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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夏妈妈 ...

  •   黑车司机看见了夏雨,立刻迎了上去,招呼着夏雨上车。
      任平笙帮夏雨打开后座的车门。
      “去乌海金沙湾。”夏雨用方言对司机说。
      “好嘞。”
      汽车启动。任平笙咬着牛奶吸管,倚着夏雨靠在车座上,他把手指插进夏雨的指缝间,按在自己的腿上。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夏雨的指甲。
      “任先生的画儿,画好了吗?”任平笙微微侧头。
      “还没,但任先生生日之前,我一定能完成。”
      “好的,夏老板辛苦了。”任平笙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一夜未睡加上刚才前所未有的刺激体验,让他现在有些困倦,“夏老板,肩膀可不可以借我靠一下。”
      夏雨点点头,耸了耸靠近任平笙一侧的肩膀。
      任平笙轻轻把头搁上去,还温热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夏雨白皙的脖颈。
      刚才忘记了,该留下点印记的,这么诱人的脖子,太想咬上一口了。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夏雨,汗的咸涩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咸。”任平笙砸了咂嘴。
      “你别……脏着呢。回去得先洗个澡。”夏雨感到有些痒,缩了缩脖子,推了推任平笙的脑袋。
      “一起洗吧。”
      “我妈在家呢。”夏雨心虚地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大哥,但司机大哥明显沉浸在自己的车载音乐里,没有注意后座的动静。
      “阿姨不是知道了吗?”任平笙不安分地在夏雨脖间蹭来蹭去,头发撩过夏雨的脸颊,痒痒的。
      “是知道了……”
      “那一起洗呗。”
      这家伙现在怎么这么黏人!
      “好好,一起洗。”夏雨没办法,只能顺着任平笙答应。
      “我们在沭池过生日吗?还是初六就回淮塘?”
      “你想回去吗?”夏雨低头看着任平笙,“你喜欢沭池吗?这里……和淮塘不一样。”
      “这里靠着海。”
      “你喜欢海吗?”
      “我没看见过海。”
      任平笙已经十七岁了,再过四天就十八岁了,十八年里,没有人带他出去看看除了淮塘以外的世界。徐柔喜欢宅在家里,而任阳哪怕是带着秘书出去度假,也不会想起家里还有个儿子。
      “那我明天带你去看看。”夏雨心疼地摸了摸任平笙的头,“但沭池的海,并不好看。”
      “没关系。”
      在沭池,任平笙一下车就能闻到和淮塘截然不同的空气,那种带着腥味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并不好闻,但很新鲜。
      人对于新鲜事物总是充满了期待的。
      半小时后,黑车停在了金沙湾小区门口,夏雨的家到了。
      “小区后面大概两三公里,就是海岸线。”夏雨付了车钱,指着小区里的几栋高楼,“站在楼顶天台上,可以看到。”
      “今天能爬上去看看吗?”任平笙仰头,看着夏雨指的方向。
      “可以,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去看看吧。那里晚上会很美。”
      夏雨带着任平笙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看到了地上整齐码放的两双男士拖鞋。
      他愣了愣,然后把其中一双给了任平笙。
      “妈?妈?妈你在家吗?”夏雨试探着询问,但家里没有人回答,“笙哥,先进来吧,我妈妈不在家。”
      “阿姨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我离家之前还在的,这一大早的,出去锻炼了吧。小区楼下那小公园,一大早就有一堆人去,热闹得很。”
      “嗯。”任平笙跟着夏雨走进他的卧室,“出去走走好,我妈妈就从来不会出门。”
      夏雨抬头看着任平笙,他突然想起了徐光启手机相册里的那封信。到底该不该告诉任平笙,徐柔也不过是为了任阳能够回心转意,才把他接去别墅的,他自始至终都是被利用的那一个。
      不要说了吧,这样太残忍了。
      瞒着他吧,最好这辈子都别知道,至少这样的话,在任平笙的心里,夏雨出现之前的那段日子,这世上还有个徐柔是真心待他的。
      笙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十七岁往后的余生,都是快乐的。
      “笙哥。”夏雨望着他的任平笙,“一起去洗澡吗?”
      “好。”
      任平笙配的上更好地生活。
      夏雨把浴缸放满水,脱光衣服坐了进去,任平笙坐在他背后,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水温刚好,一部分水从浴缸的边界溢了出来,流到地上。
      少年的身体渐渐发红。
      “笙哥。”
      “嗯?”
      “我今天去车站找你,没有打到车,是一个外卖小哥送我去的。”
      “辛苦你了。”
      “我和他讲了我们的故事,我还问了他介不介意我们的关系。”
      任平笙在夏雨身上滑动的手顿了顿:“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不介意,笙哥,他说,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人不介意。”
      任平笙垂眸,他轻轻吻着夏雨的后脖颈,虔诚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我们值得。”他说。
      夏雨反手握住任平笙的脖子,将后背贴上他炙热的胸膛。
      “我们值得。”他应和。
      浴室里弥漫着热气腾腾的水雾,镜子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任平笙用手在上面涂出一轮弯弯的月。
      “这是什么?”夏雨看着那被涂出的一块,水滴顺着那块的边缘流淌下来,像极了小孩子任性的涂鸦。
      “是月亮,刚才天上的那轮。”
      “你喜欢月亮?”
      “我不喜欢月亮,月亮是思念,我不喜欢思念。思念很累,比体能训练还累。”
      “我也不喜欢月亮,我喜欢太阳。”夏雨笑看着任平笙,他在镜子上变了形的月亮旁边涂出一个圆圆的太阳,“太阳是希望,我喜欢希望。”
      “我喜欢雨。”被涂出的区域上的雾气已经消散干净,任平笙通过显现出来的那块镜子,看着夏雨的眼睛,“我的雨从前和我说过,他说,雨能够冲刷罪恶。”
      夏雨愣了愣:“是的,雨能够带走罪恶。”
      “雨后天就会晴。雨后的太阳恰到好处,它不刺眼,刚好能让我睁开眼睛直视它。”
      雾气消散,任平笙看着镜子上逐渐消失的太阳和月亮,只有水滴还在不断下滑,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穿这个吧,是爸爸的衣服,你应该可以穿得了。”夏雨把半个身子都探进了衣柜,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件任平笙能穿的体恤出来。
      “没关系吗?这我可以穿的吗?”任平笙看着那件黑色的衣服,他不知道夏妈妈看到会不会不开心。
      “没事儿,下午我们去商场买一套新的,你先将就着穿一下。”夏雨把衣服抖开,长时间不穿,衣服上已经有了明显地折痕,款式简单的全黑体恤,只有右上角缝着一块色彩鲜艳的五星红旗。
      夏妈妈回来的时候,任平笙正穿着这件体恤,坐在沙发上等着夏雨给自己擦头发,夏雨则还在卫生间穿衣服。
      所以,当任平笙对上夏妈妈的眼睛时,他略显慌张地闪躲了几下,下意识地寻找夏雨在那里。
      “阿……阿姨……您好,我……我是……”他难得地结巴了。
      “我知道,笙哥!笙哥是吧?你是笙哥。”夏妈妈脸上洋溢着笑容。
      “我……我……”任平笙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哈哈,我出去买了点儿菜,就猜到夏雨是出去接你去了,中午来尝尝阿姨的手艺啊。”夏妈妈换了拖鞋,看到了任平笙身上的衣服,“这是……老夏的衣服?”
      刚从市场上买来的鲜活海产在黑色的塑料袋里跳来跳去,袋子响个不停,夏妈妈就这么站在客厅里,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子。
      “阿姨,您介意的话,我……我去换一件。”
      夏妈妈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不介意任平笙穿这件衣服,还是说让任平笙不要穿这件衣服。
      任平笙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地等着夏妈妈发落。
      “我也……很久了,大概十几年了吧,没见到这件衣服了。”夏妈妈走上前,看着衣角的那块鲜红,“它就防在第三个衣柜第三层最角落里,我经常打开那个衣柜,但我从来没有看过它,这个国旗,是我当年自己缝上去的。是我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我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
      夏妈妈的眼里亮晶晶的,她放下右手拎着的装蔬菜的袋子,抬手摸了摸那块红色。
      “他当宝贝一样藏在家里,直到后来年纪大了,身材走形穿不下了。”夏妈妈转身,拎着菜去厨房,“孩子,你穿很好看,穿着吧。”
      任平笙低头,看着那抹小小的红色。
      “小雨啊!妈妈回来了!快来帮我洗虾!”夏妈妈在厨房里喊道,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嗡嗡的。
      “我先帮你擦头发。”夏雨从浴室里走出来,他顺手接过任平笙手里的毛巾,“妈妈,我马上就来!”
      “你要不先去给阿姨洗虾吧,我自己来。”任平笙抬手去拿毛巾,“我擦完了头发,就去帮你。”
      “行。我妈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也就三四分钟前吧。”
      “她没为难你什么吧。”
      “没有,阿姨很好。”
      “那就好,我过去啦。”
      “嗯。”
      任平笙透过厨房和客厅相隔的那扇玻璃窗,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两个人。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新鲜、特别、期待、羡慕……
      他没进过厨房,徐柔也没有。
      他从没和徐柔并肩站在过一个地方,他们总是面对面地站着。
      他没有听徐柔提起过和任阳的过往,他也从没见过家里有关于任阳的任何东西。
      他见过的徐柔温柔得体、大家闺秀,他曾经以为那是一个女人最美的姿态,直到看到夏雨的母亲,那股淡淡的知性和真实让她显得不庸不俗。
      夏雨和她是很像的。
      任平笙把头发擦至半干,走进了厨房。
      “阿姨,我来帮你吧。”
      夏妈妈没有拒绝:“那你帮我切个蒜,待会儿做蒜蓉开背虾。”
      “好。”
      任平笙拿着刀,走到夏雨旁边。
      “能吃吗?”夏雨递了两颗洗好剥开的蒜头过去。
      “能。蒜泥还行,剁碎一点就没事。”任平笙接过蒜,搁在案板上,凑到夏雨耳边,“这怎么切碎,直接切么?”
      “先拍一下,像拍黄瓜那样。”
      “好。”任平笙点头。
      他放下菜刀,将蒜头整齐地码在案板上,然后抬起右手,蓄力一掌拍了下去。
      “咚”的一声,任平笙手掌和砧板亲密接触,掌心通红,蒜头完好无损得躺在原位没有动弹。
      ……
      厨房安静了,夏妈妈和夏雨一脸震惊地看着任平笙。
      “……笙哥,你是不是,没有吃过拍黄瓜。”
      “吃过。”
      “那你是不是没有见过怎么拍黄瓜。”
      “是的。”
      话音刚落,夏妈妈和夏雨同时动身,一个人抢过砧板上无故挨了一掌蒜头和搁在一旁的菜刀,一个人把任平笙推出了厨房。
      “笙哥,你去我房间睡一会儿吧,昨天晚上也没睡觉,现在一定困了。”夏雨一边把任平笙往外推着一边说。
      “我不困。”
      “你困的,你躺一会儿就困了。”夏雨坚持。
      “我没事儿。”
      “你去睡吧,一会儿饭好了我喊你。”
      夏雨利落地关上厨房的门,阻绝了任平笙的声音。
      ……
      不会做饭被嫌弃了。
      任平笙有些失落地扒着客厅和厨房之间用来隔断的窗户,看着夏雨和夏妈妈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背影。
      原来拍蒜要用刀,夏雨利落地拍碎了蒜开始剁蒜泥。
      夏妈妈转头,看见了窗外的任平笙,她朝任平笙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睡一会儿觉。任平笙摇了摇头。
      她打开了厨房门:“进来吧,睡不着的话就来陪我们聊聊天。”
      “好。”任平笙笑着再次倚到夏雨旁边。
      “你叫什么名字呀?”夏妈妈擦了擦脸上的汗,“只看到小雨手机上写的笙哥。”
      “任平笙。”
      “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妈妈是语文老师。”旁边的夏雨小声解释。
      任平笙点了点头。
      “是竹字头的笙。”
      “很好听。”夏妈妈点点头,“是苏轼的诗。”
      “我四岁的时候,才有了这个名字。”
      任平笙和夏妈妈沟通交流,感到很舒服,他很愿意对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说些自己的故事。
      “为什么?”
      “我……四岁才被妈妈带到了淮塘,那时候才挂了户口,才开始上学。”
      “很像。”
      “像什么?”
      “像诗里的苏轼。”夏妈妈笑笑,“人生坎坷。你妈妈一定也是这么觉得。”
      “或许是吧。”
      “但她一定也希望,你和这诗人,一样乐观。搏击风雨、笑傲人生,都是苏轼的标签,他清旷、超然、豪放。”
      “阿姨,这么狼狈的时候,还能这么无所谓吗?”
      “当然不会,醒醉全无、无喜无悲、胜败两忘,本就是理想主义。人生之所以称之为人生,首先为人,其次得生,而这社会往往把人置之死地,可置之死地而后生,每个人都是如此。”
      “所以我终究不会像我的名字一样,豁达而无畏。”
      “可以无畏,但没法豁达。”夏妈妈把炒好的八爪鱼盛出来,“我总是教小雨不要害怕这个世界上所有不怀好意的人,我们可以还击,但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去原谅。我永远都恨那个捅了老夏一刀的胖子,我恨那些权权相依的势力,我恨那些欺负小雨的孩子。道理谁都懂,但没有谁可以做到豁达。”
      夏雨把开了背的虾摆满蒜泥,和鲍鱼、扇贝一起放上了蒸锅,然后开始清理皮皮虾。他没有说一句话,但他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任平笙知道。
      道理谁都懂,可谁能真正豁达?
      “阿姨,你有时候会难过吗?”任平笙低头把玩着料理台上的一个鸡蛋,他笑着。
      “会。我总是会做梦,想起老夏,醒来就会很难过。有时候啊,我也会觉得,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会觉得这世界一点儿也不公平,但小笙,过去的事就只能让它过去,我们得向前看,我们得满怀希望。我们可以恨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但我们更加要爱自己。”
      夏妈妈是个很有修养的女人,比起徐柔,她不温柔、不高雅,但她有尊严、识是非。
      “阿姨,你真的是个很好的妈妈。”任平笙抬眼看着这个女人,她散发着人间烟火气,却又像是从书里走出的一位惊鸿客,“我很羡慕小雨。”
      “小笙,既然你羡慕小雨的话。”夏妈妈回应着任平笙的眼睛,“以后,我便也就是你的妈妈了。”
      她拍了拍任平笙宽阔的肩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仿佛那一刻,她亲手把夏雨交给了任平笙。
      “吃饭吧。”夏雨把盐焗好的皮皮虾铲到盘子里端到桌上,“笙哥,锅里的虾端过来!”
      “好嘞。”
      夏妈妈倒了三杯醒好的红酒,摆在桌子上。
      “叮”三个杯子碰撞在一起。
      “小笙,谢谢你,新年快乐。”夏妈妈说,“今年,我又多了一个儿子。”
      “笙哥,你要快乐,永远快乐,每天都快乐。”
      “谢谢……妈妈。”任平笙眼睛发红,他有些哽咽,看着那杯喝净的酒杯底部残余的一点红,吸了吸鼻子,“小雨、妈妈,你们要比我更快乐,每一天都比我更快乐。”
      谢谢你们,从今往后,这世界上便又多了个人爱我。
      那顿饭,任平笙吃的很香,他吃过别墅的厨师做过的更好、更昂贵的山珍海味,但总不及这一桌温情。
      他很幸运,他看见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
      是赵老爷子孤独的半生,是赵荣随身携带的那颗子弹,是这件黑色体恤右上角的五星红旗。
      他很幸运,在难走的这些路上,难过的这些年里,遇到了两个妈妈,遇到了一个姐姐,还遇到了共度一生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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