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渡》青衫何妨

3、我其实找过你的

　　到家了啊。

　　凡易渡推开车门，立马换了一副面无表情的表情，迈开长腿就进了房子。凡老爷子在最里面的屋子里躺着，状态看起来好一些了，长了老年斑的脸微微垂着，连褶皱都堆在一起，眉目倒是舒展开，见到凡易渡进来，还试图坐起来和他说说话。

　　“今天好一些了吗？”

　　凡易渡尽量的放缓语气，不过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和老人面对面交流的经验，和这位亲爷爷以前也就是顶多在电话上聊几句，大多数时候还都是老爷子在说，自己只要做个在电话旁边的摆件就行了，这突然转化成自己的主场，还真的是不怎么适应。
　　“我今天没有去公司，去学校报道了。”
　　他看见老爷子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遇见江川了，就是江与的儿子。咱们家这么多年，和他们还有没有来往啊。”
　　凡易渡很成功的看到老爷子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愣了好几愣，眼睛里的怒火似乎是要喷出来，最后无奈又严肃的摇了摇头，便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安慰道：“你放心吧，公司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的，不会让那一颗老鼠屎搅了一锅粥。”
　　说完了这几句，凡易渡也不多留，叮嘱完两个护工好好照顾，就准备离开，谁知道他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朝着某个方向露出一个凡易渡招牌微笑。

　　“你那老鼠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过他应该是我见过最大胆的老鼠了，明知道我要抓他，还偏偏到我床头看看我睡没睡。”
　　“他在盯着你？”
　　“不然呢，我干嘛上你这来，嫌自己家床不够软吗。”
　　“嗨，那可真的是可惜了，要是来蹭睡的该多好。”
　　“收起你那一脸猥琐的笑容，老子不陪睡。”
　　陈北倒了杯水递给凡易渡，看他接过去就笑起来：“知道凡总没这项业务，要不然，啧啧，就凡总这张脸，绝对是我炮友的不二选择。”
　　凡易渡斜斜地把腿一搭，就着那四分之三的温开水就搭上了话：“滚蛋吧，找你有正事。”
　　凡易渡看见陈北的眉头微微一皱，知道他终于把这句话听进去了，继续道：“工作室的事情你先停一停，我打算直接把你送进凡夏。”
　　“行啊，凡总，打算给我一个什么职位啊？”
　　“运动设计部总监。”
　　陈北听见这几个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凡易渡，你要是想谋杀我就直说。”
　　“谋杀会提前告诉你吗？”凡易渡一挑眉，“你这智商，也用不着谋杀。”
　　“你可得了吧，我一个设计礼服的，你让我去运动部，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的习惯会比敌人先杀死你。”凡易渡用手挑起车钥匙，“你家床不舒服，走了。”
　　“要滚快滚！”

　　江北送走了凡易渡这个瘟神，就开始为自己的职业生涯默哀。要说凡易渡为什么突然让自己进凡夏工作，他大致也能猜到一些，无非是想培植一下自己的势力，好跟那耗子斗。但是为什么要直接把自己送入虎口，那可能就是报复自己给他欠了风流债了。太恶毒了，太恶毒了，江北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白葡萄酒冷静一下。

　　凡夏作为国内服装设计的巨头，设计部有明确的分区，礼服部、婚纱部经过凡易渡两个多月的坑蒙拐骗和凡老爷子手底下留得暗牌，已经收归他们所有，但是盈利巨大的运动服装和女装专区都还在他们嘴中的耗子张明秋手里。凡易渡现在在张明秋眼皮子底下直接把自己插进去，如果不是想让自己当炮灰的话，那就是想让自己当挡箭牌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没一件好事儿。

　　公司这边的事情其实不算棘手，拿下张清秋只是时间问题，但不知道凡易渡是怎么了，突然加快了进程，放着稳妥的棋路不走，偏偏要把江北扔进去当炮灰。

　　本来凡易渡是打算请两天假先把凡夏的事情处理一下，结果被导师硬抓回去上课不说，还得悲催的吃食堂。

　　入学之后就是漫长的军训，文学院本来男生就少，这少的可怜的男生里面歪瓜裂枣又多，导致江川在一群绿油油的新生里面格外扎眼。也不知道教官是看上他颜值了还是看上他动作标准了，反正把他单独拎出去训，扬言要让他带领四营二连创造新的辉煌。

　　这些还是凡易渡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听来的，他虽然勉强算得上是新生，但是开学即结束，已经要着手准备毕业作品和论文了。

　　要说也是神奇，江川此人竟然避免了"你若军训，便是晴天"的魔咒，成功的保住了自己的一副好皮囊，还差点教官的计划破产。是的，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雨了，他的画马上就要发霉了，也不见得这破天有一丝一毫晴朗的趋势。不过下雨天也好，他没心情画画，就必须得腾出更多时间来处理公司的事情，陈北缠着他好几天了，才把那个货摁进凡夏去，想来遇见江川那天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算得上清闲的日子了。

　　俗话说得好啊，宁信反派会开枪，不信凡易渡的嘴巴开过光。

　　“同学，请问一下这里有人吗？”
　　凡易渡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小男生，身上穿着军训服，看来是大一的新生。
　　“没人，你坐吧。”他刚一说完，就看见那个男生瞬间兴奋起来：“江川，这边。”
　　江川就端着餐盘过来，等走到近前才发现凡易渡也坐在那。
　　“我，再去找个别的位置吧。”
　　“你别呀，我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好说话的学长嘞，再说了，这也没位置了撒。”
　　等到江川被那个男生半推半就地坐下，凡易渡才得空仔细打量对面的人。
　　江川眉目疏朗，下颌线伸展的几乎完美，配着一身迷彩服竟然不显得突兀，反而衬得他身姿挺拔，一身正气。这一看就是社会主义根正苗红的好少年嘛。
　　“学长，学长？”
　　凡易渡这才回过神来，脑子里还想着什么时候给江川画一幅肖像，他并没有对自己这个突然而来的想法感到奇怪，他对于美的事物一向是保持欣赏的态度，无论是人还是物件儿。
　　“啊，怎么了？”
　　“我们吃好了，谢谢学长，我们先走了。”
　　“啊，好，不客气。”
　　清秀男生拉起江川就要走，谁知道江川忽然停下了：“你先走，我还有些事情。”
　　“哦哦，好，那我帮你把餐盘拿到回收处。”
　　“多谢。”
　　江川说完又重新坐回座位，也不看他，右手搭上来，大拇指摸索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凡易渡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江川才开口道：“对不起。”
　　凡易渡愣了一愣，想起来这孩子应该说得是以前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
　　江川听到这几个字，瞳孔骤然一缩，连搭在桌子上的右手也攥紧了：“我应该猜到的。”
　　凡易渡就笑起来：“你都猜到了还来找我，图什么，图个心安吗？”
　　“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你会原谅我。”
　　凡易渡承认，自己是抱了一点坏心思在里面的，只不过实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能把江川逼成这样，内心徒然出现了一丝愧疚感，笑话，他这种没脸没皮的人也会愧疚？行吧，那就不安吧。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按部就班。”江川的手放松下来，凡易渡看见他右手指节上的东西——是一道疤，在手指的侧面，特别像是刻刀的划出来的，但是没听说江川还有搞艺术的爱好啊。
　　“话说这么些年，你就没有想过来找我啊？”凡易渡专挑那个戳心的字眼下嘴，也不顾及自己内心深处的那点不安了。
　　“我其实，，，找过你的。”只不过没见到你而已。江川把后半截的话咽回去，然后不等凡易渡反应过来，拿起自己的帽子就走了。
　　江川其实真的没骗凡易渡，他的确去找过他，只不过是在很早之前了。那个时候他刚刚从树林里跑出去，生了一场大病，醒了之后就听说凡易渡和孟阿姨离开了凡家，他死缠烂打的从老管家那里问到了地址，趁着护工不注意换了衣服就跑出去。好在当时凡易渡还没有离开A市，他自己一个小孩子坐公交竟然也找到了那个小区。只不过小区的保安很严格，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没能进去，最后只能隔着围栏往里面看，那座房子黑黢黢的，只有窗台上的一个一次性咖啡杯暗示着这里有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