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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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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得悠在巴陵住着看看青山绿水,倒也自在。这天夜里,正值初一,屋外一片漆黑,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客栈的屋顶上,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到底住的哪间房呢?”没办法只好一间一间揭瓦看看。正当他揭到第三间房的时候,听得里头大喝一声:
“呔!哪里走,待俺将尔打入天牢,以振朝纲!”
吓得他手一哆嗦,噼啪!清脆悦耳的响声,瓦片完美的以抛物线落地,碎了个彻底。他脊背一凉,回头,果然看见莫得悠负手而立,一言不发。
“你•••你最近功夫进展得不错啊。很不错。”声线不错就是有点抖。
“沐二爷,深更半夜,你不睡觉跑屋顶上来做什么?”
“哎,还不是和我那小嫂嫂你伟大的三师姐打赌输了,来帮她办点事。”那人没有任何掩护战友的意图,一哆嗦全招了。
“什么事?”
“••••••替她传个信,要你后天去岳阳楼见她。”那人说着,眼神有些躲闪。
“如此简单?”
“她说••••••要我偷偷写在你脸上‘小乖乖,初三岳阳楼诗会,不见不散。’”
“••••••你准备写?”
“我••••••我哪里敢呀,可是,我输了要做到••••••”
莫得悠无奈道:“你回去转告她,我一夜未眠,无法下手,只能口头传达了。”
“这••••••”
“难道你真想写不成?”莫得悠的语气在夜里有些莫名的冰冷。
“告辞了。”
黑衣人立刻飞身离去。
回到房里,刚要就寝,莫得悠忽然有些好奇刚才那惊天一吼,似乎是那个叫楼清闲的小子屋里传来的。
翌日早晨,他下楼,眼睛往大厅里一扫,看见楼清闲已经开始吃了,他想了想,走到那桌前,道,
“楼兄,早呀。”
楼清闲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要知道这是莫得悠第一次主动同他说话,这么久的努力有了结果,楼大公子激动得被一口馒头噎得直梗脖子,半天咽了下去,才开口道,
“莫大侠,早。”
两人不再说话,莫得悠小口小口吃了半个馒头,复又开口,
“楼兄昨晚睡得可好?”
“啊?好,好。”
“不曾醒?”
“不曾醒,我昨天还做了一个梦呢。”
“梦?”
“梦见一出戏,叫‘季青天怒斩徐国舅’,我还梦见我成了那位青天大老爷呢,爽快啊!”
“真是······好梦。”
“是啊,这么多梦,就昨晚最舒心。我步入贼府心不慌,一身正骨啊——”
“••••••”
两人差不多同时用完了早餐,楼清闲从荷包里摸出一张银票,喊道:“小二,一块结账。”莫得悠推辞道,“楼兄不用了,在下自己付就可以了。”
“没关系,替好兄弟付账我很欢喜的。”
“可是••••••”
“不要可是啦,我付就可以了。”
莫得悠几天下来也对楼清闲简单的性情有些了解,不再说什么,这时小二欢欢喜喜走过来,一看银票脸就皱成了核桃。
“客官,您看这银票小店找不开,要不您用碎银子付行么?”
“碎银子我这几天用完了,只有这银票了啊,放心,这可是真的银票。”
小二苦着脸说:“这楼家的银票自然假不了,可是这五十文钱的事,您拿一千两算什么事啊。”
“可我只有一千两啊。”说着还掏出几张来证明。霎时大厅里鸦雀无声。
莫得悠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楼清闲无辜的脸,伸手掏出一颗碎银子,递过去,
“我这付吧。”
小二欢喜的接过银子,说:“好嘞,这就给您找去。”
不一会,小二拿着找好的钱过来了,突然想起什么,对楼清闲说道,
“这位公子,您的房钱可还没付呢,您去银号把钱换散吧。”
“银号啊,我没去过呀。银票不能直接用吗?”
“您说笑了,银票只是用来存着方便的,真正要用的时候,还是要换呀。不过小面额的银票小店可以自己去换,倒也是收的,只不过,您这太大了,说句话您别见笑,小的我长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钱那。”小二说完,以一种敬畏的眼光看着楼清闲——手里的那张银票。
楼清闲听完瞪大了眼睛,傻傻的盯着印有楼氏特有印记的薄薄一张纸,用两根指头搓来搓去,仿佛要搓下一层银子皮来。
莫得悠算彻底知道这个公子无知到什么地步,一把推醒楼清闲,
“楼兄,咱们去换银子吧。”
楼清闲呆呆应了两声,随着他走了出去,走了几十步,突然如梦初醒大喝一声,
“这么多啊,我要用什么东西装呢?”
莫得悠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到了楼氏银庄,莫得悠回头对陷入苦苦思索中的楼清闲说:“楼兄,如果相信在下,请把银票拿给我。”
“哦,给。”傻傻的递过去,仿佛这只是一张纸。莫得悠突然十分怀疑楼清闲是如何一个人活着走到这里的。当然他所不知道的是,楼大公子有着与生俱来的辨人赖人的本事,天生趋吉避凶的运气。
莫得悠拿着银票绕过厅里换银子的人,走到柜台口,将银票一亮,低声说:“叫掌柜的出来。”
柜台上的伙计见状一愣,立刻停下手里的事,一溜小跑,进了内堂。不多会,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人略急的走了出来。他一眼看见莫得悠,走过来恭敬却不低人一等地问道:“是您要兑换银子么?”一双缝一样的眯眼里透出打量的精光。莫得悠抬手一指,
“是他。”
那人随着他的手看过去,目中精光一盛。此时的莫得悠大约猜到了楼清闲的身份,也不点破,不动声色的说,
“楼兄,过来。”
“哦,来了。”
楼清闲十分听话的跟着莫得悠进了内堂。莫得悠指着上首的位子说道:“坐那儿吧。”楼清闲也没什么意见,倒是那个中年人听到这话,颇含深意的看了莫得悠一眼。
三人分别落了座,那个中年人率先开口道:“不知公子想要如何兑换。”却是向着楼清闲的。楼清闲回头看看莫得悠,又看看他,有些为难道:“一千两银子太多,装不下。你少给我点吧。”
莫得悠见那人脸色变了几番,才开口说道:“我们要换九张一百两的银票,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和五十两碎银子。”
那人听了,略加思虑,一招手,一个仆人走上来,他朝仆人耳语几番,仆人点头离去。
一盏茶的时间,仆人走进来。将一个小小包袱递给了那个中年人。那人打开查看一番,再系上,交给了莫得悠。莫得悠拿了包袱,拉着楼清闲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走到一处僻静地儿,莫得悠把包袱交给楼清闲,说:“收着。”
楼清闲打开了包袱,却看见银子银票上面躺着一封信,“吾儿清闲亲启。”楼清闲心中一凉,打开火漆封口,只见里面龙飞凤舞的写着,
“吾儿清闲,
见字如晤。你这傻小子终于成功离家出走而不是饿死在自家的后院里面,为父深感欣慰,不过其中自然少不了为父及你三个娘亲的功劳。为了慰劳自己,我们四人决定去白山黑水游玩一番,你不要太早回家,门已上锁,这一次是云娘新做的锁,你应该打不开。江湖里很精彩,好好玩吧,不过娶妻之事还是要慎重考虑,如果有人觊觎吾儿美貌要逼婚,就向楼家的银庄布楼求救吧。
你伟大的爹爹和三个娘亲留。”
看完信之后楼清闲一脸挫败,哀叹道,
“我还以为自己辛辛苦苦终于完成了伟大的离家计划,没想到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亏我还那么辛苦,提心吊胆的。”
莫得悠不经意似的问了一句:“这银号是你家的产业么?”
楼清闲点点头,说:“我家是云雾山楼府。”天下姓楼的不少,可敢称云雾山楼府的只有一家,北夏首富楼家。这句话若是听在别人耳里多少有些炫耀的味道,可不知为何,莫得悠知道楼清闲只是在向他介绍自己的家庭情况。再感叹一次,这小子就是运气,竟也没遇上几个山匪马贼。
莫得悠不再多问,把三张银票和楼清闲之前拿出的银票卷好,放到他的衣襟里,把一百两银子则放进了他的荷包中。再将剩下六张放进自己袖中。楼清闲看着他的动作,十分好奇,故意压低了他的声音问道,“大侠,你要做什么呀。”莫得悠看着他干净的眼睛,无奈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啊。罢了,你待会听我的。”
回到客栈,刚踏过门槛的时候,莫得悠立刻感到了几缕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突然皱着眉头对楼清闲低声说道,“你再想想,之前有没有遇上什么人。”说是低声,其实有心之人都能听到。楼清闲无辜而不解的看着他:“啊?”莫得悠心道不好,这小子心眼实,接不上戏,事前又没商量,可没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好好想想,不然怎会被人掉了包呢,尽是废纸。”拢在袖中的手快如闪电的狠掐他一下。
楼清闲眨眨眼明白了,接话道:“啊,我想起来了,之前有个相士要与我摸骨,缠了我老半天呢。还有——还有我排队去挤庙会啊,还有——”
“算了,你这不经事的公子哥,这一百两算是我借给你的,快些叫你家人来接你。”
立刻几缕目光射到了楼清闲鼓鼓的荷包上。莫得悠说完突然从袖中拿出了那几张银票,一气儿撕了个粉碎,
“哎,这假货撕了吧,免得再害了他人。”
顿时大堂的角落里传来几声细细的参差不齐的抽气之声。撕掉之后,莫得悠将碎屑尽丢地下,拉着楼清闲上了楼。
随着楼清闲的房门关上,大堂里开始了骚动。几个人从角落里窜出来,蹲在莫得悠扔碎屑的地方,将那看不出任何名堂的纸捡起几张细细查看。字迹已不完整,不知是多少两,只是看纸张,看墨迹,甚至楼记的上品朱砂印戳••••••
“做的真像啊。”
“何止像,就和真的一样啊。”
“不会就是真的吧。”
“你当他傻呀,真的这样撕,你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可他是有点••••••”
“••••••”
楼清闲趴在门缝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堂下的闹剧,莫得悠气定神闲地喝着茶。待人已散去,楼清闲方才回到桌边,眯着眼,学戏里的文人,唱了一个大喏,
“莫大侠足智多谋,小弟佩服,佩服。”
莫得悠既不客套也不道谢,挑了挑眉,淡淡说道,
“楼兄及时看出莫某的小把戏,如今倒来称赞莫某,惭愧,惭愧。”
楼清闲,听了接道,
“在下愚钝——”
卡了半晌,摸摸自己的头,傻笑,
“这话说起来十分拗口,接不下去了。”
莫得悠看着他笑得亮晶晶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矫饰,只有一片纯然的黑,干净,却灵性。巨富楼家竟然可以养出这样的公子,尊贵而不傲慢,聪慧却简单。
他忽然问道,
“莫某瞧上去,很像大善人吗?为何如此信任在下”
楼清闲认真地想了一下,正儿八百说道,
“大侠年纪不大,却十分沉稳,该是见过风浪。赠我包子或许并非行善,但可见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见我钱财,却不妄动贪念,甚至并不大愿意理睬在下,可见品行清正。方才一心助我,可见侠义心肠。以上几条是居家旅行良伴之必备品质。”
“••••••楼兄,这些是谁教你的。”
“咦,你为什么会猜到不是我自己思考出来的?”
“••••••楼兄爽直,必没这么多心思。”莫得悠其实想说的是,你一辈子也说不出这么有深度的话。
“是我爹爹。他常带我见各式人物。他总说豺狼虎豹,穷山恶水,天灾人祸,没什么狠得过人心。”
“令尊倒是十分有远见。”楼家五年崛起,十载鼎盛,楼家人必不简单。
“恩,”楼清闲老实地点了一下头,一会复又说道,“不过姨娘们常说我天生有飞禽走兽趋吉避凶的本事。”
所以你就赖上我了?莫得悠这话含在口里没有说,而楼清闲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心中的疑虑。
“我一看见大侠,便有种说不出的亲近之感啊!我实在是十分仰慕大侠啊。闯荡江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啊,大侠••••••”
莫得悠抖了一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微笑也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