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撩》wanderkind

29、Chapter 29

　　周柏一愣，转过脸，手背下意识擦了下鼻尖：“没什么，我自己的私事。”

　　“你自己的私事？你对开发区的地也感兴趣？”傅松笙笑了笑：“还是你跟这个赵阳有私人过节？四年前不赶尽杀绝，这个时候特意飞一趟瑞士取当初的报案材料？”她点了点那摞材料中的一张照片。刚才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在周柏欲盖弥彰的强调是他自己私事的瞬间，她忽然脑中一个灵光闪过。

　　这个人她见过。不是此刻，不是什么时候在开发区偶然擦肩，而是在四年前的苏黎世。
　　那个幽暗的酒吧角落。

　　一个清秀的男生被另一个打扮妖娆的男的揽着肩灌下一杯酒，而那个打扮妖娆的男的，就是面前这张照片上的人，赵阳。

　　而那个被强按着头卖笑的清秀男生，则是周柏。

　　报案材料上指控的罪名是“诈骗”。傅松笙匆匆翻过面前的材料，除了四年前的证据板上钉钉但最后却以当事人撤案为收尾的相关内容以外，最近补充的一些证据不过是捕风捉影。

　　所以说，这么一份看起来很详实的材料，核心内容也不过是在翻老黄历。

　　周柏费劲巴拉几天一个来回瑞士的目的居然是翻旧账？怎么可能？闲的吧。

　　傅松笙心中浮起狐疑，恰这时，手机一震，谭晓阳发来一条微信：【松笙，小李改主意了，刚给我发了消息，太好了。你明天提点东西上门再去安抚他一下。】

　　小李？那个据说已经答应挖角方的技术宅？

　　这一连串的事撞到一起，傅松笙觉得脑中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周柏听到她一连串的追问，懵了一瞬，好半天，才小孩子似地回了一句：“要你管！”

　　诸多事情一下子明朗，傅松笙立刻笑了。

　　周柏被她笑得不明所以，年上微现窘色，窘后是一种防御性的气急败坏：“你笑什么？！”

　　傅松笙笑意不减，拍拍裙角起身，不答反问：“晚饭吃了吗？”顿一顿，又扬起脸，半含戏谑地补了四个字：“……田螺先生。[1]”

　　田螺姑娘是农民捡回家的一只大田螺精，趁着农民白天出去务农，悄悄化身成人为他洗衣做饭。
　　从来只有田螺姑娘，哪有田螺先生。
　　饶是周柏的智商，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四个的暗喻。
　　脸一下子涨红：“我这么做不是因为你，别自作多情……我那是……”

　　傅松笙没理会他的恶语，也未反驳，盈盈一笑，抢断他话头：“想吃什么？”

　　周柏一怔，一肚子辩驳才在嘴边追尾，本能脱口：“小米粥。”

　　“好。”
　　“加百合，还要两颗红枣！”
　　“嗯？”傅松笙没想到要求竟然这么具体，然愣了愣，还是应“好”。

　　周柏立刻像得到心仪玩具的小孩，笑了开来。
　　之前满肚子的话忽然就失去了意义，田螺先生就田螺先生吧，他劳动他骄傲。

　　周柏家中一片荒芜，别说小米，连大米都没有。傅松笙只好到楼下自家去取。然而刚往门边走了两步，周柏忽然追过来：“你去哪？”
　　“我去楼下取点东西，你们家什么食材都没有。”
　　“叫外卖送。”
　　“就两步路工夫，叫什么外卖。”说话间她已走到门边，没想到周柏一个箭步冲过来将门砰地一声带上：“不许走，叫外卖。”
　　“我家之前买了好多小米红枣什么的，再不吃要坏了。”
　　“你有没有良心，我都病成这样了，你忍心给我吃坏东西？”
　　“我说的是要，那就是还没有坏。”

　　周柏被驳回，偃旗息鼓了一瞬，下一秒，却又无师自通地找到了新的无赖招，弱柳扶风地往墙边一歪：“我病的这么重，你就不怕你下个楼的工夫，我忽然倒地不醒、回天乏术吗？”顿一顿，还煞有其事地补了一句：“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我后悔个锤子！周先生，你现在撑死也就烧个38度，我就是跑楼下跳个广场舞回来，你都生龙活虎的。”傅松笙顺手抄起墙边的鞋拔子：“让开！”

　　周柏与她凛凛对峙了一瞬，忽然真的往旁边一让，赌气似地向卧室冲去。
　　傅松笙微微有些懵，反应过来后准备不理会他，手兀自伸向把手。但就在这一刻，卧室传来他的声音，她好奇转头——

　　卧室的门大开着，隔着空空的门框，傅松笙看到周柏拿被子一圈一圈地将自己裹成了个螺旋状，她正纳闷这是cosplay大便还是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就听见他瓮声道：“我当田螺，你能不能不走？”

　　原本坚定的伸向门把手的手忽然没了力量。
　　傅松笙隔着一条长长的客厅看他，灯光昏黄，他的眼睛亮的惊人。
　　她忽然想起了下午那个吻。

　　见傅松笙愣怔，周柏很快掏出手机点了超市的外送。
　　点的时候傅松笙已经走了过来：“还想吃什么？发烧的人嘴巴淡，你要不要点点甜的？”
　　周柏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按过，眼都没抬：“我不喜欢吃甜的。”微顿一顿，忽然抬起眼埋怨看她：“你连这都不记得了……”

　　他的眼睛可塑性太强，说话时只消向人看上那么一眼，就立刻有颠倒黑白的效果。有那么一瞬，傅松笙真的生出一点愧疚的感觉。然而待他眼睛移开，她理智回归，这愧疚的感觉刹那荡然无存——明明是你自己前两天捧着个马卡龙说味道不错很喜欢的！

　　周柏下好订单，将手机一扔，伸手过来揽她。身边那田螺状棉被仍半散着，傅松笙觑了一眼，忽然问：“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走？就几分钟。”

　　周柏沉默了一会，就在傅松笙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声道：“我很少生病，上一次生病，还是我妈在的时候，她说出去给我买药，就几分钟，可是再没回来……”

　　傅松笙怔了一下，没想到勾起他这样的旧事，眼底浮起愧疚：“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

　　周柏却没心没肺地一笑：“所以我是为你好，我这人很邪的，一生病，邪气翻倍，一沾了我，非剥皮断骨不能离。”
　　傅松笙：“……”科学呢，唯物主义价值观呢！

　　超市的小米很快送上了门。好在周柏家厨具还齐全，一看这尚未开封、包装膜都没撕的样子，就知道是小陈置办的。

　　傅松笙很快为他煮了百合小米粥，并且按照他的要求在里面撒了两颗红枣，端到他床边。
　　他已经掏出电脑工作起来，无框眼镜架上鼻梁，和身上那孙悟空的T恤搭在一起，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傅松笙不由分说，将他面前的笔记本夺开：“吃饭。”
　　周柏双手往脑后一撑，无赖的一笑：“你喂我。”
　　“你发个烧而已，又不是残废，自己吃。”傅松笙道：“幼儿园都不兴喂饭了。”
　　“我没上过幼儿园。童年教育缺失，你不能怪我。”周柏老实不客气地说，见她似要将碗往他手里杵，怎么也不肯把手放下来，反将下颌微微前倾，张开了嘴，“啊——”示意她喂。

　　“你看你这不幼儿园课程学的挺齐全的么！”傅松笙看见他这模样，无奈且恨恨道，准备将那碗直接往床头柜上一撂走人，却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我喂你可以，我喂一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周柏眯着眼睛看她，片刻，唇角一扬：“问吧。”

　　“第一个问题，”傅松笙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两下，送到他唇边：“你，是田螺先生吗？”
　　周柏吃下一口粥，脸微微别开，目光盯着墙角，耳后一片罕见的微红。
　　趁着嘴里囫囵之际，他含混道：“……你说是就是吧……”
　　“什么我说是就是！”傅松笙见他玩起文字游戏，嗓音一下子拔高：“到底是不是！”
　　“……是。”周柏嗫嚅，终于答。

　　傅松笙低头，隐秘地一笑。

　　她舀起第二勺：“那你和这个赵阳……有旧怨？”
　　“嗯。”
　　“他当初骗过你钱？”
　　周柏立刻小心眼地抗议：“第三个问题了，再来一勺！”

　　傅松笙只好没好气地又塞了他一勺：“吃吧大郎！”
　　周柏丝毫不以为杵，只是在笑，待又一口温暖的粥入喉，他轻轻“嗯”了一声。

　　“多少？”
　　“三十万法郎。”
　　傅松笙倒吸一口气。从前的一切都串起来了——

　　“所以你当年才会流落街头？”
　　“唔。”
　　“但你放过了他。”傅松笙道：“为什么？”
　　周柏咽下一口粥，静默片刻，道：“他爸曾经是我爸手下。我爸死、怡生破产后，他爸境遇很差。”这是他第一次谈起旧事和父母，但语气平静、不见波澜，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觉得对不起他？”
　　“也没有。”周柏道：“只是，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而且那时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专注。”

　　“那你为什么现在动手？”
　　周柏笑着挑了挑眉：“你说呢？”

　　傅松笙略略垂首，立刻转了个话题：“如果那个项目的负责人不是赵阳，你还会想办法对付他吗？”
　　周柏干脆利落地回了个“会”字。

　　“你会怎么做？”
　　“办法有很多，威胁、利益置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研发的小李也是你劝回来的？”
　　“是，是我‘劝’回来的。”周柏笑道，特意加重了那个劝字。
　　“你怎么做的？”
　　周柏笑：“要劝一个人，你得知道他最想要什么。”

　　“小李最想要……”傅松笙想了想：“最好的实验环境。”
　　周柏笑道：“不止如此。一个技术宅最渴望的就是技术突破，而技术突破的前提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小李依赖的其中一项前人的技术专利所有权，在L大生物实验室……”
　　“L大生物实验室？”傅松笙忽然想到什么，一惊：“岳平他们……”
　　周柏赞赏地笑了笑：“没错。我告诉他，跟赵阳走，我就断他专利授权……”

　　“你在人工智能大会上帮岳平，是为了……这个？你……”
　　周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打断她：“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粥都快喝完了……”
　　傅松笙轻轻搅了搅碗里的残粥，舀起一勺：“最后一个问题。”
　　“好。”周柏笑了笑，弯腰过来，咬起她手中的勺子，抬眸看她，秋水一般的眼底藏着引诱。

　　好半天，傅松笙问：“这粥……为什么要加百合和两颗红枣。“
　　周柏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瞬。总算放下手，捡起勺子，将碗中还剩着的两颗红枣和一片百合拨了拨，笑道：“你看这像什么？”
　　碗中立刻呈现出近似一个人脸的模样，两颗红枣是眼睛，百合是嘴。

　　“小时候外婆去世，那段时间我很伤心，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肯吃东西。妈妈熬了小米粥端来，摆成这个样子，然后告诉我，外婆的灵魂化成了这张脸，就在碗底看我。只有我好好吃饭好好生活，外婆才会开心。”

　　“后来，我一想人的时候就会煮这么一碗小米粥，就像那个人一直在看着我。“他说话时目光锁着她，整个人让床头的微光衬的格外柔和，眼底星光点点，加上眼角的红晕，竟有了点楚楚可怜的味道，令人想……
　　蹂躏。

　　俗话说灯下不看女，月下不看郎。果然不错。

　　傅松笙听完，转过头，微微沉吟片刻，好半天才开口：”那你…现在在想谁？”

　　周柏笑：“在想我妈啊——生病的时候都想妈妈，不是吗？”

　　傅松笙笑：“妈宝男。”

　　周柏指了指她手里的碗，低头笑：“你这么说我，我妈在看着你呢，小心她晚上来找你！”

　　阳台上的窗户没关，风恰好这时候吹进来，鼓起墙边的纱帘。

　　年轻男人的心思就像藏在那纱帘之后，犹抱琵琶，就是不肯出来。

　　他其实想说：“我想让我妈看看你……
　　……看看他儿子喜欢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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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田螺姑娘的故事：
从前有个孤苦伶仃的青年农民，在田里捡到一只特别大的田螺，把它带回家，放在水缸里，精心用水养着。
白天农民照例去地里劳动，但回家却见到灶上有香喷喷的饭菜，第二天回来又是这样。两天，三天……天天如此，农民决定要把事情弄清楚，第二天天一黑他就匆匆赶回家，想看一看是哪位好心人。可当他回到家，却只见桌上饭菜飘香，不见烧饭人。第二天，他特意早回来了一点，躲在暗处，终于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从水缸里缓缓走出，开始烧火做饭。
年轻人连忙飞快地跑进门，走到水缸边，一看，自己捡回的大田螺只剩下个空壳。他非常惊讶，然后走到灶前，问姑娘来历。姑娘没有办法，只得告知实情，她就是田螺姑娘。 青年非常喜欢田螺姑娘，后来他们就结了婚。
——摘自《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