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烟雨》沐金昱

3、和男神同班了

　　夏雨第二次见到任平笙是在自己班上。
　　刚下早自习，大家纷纷掏出了自带的早餐。淮塘八中是没有住宿要求的，大半的学生都是住在自己家里，或者在学校周围租房子住，为了多些时间睡觉，所以大多数同学会把早餐带到学校课间吃。
　　任平笙拎着篮球进班的时候，身上淡淡的香气冲散了空气里各种早餐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女生们小小的骚动了一下。
　　任平笙是帅气的，他长得像任阳，眉目清秀，鼻梁高挺，加上他总是习惯性地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给人一种疏远的距离感。从前追求者已经不少，这两年不乏有一些胆子大的女生依然给他递过情书，但他从没有回应。
　　任平笙扫视了一圈，只有最后几排还有空座位，他挑了最后一排两个靠墙的位置，坐在了走道一侧，这样一来，他的右边是空位，左边则是过道，避免了与人沟通的烦恼。
　　他把书包搁到右边空位上，趴下来闭上了眼睛。
　　夏雨看着任平笙向自己的方向走来的是时候，心脏漏了一拍。
　　准确的说，夏雨看到任平笙进班的那一刻，心底就按捺不住地开始激动了。就差没有站起来挥手了。
　　最终任平笙坐在夏雨的斜后方，夏雨坐在……任平笙书包的前面。
　　看着也不错。
　　夏雨正犹豫着要不要转头打个招呼，老丁就从后门进了班。
　　第一节是物理课，老丁是十八班的班主任，他教物理。
　　“好了，大家把饼啊粥的东西都收一收，上课就别吃了啊，主任看到又得骂我了。把昨天分班考试的试卷拿出来，我们来评讲一下。”
　　分班考试是昨天进行的，任平笙没来，所以没有卷子。
　　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高三一共二十个班，按照文理分科，十八班被安排在四楼。透过窗子能看到的就只有远处电视塔的塔尖。
　　老丁布置了一道类似题型，给了其他同学三分钟时间思考，然后走到了任平笙桌边轻轻敲了敲。
　　任平笙转头看着他。
　　“昨天怎么没来考试？”老丁弯下腰，小声问道。
　　任平笙低下头，没有说话。他总是这样，不和人交流，连眼神交流都不愿意。
　　说来很巧，任平笙高一时也是老丁班上，他的理科成绩非常出众，在年级上数一数二，所以老丁格外喜欢这个聪明孩子。那时候徐柔还没有离世，任平笙还没有现在这么沉默寡言。后来任平笙申请体育特长生和学校宿舍的时候，老丁特地向他高二的班主任打听了一番。
　　“没来考试就算了吧，问同学借张卷子，课还是要听的。”
　　任平笙高一的成绩是不错的，他聪明，唯一拖后腿的一门就是英语，所以总分算下来考个不错的一本是很轻松的。
　　任平笙依然没抬头。老丁拍了拍前面一排的桌子，“腾一张卷子出来给任平笙，夏雨和戚风，你们两看一份。”
　　夏雨立刻拿起自己的卷子，抢在同桌之前塞到了老丁手里。
　　老丁把卷子放在任平笙桌子上，转身离开。
　　“好，来，我来请一位同学说一下解题思路……”
　　任平笙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夏雨绷紧的后背。
　　天知道夏雨有多紧张，他生怕后面那位冰山美人把卷子给他扔回来。
　　三分钟后，夏雨没收到被退回的试卷。
　　他听到左后方传来文具袋拉链拉开的声音，然后是笔帽打开的声音。
　　“写吗。”声音没有起伏。
　　“……”
　　对于突如其来的对话，夏雨没做好准备。他转过头，任平笙看着他，怔愣了三五秒，然后反应过来，这是在问自己可不可以在卷子上记笔记。
　　“可以，当然，你随意，我都可以！”
　　任平笙没回答，重新低下头。笔尖在卷子上摩擦出好听的声音。
　　任平笙不知道，夏雨此时已经脑补出了一篇1000字的感叹词，并且在思考被男神写过的卷子要不要回家裱起来，裱起来之后挂到哪里呢？床头！每天起床看到心情就会变好。嗯！就这么做！
　　下课后，老丁把任平笙喊到了办公室。任平笙走的时候，把试卷轻轻放在了前排桌子上。
　　办公室里只有老丁一个人，物理老师如果不是班主任的话，课一般不会安排在第一节。
　　“你想和我说说吗？”
　　沉默。
　　“小笙，…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他的母亲也叫他小笙。
　　还是沉默。
　　“小笙，嗯…”,老丁皱着眉，似乎在措辞怎么说能委婉一点,“所以你为什么突然申请了体育特长生？”老丁打算从这个切入口谈起。
　　“很累。”任平笙终于开口了。
　　“累？平时的课业确实很累，但其他同学都可以坚持下来的，不一定非要做体育特长生，你知道你的成绩，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体能训练累。”任平笙慢慢抬头看着老丁，“累了就可以睡着。”
　　累了就可以睡着。
　　老丁有点诧异，这个快年过半百，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半辈子的男人，在眼前这个男孩子眼里看到了一些成年人都没有的疲惫。
　　任平笙用坚硬的壳把自己包裹住，然后钻进黑匣子里。
　　他仿佛身处黑暗，他眼里没有光。
　　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来自父母从小的潜移默化。徐柔教会他的是忍让、是宽容、是一退再退。没有人教他如何坚强，他仅仅知道男子汉不可以哭哭啼啼。为什么不可以哭？不哭就是坚强了吗？
　　所以徐柔死后，任平笙用他自己的方法保护自己。他远离所有人，他不说话，也不爱人。
　　既然累了就可以睡觉的话，那就累一点吧，再累一点就可以睡得更久一点。
　　黑夜就是用来睡觉的，它不该用来失眠、崩溃、思念。
　　老丁拍了拍男孩子宽阔的肩膀，一时有点语塞。站在老师的角度，他不该对学生的家事过多言语。
　　“先去上课吧，文化课千万别落下。”
　　但站在长辈的角度，他希望任平笙可以考个好大学。
　　教室里。
　　夏雨捧着物理试卷，任平笙的字是非常好看的行书。前排已经有女生转头问夏雨要试卷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给。”说着一手迅速塞进抽屉，趴到桌子上假装睡觉。
　　自己男神的东西哪有往外送的道理，有本事你个子长高一点也坐在后排啊！
　　任平笙回来的时候，夏雨正枕着右手趴在桌子上抖腿，另一只手放在抽屉里压着刚刚的物理卷子，坐在任平笙的位子上看地格外明显。
　　戚风推了推得意忘形的夏雨：“你男神回来啦。”
　　戚风是个长得清清爽爽的男生，剃着简单的寸头，一脸正气。他是夏雨在这个班上唯一认识的人，他两是高二同学。
　　但他不知道夏雨喜欢男生。
　　夏雨是高二转学来的，自己的性取向他没敢告诉任何人。
　　夏雨猛地抬头，扭头看后座。
　　任平笙低头在戳手机，网店店铺想约他这周拍几组衣服，他正在商量时间。感受到目光，任平笙抬头。
　　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那个…谢谢你帮我记笔记！我…中午请你吃饭吧！吃什么随你挑！”
　　见面第二天就可以和男神吃饭，发展地有些快呀。
　　“不用。”
　　“……”
　　好吧，一点也不快。
　　“那…下午体育课我请你喝水！”夏雨不放弃。
　　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
　　“不用。”
　　显然没有神灵听到夏雨内心的呼喊。
　　拍摄时间已经敲定了，这周六拍一整天。任平笙熄灭手机，抬起头。
　　夏雨被拒绝了两次，显然有些受挫，眉头轻轻皱着，撇了撇嘴。
　　任平笙犹豫了一会，开口道：“画个画给我。”
　　他重新垂下眼睛，看着已经熄灭的手机屏幕，那里映着自己的脸，没有表情。
　　“好！没问题！”夏雨瞬间咧开嘴。
　　上课铃适时地响起，夏雨伴着雪绒花好听的旋律掏出了英语书。
　　今天这上课铃怎么这么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