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有乔木》恪夜瑾

9、Chapter 9

　　项目落成后，哥本哈根市区的青年们，每到节假日，经常会三五成群地骑上自行车，跑来新建的图书馆，一待就待到闭馆，甚至周边的城市以及邻近丹麦的邻国，都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图书馆里常常出现一幅人满为患的景象。

　　这就是建筑的魅力，优秀的建筑能唤醒人们对读书的乐趣，对知识的渴望。

　　乔苓评论的，就是Rber的成品图，贝壳状的建筑外形，配上碧波荡漾的大海，确实让人心驰神往。

　　“领导经手的项目果然高质量！”乔苓头像上那株绿色的小植物配合着她的文字，莫名让陆杉有一种看见了哈巴狗的感觉，“今年的欧洲之星建筑奖肯定是我们Y&G的囊中之物了。”

　　事实上，陆杉确实已经收到了今年欧洲之星建筑设计组委会的邀约，请他八月去参加颁奖典礼，入围的作品就是这一件Rber。

　　还挺有眼光。陆杉满意地一笑，一般同行们在朋友圈点赞留言大多是商业互捧，尤其Y&G的这一作品横空出世，惹红了不知道多少双眼睛。但乔苓作为Y&G中国的员工，陆杉愿意相信她的赞许出自真心。

　　还没等陆杉想好如何回复乔苓的评论，他很快又看到了乔苓的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评论。

　　“哇，这个酒店的设计有高迪的风格，线条的流动性让我想到了米拉之家。领导你眼界不是一般的高哦。”

　　“这里是不是在致敬盖里的‘少年食鱼’？这么大胆地运用鲤鱼来点缀建筑，真是有勇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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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收回刚才的想法，陆杉垂下眼，像想要暗灭心口那一丝不快一样，按灭了手机屏幕。

　　乔苓这一系列的评论，根本是样板型的商业互捧。

　　看来她不止是递来了橄榄枝，根本就是发现了自己的老板的身份以后，想攀高枝吧？

　　陆杉的眼神微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点气闷，这感觉并不强烈，但隐隐约约，卡在了他的心口，微微地散发着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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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出乎陆杉意料之外的是，在自己的手搭上车门的那一个瞬间，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车后飞速地冲了出来。

　　看架势应该是蓄势待发了挺久的，黑色人影手中拿着一样坚硬的物品，直直地冲着他的腹部冲了过来。

　　那东西接触到他腹部的时候，触感微凉。陆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仇家来寻仇了，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始作俑者的数种可能。

　　他很少会竖立深仇大恨的仇家，更不用说自己刚来中国，欧洲的仇家一定是跟不到这里来的。目前和他仇怨最深，又熟悉停车场构造，能藏在车后等待时机，最有可能的，就是中国分部那个被他用丑闻下套的前总裁了。

　　真是阴沟里翻船，当时就应该斩草除根的。陆杉被推倒前，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悔。

　　然而下一刻，预期中腹部肌肉被划裂的撕裂感并没有传来，倒是一阵被钝物撞击的痛楚从腹部席卷了全身，疼得陆杉整个人都团了起来。

　　他忍着痛楚愠怒地抬起头，想看清楚袭击他的人。

　　那人看他倒地，也蹲下了身子，打开手机，屏幕的光亮刺入陆杉的眼中，赫然是110的拨打界面。

　　乔苓不无得意地把手机屏幕调转过去，说话的声音却裹挟着一丝藏不住的颤抖：“我已经打110了，警察马上就到，你如果识相的话就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你敢动一下我就拿这书打爆你的脑袋！”说着她高高举起了手中硬皮书。

　　她本来还担心这人不是劫匪的话那就闹笑话了，她加速走向停在车位的黑色奔驰时，想的就是这辆车比较高大，能把她藏起来，如果这人不是劫匪，那自然会略过她走自己的路。

　　而如果这人追着她走过来了，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她做好准备，冲了出去，趁着劫匪停在车前四处张望的机会，用硬皮书的尖角全力击打他的腹部。

　　人的腹部是最柔软的，硬皮书四角尖尖，加上她冲出去的力量，再厉害的人腹部突然经受这样击打，疼痛也会让他暂时丧失战斗力的。

　　这是个险招，乔苓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制住劫匪，冲出去前她心念百转，万一对方已经看见她藏起来了呢？万一对方有刀呢？

　　幸好成功了，看着蜷在地上的男人，乔苓调转了手机屏幕，向他展示自己拨出的110，希望他能知难而退，等下爬起来不会再跟着自己了。

　　谁知手机屏幕的光线下，映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因为疼痛而紧抿的唇，还有一对飞扬的剑眉下明亮的眼眸。

　　男人的眼角因为疼痛而泛起一丝微红，却遮不住眼中深沉的愠怒。

　　“你！”乔苓一下子失去了言语，她认出来了，这是那个在雨天被她溅了满身泥水的男人。

　　她愣了一下，有些弄不明白情况。这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看他的穿着打扮，他并不缺钱啊，为什么要来干抢劫这么高风险的行当？

　　况且，这么有辨识度的一张脸，来抢劫的话也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吧？

　　乔苓有些恍惚地看着男人咬紧牙关，在看清对面的人是她之后，他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一丝……安心？

　　接下来男人俊朗的眉眼也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

　　他根本不是劫匪……乔苓随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借着手机的灯光扫视了一眼陆杉全身，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风衣，衣服的剪裁利落简洁，哪怕是现在这样狼狈的模样，也遮不住他高大纤长的身形。

　　乔苓赶紧挂断电话，放下手中的厚重的书本，伸出手想要把男人扶起来。

　　“别碰我。”陆杉眼神微冷。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浑身的力气都被刚才腹部的这一击给抽走了。

　　他左手支撑着地面，右手肘使劲按压住自己的胃部，拒绝了乔苓伸过来的手。

　　该死，站不起来了。

　　陆杉咬紧了牙关，斜睨了乔苓手边的那本硬皮书一眼。因为长期的出差和超负荷工作，他的胃本来就有旧疾，平时工作强度过高的话就容易发病抗议，得要静养几天才能恢复正常。

　　也不知道乔苓这女人发的什么疯，用这么硬的书角袭击自己，现在这疼痛的感觉，绝不仅仅的外伤引发的。

　　陆杉一边强忍着分辨痛楚的来源，一边用余光斜睨着乔苓，对她的出现满是疑虑。

　　乔苓更加手足无措了，刚才那一击她用了十成的力气，加上人在危机时刻的爆发力，可能……得是十五成的力量吧，看着眼前的男人挣扎了一会儿却始终站不起来，她都不敢想象他现在有多疼。

　　“实在对不起，我以为你想要抢劫我……”乔苓艰涩地开口，声音因紧张而带了点哭腔，她没在意陆杉冷漠的态度。在她的想法里，任谁被这样痛击，态度肯定都好不起来吧。

　　“伤得很重吗？你试试看搭着我，能起来吗？”没有等到陆杉的回答，但乔苓能看见他紧抿的嘴唇，哪怕在车库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她也能看见陆杉的嘴唇也有些泛白了。

　　她侧身将陆杉的右肩搭在自己左侧的肩膀上，用肩颈的力量顶住陆杉的上半身，试图减轻他的负担，帮助他站起来。

　　陆杉眼睁睁看着乔苓凑了过来。

　　可能因为不是身处办公室，乔苓的装扮没有那么拘谨。她的发梢随意地编成了一个松散的辫子，有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调皮地散落在外面，随着她的动作拂过陆杉的脸颊，莫名地让他的脸颊有些发麻。

　　他闷哼一声，被乔苓牵扯到的腹部传来钻心的疼痛。

　　“这样不行！”乔苓听见了他的声音，转头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他鬓角的发上滴落，搭在她身上的胳膊也在轻微地颤抖着。

　　他真的很疼。

　　愧疚让乔苓的心拧成了一团，自己真的太莽撞了。Y&G的停车场是封闭管理的，进出管理严格，如果真的有劫匪，恐怕也会选择百货商场那种更有可能有收成的地方吧。

　　她尽量轻柔地放下了陆杉的胳膊，不想扯到他的伤处。

　　想到自己被赵女士的胆小影响了，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还让无辜的人受到了伤害，她羞愧地低下了头，慢慢地帮陆杉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靠在车位边的立柱上，节省一些力气。

　　陆杉默默地看她做这一切，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而没有力气说话，乔苓抬头看他，却撞进了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里。

　　这男人不说话的时候，一双星熠的眼眸真的显得深情满满，上次在雨天也是这样。

　　“对不起，我会负责的……我不是要逃跑。”她狠狠咬住下唇，因为用了很大的力气，两颗小巧的虎牙微微嵌进了樱红色的嘴唇里，一双眼睛里似乎有水汽弥漫。

　　“地库里没有信号，我上去搭配路边打电话叫救护车，很快就回来。”

　　虽然痛楚迷蒙了陆杉的视野，但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乔苓不安的模样。

　　什么呀，原来打110也是骗人的，明明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陆杉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在疼痛之下他还有闲心去想这些有的没有。

　　他加重了手肘上按压腹部的力气，给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看着乔苓被咬得发白的下唇，陆杉尽量控制自己，不让因疼痛而产生的粗重呼吸声传出。

　　接下来，陆杉听见自己用不带情感的声音说：“是老毛病了，不用去医院。”

　　“与其说对不起……”他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身边那辆黑色越野车发出解锁的“滴滴”声。

　　陆杉的唇角缓缓地勾起一丝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笑容，乔苓那张脸蛋上惶恐的神情和那个在雨水中伸出两指夹给他名片的倨傲脸庞重叠在了一起：“……不如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