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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缝合 ...

  •   老丁下课铃一响,就急匆匆地赶回办公室。上午班主任办公室不会有人,大多数班主任都是要上第一节课的,但老丁还是担心夏雨满脸的伤口被谁瞧见,又要遭人背后议论、说闲话了。
      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任平笙坐在他的椅子上,夏雨从他的小冰箱里掏了一罐冰可乐用毛巾包着在给任平笙消肿,两人都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嚯,你两倒是不客气,来我办公室休假来了。”
      “丁老师。”“丁老师。”两人同时开口。
      “你两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先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开口。
      “我下节课已经安排了自习,夏雨你伤的这么严重,老师不可能不管的,你两现在跟我走。”
      老丁带着他们去了停车场,上了他那辆老旧的桑塔纳,一脚油门先去了医院。
      夏雨的眉毛被砸开了一个五公分左右的伤口,皮肉向两边绽开,露出里面还在渗血的肉,眉毛那里的肉薄,微微透着泛白的眉骨,之前他包着纱布,没人看的出来。值得庆幸的是,没伤到骨头。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对着镜子往绽开的皮肉上倒消毒液,剧烈的疼痛让眼泪从眼眶里疯狂涌出,洇湿其他的伤口,他忍着剧痛用纱布把伤口贴起来,再慢慢处理那些无关紧要的青紫。你敢想象吗?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就发生在夏雨身上。
      得坚强成什么样,才能在受伤的时候选择沉默。
      “这里要缝合的。”医生了解了伤口的情况之后开口。
      老丁:“那就缝,麻烦医生开个单子我先去缴费。”
      夏雨不由得吞了两口口水,可怜兮兮地看向老丁。
      老丁:“怎么,昨天自己处理都没喊疼,现在这会儿怕了?”
      夏雨是怕疼的。
      他本是可以把疼痛都打碎了咽进肚子的,现在这一刻,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对疼痛的恐惧。
      “医生,请问要打麻药吗?”
      医生是一个颇有经验的年轻人,他往上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慢条斯理地说:“这么长的口子,两三针而已,打什么麻药,还得多扎一针。”
      夏雨失望地低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躺到旁边的小床上。
      “来个人,稍微按着点,怕他乱动。”
      老丁缴费去了,只有任平笙在诊室,他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夏雨,一只手握住夏雨的手,一只手按着夏雨的肩膀。医生拿过镊子夹着棉球在碘酒里浸了浸。
      “疼就掐我。”
      话音刚落,棉球就有些粗暴地按压在裂口上,棕色的溶液混着一股鲜血顺着脸颊流淌到头发里,最后滴在床上,夏雨倒抽了几口气,手上控制不住地使劲抠着任平笙的手心。
      “医生,您轻一点,他疼。”
      “轻一点重一点都会疼,消毒工作不到位,后面发炎了怎么办。”
      无情,这个医生太无情了。他扔掉了旧的棉球,拿出几枚新的,重复了刚才的操作。三轮下来,伤口已经停止了出血,夏雨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任平笙的手也被掐成紫红色。
      缝合的针是弯的,从皮肉里穿过的时候,任平笙别开了头,哪怕躺在床上的是自己,也不会有这么害怕,三针,来回六次,将破口两端拉扯到一起,血红的外露的肉看不见了,剩下了三截黑色的线露在外面。
      “不行,三针没够,再补一针,这口子长了点。”
      “……”
      如果夏雨现在能爬起来的话,他非常想在这位斯文的且有点帅气的医生脸上留下点色彩。这位医生总是能把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疼的又他妈不是他!
      “好了,可能之后会比较痒,痒的话,那就忍着吧,反正不能抓。”
      “……”净说废话。
      夏雨用面纸沾了水把到处流淌的碘酒擦干净,老丁也缴费回来了。
      “吼,缝好了都,我瞧瞧,医生,这不会留疤吧。”
      “这么大点口子,大概率留不了,我看他脸上挺白净的,应该是不易留疤的体质。”
      “那就行,别把这帅气的脸毁了。”
      “两周拆线,家长别忘了,回去别沾水,洗澡注意着点。辛辣、海鲜、咖啡因、葱姜蒜忌口。”
      “好嘞,谢谢医生。其他伤口都没大事儿吧。”
      “没事,每天消毒,过几天就好了。”
      他们离开医院之后,老丁没带他们回学校,而是带他们去了新都会的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店名叫“谁的咖啡”,没有菜单,没有价格表,喝什么收多少钱全看老板心情,由于临河而建,且四周均装着落地窗,可以看到河里游来游去的鱼和不远处的人民公园,生意还算可以。但这个日子这个时间点喝咖啡的人并不多。
      “老板,三杯咖啡。”老丁一进门就朝吧台喊了一句。
      “老丁,十分钟前医生刚说,我不能吃咖啡因。”夏雨满头黑线。
      “噢,我忘了,那就两杯咖啡,再来点吃的。”老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
      任平笙和夏雨在老丁对面落了坐。
      “你们不打算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老师……其实我……”
      “在外面就不要叫我老师了,在学校里都喊我老丁,出来倒自觉了。”
      “老丁,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被社会上的一些混混盯上了。”
      “行了,你们这些孩子啊,不想说就不想说,我也不能拿把刀逼你们啊。我找你们的目的呢,主要就是担心你们,这次是缝针,那下次呢?这个社会乱的很,我希望你们可以永远天真,但你们都在慢慢长大。我呢,也没孩子,是真的把你们这群小崽子当孩子养,但小笙、夏雨,我只能保证在学校里你们绝对安全,我老丁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们出事,所以在校外就别让我操这多余的闲心了,遇到事儿一定要和我说。高三了,别的班主任都在猛抓学习,你们班的体育课我一直拦着没让别的任课老师动,我能看到体育课有大多数同学留半节课出来回班整理错题。我和幸运,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道理你们其实都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乐意听,所以啊,你们要把自己保护好了,我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起起落落的折腾。”
      老丁一口气说了很多,他的年纪到真的和任阳相仿,任平笙似乎真的在老丁身上看到了一个普通父亲的模样。
      该有多幸运,能在淮塘遇到这样一个老师。
      “谁的咖啡?”老板从吧台后面探出头,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
      “这儿。”
      老板把两杯咖啡和一份小酥肉放到桌上,就转身离开了。
      “尝尝吧,老板的手艺很不错。”
      任平笙喝不出来,似乎和超市里卖的速溶咖啡没什么不一样,酥肉倒是炸得恰到好处,夏雨很喜欢吃。
      这天上午,老丁同志带着他的两个学生矿了半天的课。他们在咖啡店里聊东聊西,老丁没再问起夏雨的伤怎么来的,也没提及任平笙和夏雨之间的不对劲,夏雨最终没告诉老丁自己的性取向,可能还得再等等吧。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丁走到吧台前:“老板,结账。”
      “十块。”
      “……”任平笙和夏雨一脸震惊,这家咖啡店真的不会亏本吗?
      老丁倒是一脸淡定,扔了十块钱就走了。
      “老丁,这老板真的不会亏本吗?十块钱?”夏雨跟上去。
      “我上次点了一杯咖啡,他收了我二百。”
      “……”
      好家伙,一个敢要,一个敢给。
      老丁中途停了趟车给夏雨买了个口罩,让夏雨去学校之后带上,不然这张花花绿绿的脸,一定会在今天放学前在整个学校轰动一翻。
      夏雨和任平笙推开前门进班的时候,同学们正在做中午的数学小测。大多数同学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就又重新低下了头继续做题,这个年纪的孩子是八卦的是好奇的,但他们又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希望被过多地关注,所以他们克制了本能。
      戚风一上午都在班上愁眉苦脸,不停地和王雅南嘟囔“笙哥咋出去一趟也没回来啊,你说他们会不会出什么事啊?”活像一个老妈子。这会儿看见了两人一起回了班,眼泪差点没忍住飙出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戚风已经在我耳朵边上说了一上午了。”王雅南率先抱怨。
      夏雨伸手按了按戚风的肩膀,越长大就越会发现,朋友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该有多幸运,能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这个少年。
      “我没事儿,你哭啥啊。我就是遇到了几个混混,没大事儿。”
      “卧槽,我没哭!”
      “好好好,没哭。我哭了,是我哭了,行了吧。”
      “烦人死了,我写题了。”戚风满脸通红地转回身趴在桌子上。
      王雅南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眉毛,看着夏雨:“真没事吧?”
      “真没事。”
      王雅南点头,也转回了身。
      夏雨掏出一张白纸片,在任平笙眼前晃了晃,然后放进塑料盒里,上面写着十个新单词。任平笙看着他做完一系列动作,从桌肚里拿出早上没喝的牛奶,戳开把吸管叼在嘴里。
      “后背的伤需要我帮忙擦药吗?”
      “……”
      果然,风水轮流转。
      夏雨点头说“好”。
      所以,从那天开始,楼下那条种满香樟树的人行道再次迎来了两人一车的身影。和上次一样,任平笙推着车,他们的包挂在车把手上,垂下的肩带随着夜晚有些肃杀的秋风跳动。
      除了季节,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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