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有乔木》恪夜瑾

10、Chapter 10

　　“前方四百米，您即将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期待您的下次使用。”乔苓安静地握着方向盘，跟随着导航的指引，黑色越野车无声无息地行驶在道路上。

　　她自己也有些纳闷，每次碰见这个男人，好像总是以她给他造成困扰收场。

　　第一次和这男人碰面，她毁了人家一身一看就造价不菲的风衣。

　　还没来得及赔给人家西装的费用，第二次碰面，她又把人当成劫匪狠狠撂倒了。

　　虽然男人坐上了副驾以后一路沉默，除了设置导航的时候外，那张好看的脸全程盯着车窗外的风景，只留了淡定的侧颜给她。

　　他没有开口说任何追究乔苓的话语，但不赔偿他的话，乔苓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乔苓默默地叹了口气，摸着这辆黑色越野的方向盘，心里把事情的一切经过都串了一遍。

　　他应该是顺着名片的地址来Y&G找自己的话，毕竟风衣的费用自己应该赔给他的，正好在停车场看到自己，才大步走过来，想确认是不是自己。

　　乔苓苦笑，谁能想到会有这种巧合呢，怪Y&G的物业太会省钱了吧，车库里的灯光如果能明亮一点，他们双方可能隔着距离也能看清对方。

　　而且自己运气真的太背了，选藏身的车辆的时候，竟然正好选到了这男人的车。

　　乔苓歪了歪脑袋，打量了一下身处车辆的内饰。这车她只见过一次，是乔念念的一位追求者开来接乔念念出门的，乔念念那天特意烫了个风情万种的大波浪卷发，配上烈焰红唇的造型，一副兴风作浪的小妖精模样。

　　“这样的男人，开得了百万豪车，能激起他征服欲的，当然得是女人中的万人迷。”

　　出门前，乔念念扭头给了她一个飞吻，乔苓别的没记住，只记住了“百万豪车”这几个字。

　　开百万豪车的人，这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是不是也得万字起跳啊？

　　她好不容易才鼓胀起来的小钱包呀。

　　乔苓忍不住想拿脑袋撞方向盘，意识到车子真正的主人就坐在副驾，她才硬生生忍住了，却还是在心中不断呐喊：

　　宝宝心里苦，嘤嘤嘤。

　　她都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水逆，非要破财消灾了。

　　陆杉无声地沉默着，额角因疼痛而沁出的汗珠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但盯着车窗外景物时略有游移的眼神说明了疼痛可能并没有那么剧烈了。

　　其实过了最初最严重的疼痛后，目前的情况他已经能够忍受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开车的回家的。

　　但是……

　　陆杉微微偏了一点身子，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用眼角的余光凝视乔苓专心开车的侧颜。

　　可能是没有开过这么大的车，乔苓把全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的道路上。

　　夜里光线不好，道路两旁偶尔会有横穿马路的行人，加上这条路两侧违章停车的车辆很多，两车道的路硬生生被挤成了一条车道。

　　乔苓前方的车辆后方贴着一个大大的“实习”，不断毫无征兆地在道路上猛踩刹车，乔苓不得不拉开车距，防止追尾，等到前车加速后再跟上，碰见刹车又慢下来。

　　反复几次，她微微地嘟起了嘴，没有说话但是更加全神贯注地观察前车的刹车灯。

　　她这样开车送自己回家，好像也挺好。陆杉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接下来他心里跳出的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有点像，结婚多年后，妻子来接喝醉酒的丈夫回家，带着一丝不满意和一丝无可奈何的心甘情愿。

　　“你好一点了吗……”四百米的路终于开完了，导航显示车辆已经到达终点，右手边是一座高档小区的大门。

　　乔苓轻踩刹车，车子顺利地靠边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她扭过头，轻声询问副驾的男人状态如何。

　　却没料到，一转头，她直直地撞进了一双深沉的星眸里，陆杉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冷不防她扭过头来和他对视，陆杉也是一愣，却来不及收回目光了。

　　乔苓感觉自己的耳朵腾地一下子烧红了，他难道一路都在看自己？

　　“技术不错。”陆杉也注意到了乔苓微红的耳垂，他轻咳一声，转移了目光。

　　“今天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乔苓组织了一路的语言，终于找到机会，吞吞吐吐地向他解释了起来。

　　“当时车库太黑了，你追着我走，我以为你是有坏心思的歹人，所以就……”

　　“……”陆杉无言地保持着沉默。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其实不是有意跟着乔苓，只是当时太专心看乔苓给自己朋友圈的评论，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周遭的事情。

　　“那个……之前衣服的费用，还有这次你的误工费，营养费什么的，等你恢复了以后，请你全部计算好。”乔苓终于想通了，转身面向陆杉，睁大了眼睛，微微低下脑袋，做出了一个道歉的姿势，带着满脸的诚恳，一字一句地说。

　　“我一收到你的账单，一定会一分不少地转给你的，真的真的很抱歉！”

　　……

　　陆杉语塞。

　　虽然乔苓这一次语气和表情都很诚恳，但经历过了名片事件，他感觉只能从乔苓那双状似无辜眼睛里看到“无赖”两个字。

　　而且，陆杉有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乔苓的话代表她根本不认识自己。

　　如果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话，朋友圈的点赞和评论，根本不是她歉意的表现，也不是什么橄榄枝，而是纯粹冲着“陆总裁”这个名头发出的……马屁？

　　陆杉感到之前看到乔苓的评论时，就郁结在自己心口的那一点不畅快，在这一瞬间，变大了。

　　陆杉的沉默让乔苓有些纠结，她也知道自己口说无凭，这世道上无赖太多，当场说得再舌灿莲花，后面也有可能随时翻脸不认人。

　　她本想问问陆杉愿不愿意加个微信好友，但转念想到自己的手机现在登录的是微信的小号，不适合加人，而如果当着他的面切换微信号再加他好友……

　　乔苓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忍不住扶额叹气，那也太没有诚意了吧。

　　如果，能有个抵押物是不是就好了呢？

　　乔苓眼前一亮，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颗璀璨的蓝宝石。

　　这颗蓝宝石的纯度和净度算不得上佳，但放在市面上也至少价值五万以上。

　　“我是Y&G的设计师，之前名片上印了的。这颗宝石是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礼物，我第一次得到设计奖时收到的。”

　　乔苓想到那天收到礼物时，那一瞬间自己胸中涌动的欢喜，忍不住笑眼弯弯，两颗小小的虎牙俏皮地露了出来，给她的笑容增添了一丝孩子气。

　　“我现在把它交抵押在你那里，等我还清了欠你的债务，你再把它还给我，好不好？”

　　陆杉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颗宝石并不便宜，如果自己真的只是要钱的话，那有这个作抵押，对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他从来不是一个专职的设计师，更多的时候，他在Y&G的设计团队里是一个掌舵者的角色。

　　他会出谋划策，他会百般挑剔，为的都是最终的成品能以最完美的状态呈现。

　　但他也能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第一次的设计在学校得了金奖，回家以后爷爷高兴地把他抱起来，在花园里转了整整三个大圈的样子。

　　第一次获得设计奖项的礼物，不论是谁送给她的，她会随身携带，对她来说一定意义非凡吧。
　　她竟然能放心地把东西抵押给他，也不怕他真的贪财，拿了东西就跑。

　　陆杉忍不住失笑。

　　乔苓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唇角挽起的线条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都变柔和了。

　　“如果觉得不舒服你一定给我打电话哦，我会负责到底的！”

　　乔苓拦住一辆显示“空车”的出租，上车前礼貌地向陆杉挥手告别，隔着一米的距离，她坚定地对陆杉说，“名片上有我的电话的，对了我都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夜风轻柔地拂起乔苓额边的几绺碎发，在空中打了个飘，莫名地让陆杉想起乔苓在停车场搀扶自己起身时，这几绺发丝拂过脸颊的感觉。

　　这女孩，真的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啊。

　　“陆杉，‘杉竹清阴合，闲行意有凭’的杉。”

　　他开口，声音低沉带了一点笑意，用左手握紧了口袋装着蓝宝石的盒子。

　　从今晚进入停车场开始，一直梗在陆杉心间的那一点不畅快，在经历了从小变大、如鲠在喉后，却在这一刻，在乔苓灿烂的笑顔和诚挚的话语中，如一缕青烟一般，烟消云散，了然无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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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苓回到家里的时候，远远地从楼下看见客厅里亮着一盏豆大的灯火，灯光澄澈，在夜晚的掩映下带着些许迷蒙。

　　是乔念念在等她。

　　乔苓的心蓦地柔软下来。

　　来安城读书加打拼，一共也有八年了，这似乎是头一次，在夜半时分归家时能看见一盏烛火，格外地叫人暖心。

　　一进门，她就看见趴在沙发上边看书边做面膜的乔念念。

　　乔念念听见进门的声音，转头看见是乔苓，抬手抓起沙发上的垫子作势要扔过来：

　　“乔苓你简直要死了你，你知道赵女士给我发了多少条微信追问我们到家了没？”

　　虽然乔念念的脸上敷着面膜，声调中那股子娇柔的意味却是抹不掉的。

　　“本来今晚我有约会的，结果手机一直响，太破坏气氛，约会都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