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论述性文本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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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的很大，打湿门前积着的雪，混着地上的污泥，像一块黑心的炭。
脏。
太脏了。
祁千风努力地挪动着身体，试图离那一团污糟远一点儿，可是没用。他用了半天劲儿，身体还是纹丝不动。
可恶，真可恶。这檀木的身子太讨厌了。
不知道是不是鸡翅吃多了遭了报应，还是半夜睡觉没关空调活见了鬼。总之，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个檀木箱子。
起初他觉得这或许是个梦，或许闭上眼睡一觉，再一睁眼自己就可以回去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然后再睁开，然后再闭，再睁开，再闭，再……
去他妈的闭上眼睡一觉，他根本就睡不了觉！
是真的睡不了，他好像失去了这个功能，闭眼就是闭眼，所有的声音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无论怎么催眠自己，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困意。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睡觉这个功能。
不过其实想想也是，檀木箱子好像的确不需要睡觉。随即他又想到一个问题，檀木箱子他也不应该有眼睛啊，而且他看周围的物体都是720度全广角，这眼睛也有点超极限啊。那之前自己闭眼睁眼是怎么做到的？后来他研究了一下，发现自己可以根据意念屏蔽画像和声音，这还挺有意思的，祁千风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挺牛的檀木箱子。
后来他还发现意念够强的话，他还能探索自己的内部结构，听上去就够刺激啊，虽然它的内部结构也就是个三层套叠的盒子，但是他可以翻阅放在自己身体里的医书，还可以把玩一下那些工具。
祁大佬深觉有趣，玩得不亦乐乎，乐不思蜀。再加上他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于是他就一边观察观察身边凡夫的无聊生活，一边探索自己，安安心心呆在这儿了。
平时祁大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那个叫罗节的医生大叔对自己还挺恭敬，平时都把自己放在卧房的桌子上，每天都给擦一遍身，平时出诊也知道把自己找个干净地方放着。
可是今天……
他又挣扎了一下，试图引起那个叫罗节的大夫的注意，让他把自己拎过去，离这团脏雪远一点。
但是没有用。
罗节顾不上他，他正半蹲在地上，观察一个在地上疼痛抽搐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相貌清秀，这样冷的冬日还穿着最简单的粗布麻衣，双腿胡乱蹬着，袖子高高的撸起，右手死死攥着左臂，几滴脓水顺着他的指缝滴下，落在雪地上。
旁边跟来的人帮忙压住这个年轻人，罗节检查过他全身，然后握住他的左臂，试图挪开他的右手查看疮口。
“疼！疼！”罗节的手刚碰上去，年轻人就狰狞着面孔，痛苦地叫起来。
“忍着点儿，稍微忍一下，马上就好。”罗节尽量把语气放得温柔和缓，想让这个年轻人放松下来，但是显然没什么效果，痛苦已经夺取了这个年轻人的全部理智。
最后还是靠着张永帮忙，强行掰开了他的手。看到疮面之前，罗节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可是那铜钱大的疮口还是把他的希望绞个粉碎。
已经第四日了，这样的病人，是他看到的第六个。或许是因为经历过一次，或许是上一次的瘟疫给他带来的记忆太惨痛，这次瘟疫来临前，他隐隐有些预感。张永安慰他不过是多虑，可这多虑终究成了真。
他直起身来，叹了口气。
祁千风还在努力忽视咫尺距离的那一堆污雪，就听到一声轻叹。这是确诊了，祁千风心里想。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罗节开口，“报官吧。”
祁千风从变成了个檀木箱子之后听觉就格外灵敏，他听得出来罗节声音里微微的恐惧。祁千风也在心里叹口气，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发现问题基本就是确诊状态，来看医生不过是抱一丝侥幸，但是就像是现代人微博抽奖永远抽不中却永远乐此不疲一样，不过是本能地觉得运气可以降临到自己头上。更别说，这种时候，运气就是命。
但是没有用，泉水村不是第一个发病的村子，实际上镇子上早就有了病例。可是刚开始的时候，发病的人只是发烧或者呕吐，和风寒或者吃坏了东西的病症一模一样，没有人意识到这次有什么不同。直到那些病好了的人不约而同地起了疹子，然后溃烂，扩大，然后……死亡。
疹子溃烂成疮已经是最后一步，基本就是没救了。但是祁千风明白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早上门，镇上的大夫不是穷苦人看得起的，能有像罗节这样医术好又不收钱的大夫是附近这几个村子撞了大运，可是村子里的人也不能厚着脸皮白让罗节劳苦。从他醒来变成檀木箱子的那天起，就看到罗节因为出诊而收到的米面，鸡蛋，青菜，豆腐，不一而足。事实上，罗节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着这些生活。这家人麻衣蔽体，一看就囊中羞涩，又觉得或许没那么倒霉，才拖到实在拖不下去的时候上门。
可是到了这时候，钱还可以想办法，命却没有办法想了，他们只能紧紧抱着罗节这棵救命稻草。
“大夫，大夫，求你了。不能见官，不能见官啊。见了官我儿不就没命了啊！”
“是啊大夫，他们说见了官，官家就要来人把我儿带走，路上随便遇上哪个乱葬岗就扔了啊。”
祁千风都听愣了，这都是哪传来的谣言，虽然说古代医学水平太次，防治手段比较简单粗暴，基层官员普遍不干人事，也不能治都不治就给扔了呀，关键扔也不能扔乱葬岗啊，怎么也得先烧了再扔啊。
可他看着罗节似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吓了一跳。不是吧不是吧，你们真就这么草率，治也不治就把人扔了？你太爷爷不会就这么干的吧，那被革职也应该呀。
犹豫了一会儿，罗节才说话，“不要道听途说，报了官，官府会统一治疗的，配得都是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住在那里也不用花钱，反而比家里好些。”
听说不用自己花钱，这家人松了口气，但神色间还是有些犹豫。罗节又补充说：“而且，他已经病成这样了，这种病是会传染的，他要是继续留在家里，可能会传染上其他人。”其实就是现在，这家人不能被传染的几率都很小。
“可是，可是顺子要是被带走我看不到怎么能放心啊。”旁边一个看着像是年轻人母亲的人喃喃自语。突然，她右手握拳击了一下左手手掌，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大夫，要不顺子就留在你家吧，这样我还能时不时来看看他。诊金……您就当行行好了，我以后天天替你念佛，求菩萨保佑你。”
祁千风听到这话都惊呆了，这大娘怎么想到这么个“好主意”的，不放心政府医院但是相信私人诊所？关键是这相信私人小诊所，还不准备花钱，你考虑诊所老板愿不愿意治了吗？
罗节摇摇头，他当然不愿意，自己这里缺医少药，怎么敢随随便便把人留下来。
好说歹说让他们去见官，送走了这一家人，罗节把祁千风拎进屋里放在桌子上，拿了块干巾细细擦拭着。
祁千风从小就讨厌落在地上的雨雪，尤其是微融的雪混着湿哒哒的泥水，他看到一回膈应一回，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虽然现在他是个檀木箱子，起不了鸡皮疙瘩，但他还是膈应，直到被认认真真擦干净了才稍稍舒服一点儿。
可是今天的罗节有点怪，他不像平时那样给自己擦好身子之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也不摆弄那些工具医书什么的，就静静地盯着自己看。
这是怎么个意思？看上自己了？那不能啊，自己现在就是英俊帅气雕花镂空的普通檀木箱子而已。觉察到自己不是个普通的檀木箱子，而是个自备720广角的神奇檀木箱子了？那也不对呀，我现在连蹦跶都不能蹦跶，他咋能发现的。
不是，等等，我不是个箱子啊，我是个人啊。我去，他发现我是个人了，那他挺神啊，我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事了。
“张永，你过来。”祁千风的思考被强行打断还挺不高兴，不满地等着听罗节想说什么。
“怎么了？”张永走过来在罗节面前站定。
“要不，”罗节指指桌子上的祁千风，“这个药箱就给你了。”
“啊？”张永喊出了祁千风心底的声音。
“不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这出，这箱子不是你祖上传给你的吗？”
罗节笑了一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祁千风的镂花装饰，“是啊，我祖上传下来的，也就这么一件东西了，给你了。”
“那你……”
罗节站起来，走到窗子前，打开了窗户，冷风吹进来，连祁千风都忍不住想要打个寒颤。雨暂时停了，可屋檐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砸进污泥坑里，溅起几滴脏水。
“我想去疫病所。”
祁千风心里咯噔一下。
这想法意料之中，也情理之中，但是这几天罗节都没有动静，张永以为他有自己的考量，祁千风是根本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我想去疫病所，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没有家室，也没有亲人朋友，就你这么一个徒弟，也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就这么一个药箱，不如就留给你吧。”
张永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祁千风明白张永的想法，罗节对他来说如亲如友，他不想罗节去疫病所，那地方进去了很难说能不能出来。
可张永也不能拦着，虽然他觉得行医就是个糊口的营生，虽然罗节平时行医对人家给的报酬来者不拒，可是罗节不一样。罗节十几岁就离家远游，拜师行医，走到一处算一处，他骨子里，是个侠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祁千风最烦的就是侠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论述性文本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