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宫》安夏墨

41、第41章 半梦半醒

　　“碎片，就像玻璃一样的碎片，在鱼音姐姐的灵识里，散落的四处都是。”冬雪看了看睡着的暖阳，当个小孩真好啊，闯了这儿大的祸，还能睡得安稳。“那些碎片上，都记录着鱼音姐姐六千年来的点滴。暖阳和我本想把那些碎片，拼在一起，就能唤回姐姐，可……”

　　冬雪握住自己的手指，手指上被镜片割裂的伤口，在微微的流血。只是因为自己犯了错，所以都没敢说要包扎。

　　“你的手怎么了？”魔尊夫人一眼就看出了冬雪的别扭。她拉出冬雪的手，血被紧紧攥住，已经流出了指缝。

　　冬雪缓缓的打开攥着的手指，一抹鲜红，刺目而灼人，“我被那碎片碰到了。”冬雪还想把手缩回去，却被魔尊夫人拉住了。

　　“没有照好自己，和没照顾好鱼音姑娘，是一样的失职。”魔尊夫人说话间，取出了白色瓷瓶，把瓷瓶中的药倒在冬雪手上的手指上，然后细心的替她包扎。

　　“知道了，娘。”冬雪微微笑着，把魔尊夫人抱好的伤口，拿到面前，“娘包的最好看了。”

　　“就包个伤口，哪儿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魔尊夫人，疼爱的拉着冬雪的手。冬雪也扑在娘的身上，其实刚才她害怕极了，怕自己护不了弟弟，怕再也出不去了，怕再也见不到爹和娘，更怕鱼音姐姐因为自己灵识被毁。

　　东城见夫人和女儿说起了悄悄话，便转向极光。

　　“极光，入主玄色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魔王东城接过极光身上的暖阳，问道。

　　极光察觉父亲脸色有几分不悦。自己成为一级玄色的时候，父亲就生怕自己留在天上，为神族效力，还专门去找了天帝和玄老，这会儿一语成谶，他定是不满，也定会阻止的。

　　“是六界那些顽冥不化的老东西，逼迫你的吧？”魔王东城一手轻轻的拍着，怀中的小儿子，一手指着画画，斥责敢欺负自己儿子的废物们。

　　“他们自己入主不了玄色宫，就干脆用玄色宫，分散我们魔族的力量。也不看看都是什么实力，我魔族是能甘为他们俯首的吗？！”

　　魔尊东城说的大声，身上的暖阳动了动，又继续睡了。

　　“父亲多虑了。”极光施礼道，“是儿臣在天帝神殿和玄色宫中，自己选的。”

　　“果然这些老家伙，就是想用这高位来囚禁你。”

　　极光摇了摇头，看着鱼音房间的门，轻声道：“玄色宫乃六界之中灵源最好之地，我想带鱼音去修养些日子。”极光收回目光，看向东城。无论父亲怎么反对，他都不会改变的，只要是对鱼音有利，再难的位置，他都要坐上去。

　　东城那厌世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赞许，他拍着极光的肩膀，朗声道：“果真是我东城的儿子，对自己的女人好，天经地义！”

　　竟然如此就同意了，极光虽知父亲对母亲着实好。却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个原因，同意自己去玄色宫任职，忙拱手道：“谢谢爹。”

　　鱼音对声音极其敏感，她虽没有睁眼，可却听着窗外的声音，感受到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她微微睁开眼眸，又合上。原来我们也是这样的吧，娘拉着自己和小马，看风吹散了树上的落叶，却不让我们去扫。

　　小马说：“再不扫扫，可就没人来买避海符了。”

　　娘却不以为意，相信能来买避海符的都是有缘人。

　　有缘人，娘的有缘人是封尘，可到最后，娘才明白自己信了一辈子的缘分，从开始起的那一刻，就毁了她。

　　鱼音微微闭上了眼眸，缘分，真的就是好的吗？亦如自己和极光，这样的自己，对极光来说，真的是好缘分吗？好吗？

　　细碎的回忆，在脑海里，在身体里，甚至在整个房间里，四处游走，纷乱了所有的声音，门外魔尊东城笑的爽朗，极光说的诚恳，魔尊夫人的声音里有着心疼，冬雪的语气，是超出年龄的懂事和愧疚。

　　所有的声音，在记忆的碎片中，破碎，消散，然后，只有回忆。

　　按照随意的顺序，肆意排列的回忆，萦满了四周，填满了所有。

　　*

　　鱼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日子是清醒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是陷入回忆的。

　　她只记得，自己会喝很苦很苦的药。

　　那么苦，苦到连指尖都发麻了，可是自己却乖乖喝下，吭都不吭一声。

　　有的时候醒来，会见极光坐在自己面前。

　　就好像在看一幅画，那么专注，那么安静。于是她也看他，那锋利的眉，那如流星般的眸子，那清冷的唇，于是时光，就在这样的相望中过去了。

　　水落有的时候会来，要么化成一只大头鱼，在铺子里的鱼缸里，懒洋洋的甩着尾巴。有的时候，支起着一条腿，坐在铺子的窗户上，咔嚓咔嚓的啃一只苹果。

　　她有的时候会和鱼音说话，说月染，说鱼音，有的时候也说自己。

　　有的时候，干脆不说话，只是在鱼音身旁坐上一个下午。鱼音陷在回忆里，她就陷在鱼音身旁。挽着鱼音的胳膊，仿佛只要拉住的，就散不掉了。

　　那天，水落在铺子前的长凳上，坐了好久好久。从太阳破海而出，在水天相接布满绚丽的红，到傍晚太阳渐渐下沉，水天都是一片绚丽的金色。

　　“鱼音。”水落说话的声音轻轻地，好像怕扰了鱼音，却又好像期待她是清醒的，能听得懂自己所说的一切。

　　鱼音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

　　“我成亲了。”水落拿起鱼音的手，停在她的手腕上。白皙的手腕上，现出一根红线。水落把鱼音的手指，轻轻放在红线上，“是钱进，你见过的。这是月老配给我们的红线。”

　　鱼音摸到红线的时候，似乎有了些许反应，她转过头看着水落，那样乌黑的发，那样乌黑的眼，鱼音嘴角微微的露出一个笑。

　　“其实不是什么浪漫的故事。”水落转过头，看漫天绚烂的红霞。“我想离开了，去六界各处看看，也许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溪流，就留下了。”

　　水落说的自然，成为天上的神官的机会，那是多少人用一生追求的，可是于她，却只是劫。还是离开吧，那严苛的父亲，那冷眼的后娘和并无感情的兄妹，她在与不在都无差别。也许自己的离开，只会让他们舒心。

　　“他定要和我一起。”也是动心的吧，可是怕，怕有一天他会厌倦，又一天他会离开。水落深吸了一口气，她像在赌，赌这个世间，还有一人，愿向自己望过来，然后就不离开。

　　“我……就随他。”

　　水落把鱼音的手，捧在手心，“谁知道是福是祸呢，我愿意赌上一次。”说完站起身，极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铺子的门口了，清白的长衫，满目的爱怜，就这样望着鱼音。

　　一眼万年，又或者万年都只盼这一眼。

　　水落把鱼音扶起身，把她的手，放到极光手里。在心中道：鱼音啊，有人陪在你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好好待她。”水落说的虔诚。

　　这一生从未去拜托过谁什么，却愿意为了鱼音开口。月染，现在有一个人会好好的照顾鱼音了，我就离开了，到一个没有神，没有妖，不用看人脸色的地方去。

　　极光搀扶着鱼音，慢慢向铺子里走。他望着鱼音的眼眸，有担忧和心疼。

　　鱼音清醒地时间越来越少了，不能再留在这里。

　　鱼音突然醒来了似的，转过身，像水落望去。

　　记忆里，那黏着自己的大头鱼离开了，鱼音挣扎着想要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可用尽全力的转身，却只有模糊的背影，越来越淡，然后再也看不见。

　　“音儿，我们也大婚吧。”极光陪在鱼音身边，那声音淡淡的，却又那么坚定。

　　*

　　鱼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睡的床榻，有些变化，可是她看不到，她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宁城的过往。

　　极光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好像自己一觉醒来，就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温暖而凛冽的香气，淡淡的环绕在自己身旁，可是看不到他。于是他就拉住鱼音的手，在上面写字：我在。

　　鱼音躺下，极光轻轻地关了门出去。

　　琉白站在庭院里，轻声道：“入主玄色宫的大典就要举行了，你怕是要配合做些准备。”

　　极光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何来玄色宫的，即便入主，我也要牵着鱼音的手。”

　　琉白手中的折扇，打开又折上，折上又打开。最后拍拍极光的肩膀，离开了。

　　*

　　搬进玄色宫后，一切都好像自然了起来。白天极光要去处理玄色宫的事务。晚上就回到这间，叫做流云的宫邸，鱼音就在流云里等着自己。

　　极光每次进来，都会站到窗子外，看鱼音。她每天都坐在卧房窗子前的长凳上，目不转睛的望着窗外。

　　她不知道现在已经来了玄色宫，只以为还是宁城，于是凭着身体的记忆，走到那铺子前的长凳上，度过一天，又一天。

　　神医魔使来过几次，每次都只是摇头，说并无办法，只能等待，看是否有奇迹。倒是上次父亲母亲来过之后，却觉得还有机会，这几次用传音符和娘说话，她都没有时间，好像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