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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失踪 ...

  •   为什么不自己把电话拨过去呢?为了面子?
      闹别扭的劲儿一旦过了,汹涌的悔意就会袭来。
      夏雨纠结了三秒,把电话拨了回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微信电话。
      急促地铃声响起,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短暂的音乐,直到“对方可能在忙”的提示显示出来,夏雨才挂断。
      □□电话。
      依然无人接听。
      他呆愣在床上。
      他联系不上任平笙了。
      一股子没由来的担心和害怕吞噬了夏雨的脑子,他此时像个兵荒马乱的将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等待国破人亡。
      任平笙从来没有不接他的电话过,任平笙接他的电话响铃从来不会超过三下,任平笙经常告诉他‘有事打电话给我,我随时都在’。
      为什么自己要作死?明明知道任平笙最害怕的是什么!明明自己答应过任平笙永远也不会离开!明明知道任平笙的病没有完全治愈!为什么要挑在这种时候做这种蠢事!
      他的手摸上胸口,他的心跳没有了任何规律,慌张让他感受到坠入深渊、急速下降般的难受,他仿佛在失重,焦虑和压迫顺着神经末梢往上蔓延,蔓延至全身。
      如果你在他身边,你会看你到他颤抖的瞳孔,眼泪止不住地从泪腺里倾泻出来,他不难过,他只是害怕,无穷尽的害怕。
      他试了很多次,才控制住大幅度的颤抖,再次成功地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里依旧是冰冷机械的女声……
      明明春天快到了,但夏雨此时全身冰冷,他像坠入了冰窖。
      没事没事,夏雨不怕,或许笙哥是睡着了呢。夏雨安慰自己。
      电话在不停地拨,一次又一次的“已关机、无法接听、稍后再拨”,一点又一点的希望破灭。
      他想起了任平笙拿胶棍砸向灭绝师太的那次,那是任平笙第一次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恨意;他想起了任平笙第一次送他回家的晚上,对黑暗里的那个影子有着铭心刻骨的恐惧;他想起了任平笙为了他的两天假期跑出了满身的伤;还有打自己的那三个社会青年、五颜六色组合……
      还有每一个互道“晚安”的夜。
      他拨出了周婕的电话。
      快接!姐姐我求求你了!快接电话!
      铃声震动了十几下,夏雨的心随之碾碎成泥。
      在第十三下响铃结束的时候,周婕半梦半醒的声音传了过来。
      “喂?”
      “姐姐,我是小雨!”
      “小雨?怎么了?”
      “姐姐,你知道笙哥在哪儿吗?他不接我的电话!”
      “小笙不是在隔壁吗?我去看看。”周婕的瞌睡醒了一半,她起身套上外套,趿拉着拖鞋往走廊跑,“小雨,你别着急,应该是睡着了没听见。”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电话里夏雨泣不成声。
      “别哭,乖,不哭啊。”周婕走到任平笙门前,轻敲了两下门,夜晚的走廊安安静静,远处飘渺着敲门的回音。
      门里一片安静。
      周婕张开手掌,重重地拍了两下:”小笙!是姐姐!开门!”
      没有回应。
      周婕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脑子里不断地循环播放着那天任平笙躺在浴缸里的情景,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
      她开始砸门,不管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在睡觉,她用手不停地拍着门,又抬脚踹了几下,赵荣赶来,一把抱住了几近疯狂的周婕。
      “小婕,小婕!你不能这样,别人都在睡觉!”
      “睡什么狗屁觉!小笙不见了!”周婕拼命挣脱着赵荣的束缚,她努力地蹬着腿,试图踢响房门,“都他妈的给老娘起来,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她声嘶力竭地对走廊里探出头的人喊叫着,她像失了智,她像发了疯。
      赵荣喊来了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帮忙打开了房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这趟出行本就没有太多行李,任平笙唯一的一套换洗衣物还搁在赵荣行李箱里,除了贴身携带的手机和身份证,任平笙只拿走了唯一属于他的一罐牛奶,还有一罐早上在车上喝掉了。
      周婕把卫生间、卧室、阳台都检查了一遍,就连挂衣服的衣柜她都打开来看了一眼。
      她确定了任平笙不在这里。
      “小婕,小笙这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事的。你冷静一点!”
      这是赵荣第二次看见这样的周婕,第一次是在那条狭窄的巷子深处,出门散步的他看见了一个瘦瘦的女孩子被三个男人围在中间,那三个人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女孩子紧盯着正前方的那位,然后从背后摸出一把瑞士军刀,刀刃弹出来,在夜灯下闪着银光。女孩脸上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像发了疯一样地向那人捅去。
      赵荣见多了亡命之徒,这世上有无数的职业是在生死间轮回,他就是其中之一,但在周婕脸上,他同时看到了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淡然。
      今天,周婕站在淮州宾馆的走廊上,再次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她不害怕死,但她更渴望生。她在任平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个从出生就被抛弃的孤儿,从孤儿院拼命逃出来的孩子,在看到任平笙的时候、在了解任平笙之后,那股同类间的惺惺相惜、那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都让她对这个男孩保护有加。
      她已经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她清楚的知道任平笙过去被抛弃了多少次,但从今以后,她不会抛弃他。
      “赵荣,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小笙生病了!小笙他有病!你知道他最害怕什么吗?你知道吗?”周婕她揪着赵荣的外套袖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撑着才能勉强站立,“赵荣,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帮我找他!你帮我找找他!”
      “好,好,好,我现在去找。你先回房间休息,你先回去。”
      赵荣搀扶着不停摇晃抖动的周婕,他一边走,一边向走廊两边被吵醒的客人弯腰道歉。他想把周婕送回房间,但周婕死活不同意,他只好带着周婕一起去调监控。
      “我手机呢?”周婕傻傻地摸了摸空空的口袋,有些迷茫地怔愣着,“小雨,哦,我在和小雨打电话,我把手机丢在小笙房间门口了。”
      她两眼空洞地跑到房间门口,捡起敲门时掉落在走廊地毯上的手机。
      电话依旧显示通话状态,她贴到耳边:“小雨,你……你别担心,姐姐现在就去找,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抽泣,尽量平静地去安慰夏雨。
      “好。我们都会好好的。”
      “小雨,你别停下,你一直拨他的电话!万一他接了呢!”
      “好。我们都会好好的。”
      夏雨把电话挂断。
      他看着手机上那串倒背如流的手机号码。
      背的再熟又有什么用,该打不通时还是打不通。
      “求求了。别让笙哥出事。换我来。有事换我来。”他一边拨着电话,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
      他后悔自己的任性和矫情,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他走下床,跪坐在卧室的唯一一扇窗前,对着漫天繁星,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爸爸,你在天有灵。求求你,帮帮我。”
      他双手合十,一个新时代的唯物主义者,一个不信神佛不信命的孩子,将那仅存的一丝信仰,用来祈祷:“他是我的命啊!”
      手机仍然不断地拨号、挂断,拨号、挂断……
      深深地无力感袭上心头,他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问起任平笙的那个问题。
      如果大学没能在一起,我们会不会就此结束。
      任平笙说:会。
      是的。不会又能怎么样呢?距离带来的问题是无解的,就像此刻,隔着一个城市,隔着一部手机,尽管交通便利、通讯发达,那又怎样呢?你依然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他是否安全,他过得好不好,他为什么不接自己电话。
      “没了他我怎么活!”夏雨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句话,然后瘫坐在地板上,再也说不出话了。他的喉咙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夜深人静,他的嘶吼在狭小的房间里,居然产生了些许回音。
      夏妈妈敲了两下夏雨的房门:“小雨?怎么了?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小雨?你别吓妈妈。”
      “小雨?”
      夏妈妈翻出家里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看到了保持跪姿瘫软在地的夏雨,她无力的一屁股跌坐在门前。
      源源不断的心悸和恐惧,让夏雨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像一个残疾人,感知不到这个世界。除了呼吸,他什么也不会了。
      夏妈妈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夏雨抱到床上,她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庞,夏雨抬手指了指正在拨号的手机。
      夏妈妈拿过手机,看清联系人的昵称:“笙哥是你喜欢的人对么?”
      夏雨眨了眨眼睛。
      “想让妈妈帮你继续拨电话对吗?”
      夏雨又眨了眨眼睛。
      “好,妈妈知道了。小雨不哭,小雨不哭。”
      她一边为儿子擦拭着眼角的泪,一边源源不断地拨着号码。
      这么多年了,在夏雨第一次被人打了之后,她就再没提过相关的话题,她不是真的不介意,她只是为了夏雨,愿意去试着接受。
      接受也没那么困难不是么?也就在这么一个夜晚,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她没再问关于任平笙的其他问题,只是坐在夏雨床头帮他拨电话。
      周婕坐在监控室的椅子上,盯着屏幕。离任平笙房间最近的摄像头就安装在走廊尽头,只要任平笙一出门,就能看到。
      “停!”周婕叫到,“是小笙!”
      监控显示,晚上的10:21分,任平笙离开了房间,他带着黑色的帽子,看不清脸上的情绪。
      “门口的监控!我看看他去了哪里!”周婕掐着赵荣的手,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大概是两点钟之后,任平笙离开了宾馆,摄像头最后的画面,是在宾馆门口那条马路的尽头,任平笙消失在那里,没了踪影。
      周婕穿着拖鞋,从监控室跑了出去。
      “小婕,你等等我!”赵荣转身对着监控室的工作人员鞠了一躬,“谢谢您。”
      他几步追上了周婕,拉住她的手腕。
      “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小笙!我要找到他!我要他平安!”周婕嘶哑的声音撕开了淮州沉寂的夜,她从未从此慌张过,就像二十多年前她从孤儿院跑出来的那个夜晚,那晚的心跳也像现在这般快。
      “你冷静,小婕。你不要这么激动!我来!我来安排人继续查!”他一把把周婕搂进怀里,心疼地给怀里哭得发抖的人顺着气。
      他拨通了老爷子的电话:“爸,淮州市局您能找着人吗?”
      老爷子显然也是正在睡梦中被吵醒的:“能啊,你丁叔叔不局长吗?以前经常来学校做讲座。”
      “爸,您能帮我麻烦他联系交管那边,调一下淮山路与栖山路交界处往南,昨天晚上10:25分往后的监控吗?”
      “事儿倒是不麻烦,这会就要吗?快一点了,人家该睡了。”
      “爸,小笙不见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那行,你现在出发去交警大队吧,我直接给那边儿打电话。”
      “哎,好。”
      “注意安全。”
      “知道了。”
      赵荣挂了电话,开车带着周婕往交警大队的方向去了。路程不近,赵荣开了快半个小时才到了目的地,他给周婕解了安全带,牵着她的手往里走,迎接他们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赵警官是吧?”
      “是的。”
      “你好,我是交警大队指挥中心主任,我姓闵。”
      “闵主任。”赵荣伸手和闵主任握手致意,“这么晚麻烦您了,还要跑一趟大队。”
      “没事儿,都是小事儿,干这行的,啥时候出警都习惯了。何况赵老爷子亲自打电话来,说是小儿子丢了,赵警官还有个弟弟?”
      “我媳妇儿的弟弟。”
      “哦哦哦,您来看一下,您要的视频已经都调出来了,这是栖山和淮山交界处红绿灯那边儿的监控拍的画面,您看看有没有您弟弟。”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监控室。
      周婕走上前,盯着监控角落的人行道。10:27分,任平笙出现在监控里,记录的画面和宾馆里查到的那部分重合连接起来。任平笙沿着淮山路往南走,一直到地铁口他才稍作停顿,他掏出手机在上面摸索了一会,然后继续往前。
      “麻烦您,这边他右转了。时间大概是10:52。”
      “好。”闵主任调出新的监控视频。
      “主任,这个方向往哪里?”
      “这没法说,淮州太大了,他这条路相当于地铁一号线的走向,中途可停的站非常多。”
      “这孩子去哪儿了?急死我了!”周婕紧盯着屏幕上四倍速播放的视频,生怕错过任平笙的身影。
      监控调换了四五条路,终于确定了任平笙的去向。
      11:44。任平笙消失在了淮山南站,离宾馆最近的长途汽车站,闵主任立刻联系了汽车站的负责人。
      “喂?您好,这里是淮州淮栖区交警大队,我是交警大队指挥中心主任,我姓闵。”
      “哎,您好。”
      “我们这边需要你提供一位乘客的车次信息。”
      “不好意思,我们无法确定您的真实身份,关于乘客的相关信息我们也不可以轻易透露,如果警方需要,可以麻烦您亲自来趟汽车站,我现场查阅给您看。”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闵主任挂了电话,带着赵荣和周婕往长途汽车站去,路途又是半个小时,周婕这一路上奇异地没有吵闹,她依靠在赵荣的肩膀上,皱着眉看车窗外。
      淮州的夜晚似乎比白天还要亮些,看不见雾霾的天空,被地上的霓虹碎片映衬得光彩耀人。
      突然消失了一个人,对于忙碌的城市来说可有可无。它依旧向每个人展现着它最夺目的姿态,它以高速发展的现代经济,不断增长的GDP速度向世人证明着自己的繁荣发达,看上去它古色古香,但到底冷血无情。
      快车、出租车计价器不断上升,地铁停运之后,就会给在淮州苟且生存的人一些喘息的空间。
      周婕看着来往的车辆,穿梭而过……
      出租车……快车……
      从宾馆到长途汽车站至少有十公里的直线距离,任平笙从10:21分走出房间后,一直到11:44分到达汽车站,一共步行了一小时二十三分钟,如果打车的话十来分钟就能到了。
      他没有打车。他手机关机了。
      可他明明半途还掏出手机摸索了一会儿。
      他在买票,买汽车票。买完车票手机就关机了。他没有现金,也接不到电话。
      周婕捡起一旁的手机,拨通了夏雨的电话。她要给夏雨讲一下任平笙的情况。
      夏雨在响铃的第一秒,就从床上一跃而起,抢过妈妈手里自己的手机,看都没看一眼联系人是谁,就接通了电话。
      “喂?笙哥!”
      “小雨,是我。我是姐姐。”
      “姐姐……”夏雨眼里难掩的失望,他忽的又激动起来,“姐姐!笙哥找到了是吗?”
      “……没有。”周婕停了一会,她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能感受到夏雨的不安,她不能再影响夏雨了。
      “姐姐,我还是打不通笙哥的电话。”夏雨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心疼,“我害怕。”
      夏雨从未感觉过害怕,哪怕被一群人围着打的时候,哪怕上一次在鹅卵石路上感觉自己快要死的时候。
      但现在,实实在在的心慌和焦虑让他坐立难安,他感觉自己哪里都疼,心脏骤停般难受。
      “姐姐,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会挂笙哥电话了!我再也不乱发脾气了!姐姐,你说笙哥那时候多难受啊。”声音里的悲戚和苍凉让周婕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落,她只能不断地安慰着夏雨,坚强地假装忘记自己也一直低落的情绪。
      汽车站到了,闵主任带着他们去了咨询台。
      “你好,交警大队指挥中心闵夜。刚才打过电话了。”闵主任掏出自己的警察证。
      “你好,闵主任,上级已经和我交代过了,不好意思刚才冒犯了。”
      “没事,查一个人的出行记录。”
      “您说。”
      闵夜朝周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任平笙,任性的任,平安的平,笙歌的笙。大概是订的今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之后的长途汽车。”周婕举着电话回答工作人员,夏雨在那边安静了下来,也仔细地听着这边的动静。
      “好的,这边的查询需要一些时间。”工作人员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顿点,“查询结果已经出来了,乘客姓名任平笙,乘坐今晚12:05,车牌尾号为147的双层客车,从淮山南站前往沭池总站,预计到达时间今天凌晨的2:18。”
      “沭池总站?”
      “是的。”
      沭池总站。
      “姐姐。”夏雨的声音从手机里响起,他愣了一会儿,“我家在沭池。”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更新比较慢,我会尽量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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