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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论述类文本阅读 ...

  •   “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张永一边给祁千风擦身子一边喃喃自语。
      罗节走了好几天了,从罗节走的那天起,张永就一直是这个精神恍惚的状态。祁千风很想叹口气,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祁千风一向不喜欢太过无私奉献的人,这种人看似伟大,其实是把理想的实现建立在亲近之人的痛苦之上,为这种人牵肠挂肚也是蠢得可以。
      瘟疫蔓延了半个多月,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严重性,官府派了人每天到各家查访,以便第一时间把出现症状的人送到疫病所。村子里也是人人自危,哪怕只是个小风寒,也不敢自己随便找大夫瞧了,再加上罗节走了,张永一个人又神神叨叨的,祁千风都不愿意多抬眼看他,一时竟十分无聊。
      就这么无聊地过了两个多月,村子里已经好几日没有听到谁有染上瘟疫的消息,祁千风把自己身体里那几本医书读遍了,已经无聊到开始看屋角的蜘蛛结网了,罗家小院突然闯入了不速之客。
      当时正是半夜,张永又抱着祁千风絮絮叨叨了好长时间才困得受不了了在床上躺下。祁千风被张永恨不得抱着自己睡的样子膈应到了,要不是自己现在是个箱子就直接跳起来揍他了。正浑身难受着,门外传来两声拍门声,声音很重,跟来寻仇似的。
      祁千风吓得一个激灵,罗节在外面游荡那么多年,难说不会有点仇家什么的,说不定真是来寻仇的。
      可是这时候已经深夜了,张永本就读医术读到了半夜,又抱着祁千风以担心罗节在疫病所的状况为主题即兴演讲了半个时辰,这时候睡得正熟,那两声拍门声叫不醒他。可是门外也不再有什么动静。
      冷静了片刻,祁千风被张永说木了的脑子渐渐缓过劲来,感官也恢复了灵敏。
      空气中,好像有些血腥气。仔细听,好像还能听到微弱的呻吟声。不管外面这人是不是来寻仇的,估计都快不行了。
      祁千风想要弄出点动静来把张永叫醒。前几天他就发现了,只要他掌握了技巧,他可以稍微动一动。就是这个度很不好掌握,他练了好几天也只能晃一晃,肉眼看不出来的那种。
      现在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祁千风环顾了一下周围,好巧不巧,自己旁边有个烛台,自己只要能努力把这个烛台碰倒,说不定就能把张永弄醒了。
      祁千风努力了半刻钟,急得满头冒汗,连烛台的皮都没蹭到,门外的人连喘息声都几乎听不见了。祁千风正着急着,张永突然醒了。
      张永迷迷瞪瞪地起床走到桌边,看样子是想倒水喝。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没拎起茶壶,张永突然顿住了,睁开眼睛看向门口。祁千风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张永打开门,把门外的人半托半抱着弄进来。
      人一进门,祁千风就看到他脖子上的疮,又是一个染病的。这人已经昏迷了,但应该不是因为疫病,而是因为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单薄的外衣,脸上身上都有棍棒打出的青紫瘀痕,胳膊和手腕上还有鞭子抽过的痕迹,几道血痂凝结成丑陋的疤。
      祁千风觉得这人昏过去,一半是伤的,一半是冻的。张永生了炉子,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然后又到院子里去熬药。
      祁千风不知道这个人是从哪来的,又遭遇了什么,他也不关心。疫病一起,四下就乱了。这些天像这样受伤染病到处逃窜的也不是一个两个,只是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
      这些天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人染了疫情病死的,有人是买不起粮食饿死的,有人是摆不了摊做不了生意欠了钱被债主逼死的,还有被主家迁怒活活打死的。死了,就往乱葬岗一扔,甚至直接往街上一扔,毕竟死的人那么多,多一个少一个也不打紧。
      这个人很快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见惯了生死,见惯了太过随意偶然,有时甚至全凭运气的生死,他甚至觉得,死去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张永熬好了药,强行给他灌下去,都没能把这个人弄醒。张永看着这个男人叹了口气,“明天把他送到疫病所去。”
      祁千风撇撇嘴,张永有私心,疫病所易进难出,把他送过去,就能借机去见罗节一面。切,整得跟小情侣偷情似的,矫情。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永就出了门。祁千风一个人在家数窗上的裂纹玩儿。等第七遍数错的时候,张永推开门,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走过来。等张永走到桌子前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祁千风才看清那是封信。还没等他看清信上的字,张永的手就伸到他身上。
      额,准确的说,是伸到他的“箱盖”上。
      祁千风以为他是要取什么东西,结果张永只是轻抚箱盖上的雕花,另一只手在桌上一下一下地叩着。
      看样子是心里有事,祁千风也不在意,反正他每次回来情绪都不太好,这次就是比之前严重了一些而已。
      张永侧着身子,让他正好能看到信封上的字——张永亲启。
      没新意,一看就是罗节给的。之前张永也找机会跟罗节见过面,不过是说两句话就回来了,也没见腻腻歪歪送过信。
      啧啧啧,这俩不会真有什么吧。患难之中,生死之下,一腔真情终于掩抑不住喷涌而出了?那这信里是什么,情书?可以呀,罗节看着那么无趣的人还会玩浪漫呢。
      祁千风脑洞转出八十里了才发现自己跑偏了,要不是没有手他都想敲自己脑袋,这都什么跟什么。张永这个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是被表白的样子,而且信还没拆怎么知道这里头是情书。
      祁千风脑子一转,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一种,更靠谱的可能。
      该不会……是遗书吧?那罗节,该不会……
      祁千风心里一沉,不会不会,如果真出了事,张永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处理后事怎么也要些时间,再说罗节毕竟自愿去疫病所的,这种时候官府也该会照顾。
      不会的,不会的。
      过了好一会儿,张永才拆开那封信。祁千风刚才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个信封很厚,无论是情书还是遗书都太厚了。
      祁千风猜错了,信封里的应该是药方,或者是病理,总之是与之相关的一些东西。祁千风看不懂,但是张永却看得很认真,逐字逐句,读到某个内容还要翻出医书对照。
      一直到天都完全黑透,张永掌了灯,站在桌前继续读。祁千风心里渐渐泛起不好的预感,就算是罗节远程教学,勒令张永熟读背诵明天检查也不该是这个认真劲儿。况且张永这个状态,怎么有点读一句少一句的意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罗节……到底怎么了。
      天光初透,冬日的启明星水洗过一样,璀璨生辉。张永翻到最后一页。像是早就知道这页的内容,张永只是扫了一眼就放下,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晨风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寒风吹进来,但力道不够,只将桌上的信笺吹起一角。
      不慎染病,或时日无多
      以身试药,难言命途几何
      毕生所学所悟,皆于此矣
      祁千风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信,心里骤然聚起愤怒。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为了自己的理想,为了自己的信念,便可以不管不顾身边的人。如果不支持他们,就是自私,就是冷漠,就是狭隘。凭什么?
      我不过是想你活着,凭什么?
      不过是想让你,活着而已。
      张永像个雕塑一样在院子里立了快一天,祁千风实在是看不过眼。不痛快就直接找过去啊,这到疫病所又不是中国到非洲那么远。就算改变不了什么,找过去骂他一顿也成啊。自己委委屈屈站在院子里也太丢人了。
      显然张永没有这个骨气,他在院子站了一天之后就回了屋。这天之后就该吃吃该睡睡,闲暇时候照例读书,村子里渐渐不再有人染病之后他偶尔还出门看看诊。最后一场冬雪下过之后,他甚至还跟村子里的大娘借了些种子,在院子里种了些菜。
      没过多久菜就长起来了,鲜灵得可爱,给枯黄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机。
      罗节的死讯,就是在这时候,和第一缕春风一起吹进了院子。
      得知罗节死讯的那天,村里人赶来安慰一直跟着罗节生活的张永,都劝他节哀顺变。
      张永站在院子里,弯腰打量着自己种的青菜,每一棵都那么鲜嫩好看,一时竟不知朝哪一棵下手。
      “爷爷奶奶,伯伯婶婶,你们都回去吧,不用担心我,这事儿我早就有准备了。我……”张永顿了顿,把心里的哽咽用力往下摁,“我,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没关系的,当大夫的,应该见惯生死的,无论是谁的生死。”
      送走了好心安慰的村里人,张永进了屋,站到祁千风面前,“以后,跟我走吧。”
      祁千风烦躁地看了张永一眼,我倒是想不跟,我也得能跑得了啊。
      那天,张永用自己种的青菜下了碗面,吃完之后,他背着药箱出了门,也成了个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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