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撩》wanderkind

20、Chapter 20

　　周柏的报告比稿纸多了点内容，是关于AI医疗的。

　　这一段与前面的内容风格上有较大的差异，数据详实，目标明确，说起人工智能在医疗领域的现状和未来进路，最后落实到细处，谈了谈手术机器人。

　　手术是相当依赖医生经验的领域，但同时，它也需要精准、客观、尽可能摒除人为的干扰因素。

　　人机结合、取长补短，是最理想的状态。

　　而目前的手术机器人，仍比较初级，灵敏度不够高，仍停留在提供简单辅助的阶段，对于较为复杂的手术行为，还得依赖医生自身。

　　从商业化层面上来说，虽然医疗领域盈利可观，但一般企业不敢涉足，一来是专业性要求较高，二来在硬件领域，整个证照的申请和审批流程也比较麻烦，尤其手术机器人，属于第三类医疗器械，还需要进行临床试验。

　　深白的企业概况她了解过，人工智能这一块，主要还是集中在智能家居和工业互联网，AI医疗这方面，只有竹生投资的一个影像辅助诊断项目，还在A轮阶段。

　　但不知怎的，听周柏谈到这块的时候，她感觉他的状态很不一样，不像是在应付一个报告，而像是在……论证一个决定的可行性。

　　看着他这个样子，她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他怎么会看得上那个连吴明琛都觉得扯淡的无人机项目？

　　是他看到了一些别人没看到的？还是……

　　会场忽然响起掌声，打断傅松笙的思路。

　　报告已经结束，周柏坐到台上的嘉宾席。嘉宾席上的灯光更加柔和，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润精致。

　　前排一个女投资人举手问了个问题，紧接着是一个女记者，后面又跟着一个女的，再后来还是女的，女的，女的……直到主持人叫停这场堪称热闹的问答环节。

　　傅松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敏感，她头一回这么关注提问者的性别。

　　台上的光打得真的很好。

　　曾几何时，那张脸只有她一个人能领略。

　　一刹那，她有一种私藏的名画因为破产被拿出来强制拍卖的感觉。

　　原本好东西真的要独占才快乐……

　　原来……

　　她在想什么？！

　　江策的一条微信将她从这种近走火入魔的情绪中拉回来：【傅姐，你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后面的报告她没有听完就提前溜了，江策在楼下等他。

　　一见面，故作委屈地眨巴起狗狗眼：“傅姐，你中午怎么都不等我？”

　　“中午有点急事，走得早，怕耽误你吃饭。”

　　“我一直……”江策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但话到一半，换成了个笑，伸手为她打开车门。
　　“一直什么？”
　　“没什么。”

　　坐上车，傅松笙忽然发现驾驶座旁边有一个汉堡王的纸袋，提起来：“你午饭就在车上吃的？”

　　“对不起，我忘记扔了。”江策下意识道歉，道完想起她的问题，连忙补了一句：“我站外面吃的，傅姐你放心，绝对没让你的车沾一点油星……”

　　有些人很忌讳别人在自己车上吃东西。但傅松笙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你刚才想说一直，一直什么？一直在等我？”她追问：“你中午就吃了这个？为了等我？”
　　江策到底年轻，夺过她手中纸袋，尴尬笑了笑：“没有！我喜欢吃垃圾食品！垃圾食品使我快乐！”

　　傅松笙微愕，下一刻，她低头系好安全带：“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
　　“好啊！”少年人的情绪转瞬即变，前一秒的羞窘一眨眼就被喜悦替代：“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

　　傅松笙看得出来江策在有意讨好自己，因为少年老成亦或别的，她不知道，也无心打探：“都可以可不是什么好回答。”她往座椅靠背上一靠，闭目轻笑。

　　江策一怔，立刻改口：“那就潮汕牛肉锅吧，我知道一家潮汕牛肉锅不错，离你家很近……”

　　“你说的是……银屏路那家？”
　　“对，就是那家！”江策笑：“我和同学常去，傅姐，你也是熟客？”
　　“嗯，那家牛肉很新鲜。”傅松笙说着，低头看了眼手表：“可是这个点过去，应该没座吧。”

　　银屏路那家潮汕牛肉锅向来座无虚席，踩着饭点过去少说要两三个小时才能等上位。

　　江策笑了一下，低头在自己手机上按了两个键。电话一通，他热络地叫了声“陈叔”。
　　订座的事很快搞定。

　　等他挂完电话，傅松笙忍不住调侃：“看不出来，很社会路道很宽嘛！”
　　江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在店里打过一阵工。”

　　“打工？”傅松笙转身看他，眸光在他一身价格不菲的衣服上扫过：“你这样……还用打工？”

　　江策明白他的意思，笑道：“去年我接到一个戏，演一个火锅店的店员，我想体验一下……”

　　傅松笙用勉力后辈的口气称赞：“不错，有想法。”

　　“傅姐你别取笑我。”江策笑了笑，笑容干净爽朗。饶是嘴上极力谦虚，少年人舍我其谁的自信还是掩藏不住。

　　真是明亮的年纪啊，傅松笙忍不住想。

　　两人到时正是饭点，店内人满为患。四周雾气腾腾、人声鼎沸，店员端着一盘盘鲜红的牛肉快速穿梭，有一种饮食男女痛快爽利的热闹。

　　陈叔给两人留的位置临窗。两人都是熟客，很快就点好了菜。

　　这家店傅松笙常来，而且几乎都是一个人来。网上说一个人吃火锅是第五级孤独，她倒是没感觉到。

　　可能是在国外那几年太过寡淡，回国后她开始报复性地搜罗美食。一群人下馆子多少有点社交属性，她一个人，就是单纯为了吃。

　　因为江策的缘故，菜上得很快。两人一边涮肉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江策是个社交能力很强的人，几乎不会让话题掉地上。

　　火锅蒸腾的水汽让气氛莫名热络，两人也渐渐放松，不再端着客气和疏淡。

　　后来还叫上了酒。起因是隔壁一桌起哄吹瓶，江策扫了一眼，带着点少年自负切了一声：“这么点酒，也值得叫成这样？我一个人能把他们全喝倒……”
　　傅松笙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吹牛！”

　　激将法对这个年纪的男生比什么都管用。一直乖巧稳重的江策瞬间跳脚：“我没吹牛！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不等她反应，立刻叫上来一扎啤酒。
　　更不由分说、一瓶接一瓶地灌。

　　少年人的意气无伤大雅，傅松笙没有劝阻。在翻滚的雾气中看他豪气干云霄地仰脖灌酒，酒液穿喉而过，喉结一动一动的，像快速跳动的脉搏，有种热烈而莽撞的活力。

　　而少年的唇红齿白和浓眉大眼，给他的长相添了几分奶气，使他灌酒的姿势看起来非但不飒爽江湖，还有几分笨拙可爱。

　　同样白皙，同样好看，他和周柏给人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的。
　　周柏，她怎么又想到了周柏？！

　　傅松笙摇摇头，江策已干完两瓶啤酒，手摇了几下空瓶，像考了满分兴冲冲把试卷拿给家长看的小孩，得意地笑。

　　傅松笙也笑，微眯了眼。鬓旁的碎发掉下来，落在眼前，她轻轻吹开，伸手自他面前捞过一瓶啤酒：“一个人喝多没意思，我陪你。”

　　傅松笙酒量不行，但架势很狂，乍一看还以为她很能喝。
　　江策帮她起开一瓶酒，放心的和她推杯换盏。

　　然没喝多会就觉察出有些不对劲。两瓶啤酒下去，他猛然发现，她脸红的非常迅速，说话也开始有些大舌头。

　　范倒是越起越足，一腔大哥女人的派头，就差将腿架到桌上。最后干脆也开始对瓶吹，江策一看不妙，连忙从她口中夺下酒瓶。

　　“你干嘛！还我！还给我！”

　　“傅姐，别喝了……”江策夺过酒瓶，放到桌上，她立刻扑过来抢。眼看她手就要够到那瓶子，江策一个眼疾手快捞在手中，三两口将瓶中酒干完，对着她将空瓶倒了倒：“没了，没酒了！”

　　“哦，没了呀……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我还没喝够呢……老板！”

　　店员听到叫唤小跑过来，江策连忙起身迎过去拦住他。可说完几句话回来，发现桌上赫然又多了一个空瓶，是他刚给自己起开的那瓶。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无聊，为什么莫名奇妙开了这个口子。

　　“傅姐，别喝了，吃肉，快吃肉！”江策将涮好的肉一股脑放到她面前的小碗中。

　　傅松笙晕晕乎乎中夹起一大筷子：“好，吃肉，大口吃肉！”果然塞了一大口下去，塞的两腮鼓鼓的，上面因为醉酒，泛起两朵红云，眼睛也亮亮的，和几个小时以前的冷静职业判若两人。江策看着她，心底深处仿佛又有个角落在隐秘庆幸着刚才的莽撞。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傅松笙一口肉还在嘴里，就囫囵道，一边囫囵一边低头四处找酒：“酒呢……酒呢！”

　　江策一见她又开始找酒，头疼起来。无奈中抓住她手，还被她反手打了两下。
　　当然不疼。跟挠痒似的，挠的人心痒痒的。

　　她的手保养得当，手指细长，却不见突出的骨节，与那种精瘦用力的手全然不同。看起来和握起来都非常松弛，松弛而丰腴。
　　而且十分滑，超出想象的滑。

　　少年的心自触到她手背的一刹那开始决堤。

　　“酒呢！酒呢！”傅松笙用力抽出手，带着一股憨憨的蛮劲。一抬头见隔壁桌正把酒言欢，两手胡乱抓着欲扑过去。

　　江策连忙用双臂锁着她，招呼店员付帐。

　　傅松笙找酒不得，不知是心中苦闷还是别的，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小崽子，现在得意了就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也不看看当初是谁养你……嘁，要不是老娘背着房贷，我才懒得搭理你……你知道吗？我在瑞士辛苦攒了那好几年的钱，一眨眼都没了……可我不怕，我从头开始，一样能过得很好……我去年还清了债，还买了房，怎么样，我厉害吧！”

　　她说话颠三倒四，但江策还是听明白了个大概。扶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喉咙亦有些涩，半天，方吐出两字：“厉害。”

　　“前两年我在一家私募工作，那老板龟毛神经抠门集天下老板变态之大成，还996呢，那混蛋恨不得人7117……你看我不是照样熬下来了——我不怕你！”

　　“傅姐……”江策盯着面前一身职业装、人前职业干练、此刻却发丝凌乱、有些脆弱的女人，心像被一只手攥紧。有一会，方一字一顿问：“傅姐，你说的你，是早上那个姓周的？他是你的……前男友？”

　　傅松笙拼命摇了两下头，脑袋“轰”地一下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嘴中咕哝了两句什么，好像是“难受”。江策连忙将她扶起来，给她喂了口水。

　　她又开始说话，气势忽然汹汹，像酒里掺了鸡血：“我要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下次有事，就不用再四处求人了……还有！我还要再包养你，嘿嘿！”

　　江策看着面前指着自己白成黑夜中一道闪电的手指，明白知道她说的你不是自己，还是伸臂揽住她，说“好”，

　　将她扶到车边，又补了一句：“傅姐……松笙，我很能赚钱的，你不用那么辛苦。”

　　少年人的承诺，认真可爱。车旁的路灯闪了一下，似在眨眼回应。

　　**

　　江策将傅松笙送到幸福佳苑，下车扶她回家。

　　没走出几步路，忽听到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就送到这吧。”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烟熏后的沙哑，有一种莫名而来的压迫感。

　　江策抬头，看到几步外电动车棚架子那倚着一个黑影，身材颀长，手指间掐着一点火光，随手往地上一掷，抬脚碾了碾，大步走过来，手扶上傅松笙的左臂……

　　“松手。”

　　目光落在江策扶着傅松笙的肩上，眼神冰冷，如寒刃出鞘。

　　江策的手非但没松，还紧了紧。侧身与他对峙，眼底也是一片凌冽：“该松的是你。死缠烂打也适可而止，傅姐心软，我可不会，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周柏像听到什么笑话，短促地轻笑出声：“报吧，警察局我是常客……你信不信，你傅姐反正会把我领出来的。”顿了一下，眸光落在她因为醉酒微垂脖颈上，细白如瓷，上面覆着几根缠绕的发，一下子不知想起什么，冷笑：“傅姐，这小子说你心软……那你的心硬……”

　　“……是不是只用在我身上？”

　　说话间他低下头，温热鼻息喷在傅松笙后脖颈上，傅松笙醉意朦胧中感觉道颈后有些痒，伸手挠了挠。

　　江策立刻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离远点！”

　　周柏身形却丝毫未被他推动，被他这一推，反而低头挑衅地一笑：“你不知道吗？你傅姐喜欢我这样……”

　　以前他会冷不丁从后面抱她，低头和她说话，鼻息喷在她颈后，她身子直颤，笑着说他气喷的像只小狗，他就报复性地将脑袋钻地更近，直到她耐不住，在他禁锢的双臂中转过身，仰起脸。唇不经意擦过他下颌，他索性低下头吻她……

　　“你……”江策怒目相向，如果不是扶着傅松笙，他会毫不犹豫地用拳头解决问题。但此刻……

　　他很快冷静下来：“周哥，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傅姐刚喝酒的时候还说了，她跟你没什么关系，她还特别提了，你连他的前男友都不是……”

　　周柏脸色不出意外地沉了下来，他抓着傅松笙的那只手越收越紧，最后，因为用力，醉朦朦的她也感觉到了痛，轻叫出声。

　　“你干什么！放开！”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算你什么……”周柏的声音低沉喑哑，一字一字，胸中似有一只困兽，在一下一下冲击他的胸腔。

　　“放手，我他妈让你放手！”

　　周柏的手丝毫没松，反而越握越紧。傅松笙迷蒙的醉梦被一阵钝痛掐断，耳畔一个熟悉而模糊的声音一遍遍问“那你告诉我，我到底算你什么……”，她以为自己又沉在某个荒诞的梦里，只有这种时候她整个人身心才能彻底放松、肆无忌惮……

　　“阿柏……”她不知道自己真的出了声，还吃吃笑了一下：“你是我的情人啊，lover，多好听的词——‘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1]——”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俱是一滞。

　　周柏的手不自觉松开，只一瞬，又干脆搭上了她后背将她整个人托住，另一只手下意识擦了下鼻尖：“谁备受摧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情人》都拉斯
周*傲娇*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