!”
      任平笙看着他,操场上昏暗的几盏路灯照亮了他们的脸。夏雨能看到任平笙的眼角红红的,仿佛刚刚哭过,但他的嘴角分明带着笑,薄唇微微勾起。任平笙的长相属于阳光型的,这种长相笑起来应该是极其吸引人的,但他偏偏不爱笑。
      不明显的笑意。
      由于离得近,格外勾人。
      这是夏雨这一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任平笙的笑,淡淡的,搭配上他一贯冰冷的眼神,独特又魅力。
      妈的,还犹豫什么?表白!下周就表白!
      “你生气了?”
      任平笙第一次没有把问句说出陈述句的感觉。
      “我…我…我没,没生气。”
      “你生气了。”
      这次是陈述句。
      “……”这怎么接?“是!我生气了!怎么着吧!”
      任平笙挑眉。
      这个男人今天怎么了?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啊。
      “风儿生日,你要买什么礼物。”夏雨强装镇定,面上没人看得出他丰富的内心戏。
      “键盘?我看他平时总和你聊游戏。”
      “……”要窒息了,今天过得有些奇幻。
      其实任平笙今天也过得很奇幻,周婕那句话击中他内心里最敏感的地方。疼就要说出来是他今天才懂得的道理。
      要勇敢要坚强要宽容。男子汉不可以哭哭啼啼。
      可他现在懦弱、狭隘,他在周婕怀里哭的浑身颤抖。
      然后他就再次偶遇了夏雨,夏雨总是在特别的时候出现。
      夏雨在操场上徘徊,月光洒在他身上,影子投在地上,艺术家的手显得格外修长。他明媚、他活在光下,任何东西都打不垮他,他总能让任平笙的心情一瞬间平静,第一次见面是,现在也是。
      很奇怪吧,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但任平笙还没参透这个道理。他只是觉得夏雨很特别,至于是哪里特别,他说不清。
      “键盘的话,不太便宜,而且他自己有一套不错的设备。不用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你送什么?我和你送一样的。”
      “……这样吧,明天上午公休,咱一块儿去新都会逛逛。”
      “行。”
      “那我先回家了,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任平笙这次没说话。
      “那…拜拜。”
      夏雨招了招手,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两三步,身后传来了任平笙恢复原样的低沉声音。
      “小雨。”没了下文。
      夏雨停住,愣了半晌。
      “嗯?你叫我?”
      “别生气。”
      “我没,我没有,没生气,你别放心上,我开玩笑呢。”
      “嗯。”
      “那我走了?”
      “好。”
      “明天见。”
      “明天见。”
      太奇幻了。像在做梦。
      任平笙看着夏雨一点一点缩小的背影,最后在黑夜中聚成一个小黑点。他很多次抬脚想跟上去,但心底的那点孤独和仇恨始终压在他身上,那是一套无形的枷锁,将他束缚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他始终是一个人。
      尽管周婕和他说:我以后就是你亲姐姐;尽管夏雨一直在试图和自己接近。
      但他始终是他自己。
      周婕和夏雨,以及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对他表现过善意的人,都给他的心带来过短暂的自由,但短暂的自由过后,原先的枷锁还是会重新束缚住他。
      任平笙很清楚,他需要逃离。但怎么逃?什么时候逃?
      他从小就只有徐柔陪着,不夸张的说,他有记忆的十几年里,见过父亲以及其他一些亲戚的次数屈指可数。见的最多的时候,是徐柔躺在医院的两年。
      突然失去了一切,让他有些迷茫。就像在森林里遇上雾霾的孩子,原先徐柔是他的指南针,但现在,他只能一个人孤独地在森林里迷路。他害怕,害怕有人会讨厌他,害怕有人离他而去,所以他主动远离所有人。
      周而复始。
      于是这些爱跻升成了恨,他恨任阳,恨那个徐柔还没死就闯进他家的女人。
      他不正常,他知道。
      他生病了。
      他甚至觉得有人跟着自己,那个人躲在黑暗里,他看不清脸。但没人保护他,所以他买了很多胶棍,随身带着。
      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用胶棍,用疏离。
      回宿舍的时候,铁门已经锁上了,他没有吵醒宿管阿姨,绕到了后墙翻了进去。
      睡一会儿吧,明天一早要和夏雨一起买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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