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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场早来的雪 ...

  •   天不能遂人愿。

      转眼,围城半月,城中粮草几近断绝,饿殍遍地。一位守军在城门口看守时,因为饥寒交迫而昏厥倒地,同僚将他送回屋内,叹息道:“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津水将士苦守半月,只等来一场大雪。

      十一月的江南鲜少有这样雪。

      雪花在章玉苕的掌心化成水。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马蹄在结了冰的道路上有些打滑。她跟在队伍最后,裹在狐狸皮里,一行人往北山去。

      陈齿牵马走在桃花林中,这片桃花开得反常。

      一切都很反常。

      班途告诉他,章渝一行人将从这里潜逃,于是他率军等在这里,他想亲自抓住他们。不久之前,他和部队莫名其妙地走散了,来到了这片桃林。

      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那位小郡主骑在马上,从繁密的花枝后走过,她披着雪白的狐狸皮,他甚至看见了她慌乱的眼神。

      一眨眼,眼前只是一条窄窄的林间路,兀自伸向远方。

      哪有什么花枝,哪有什么郡主。

      一个时辰前,地上的雪还没这么厚。

      花栏以朱笔绘成了阵法的最后一部分,身边的樊挈皱眉盯着那张玄奥莫测的阵图,一语不发。

      “此乃奇门遁甲之术,或曰六甲,或曰阴符,届时你依照图纸,在雪地中以相等比例,放大一十九倍画下。让你记忆的口诀你可记牢了?”

      樊挈点头,“是,字字都记下了。”

      花栏看他,正色道:“句读也不能错。”

      樊挈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是我?”

      花栏将阵图用镇纸压住四角,以便墨水晾干,没有再抬头,只是长久地盯着那张图纸,“师门异术,不得外传。令尊樊离并未死在流放途中客死他乡,而是拜入百花门下,从此不问世事,后来成了我师父。只看一眼,我便能认出你,他说你工于丹青,不想却投笔从戎。”

      樊挈先是惊诧,随后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涩之意:“这世上哪里容得下丹青,我父亲可还好?”

      “先师驾鹤西游,至今九载矣。”

      樊挈领了图纸去纸上摹习,随后章渝走了进来,神情郁郁,他这半月里与士卒同饮食,已饿得双颊凹陷,饶是如此,花栏也费了好大工夫才说服他出逃。

      陈齿不会残害城中的百姓,却未必顾惜旧情放过章渝兄妹。

      “是我辜负了先生。”

      章渝眼中满是不甘和痛苦。

      花栏拢起斗篷,走到他身边,面前是窗外的千重飞雪,雪中的万家灯火。

      “今年天气越冷,明年的收成就会越好,这是一场瑞雪。”

      他伸出左手,衣袖滑落至肘部,手掌的伤疤是立下血盟时所留,瘦削手腕处纵横虬结的刀伤则是不久之前留下的。

      “若主公死在冬天,一切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

      班途是陈齿安插在城中的细作,跟随章渝出城时露出了马脚。他在树上暗中刻下记号,章玉苕发现之后,用他讨好自己送的剑捅死了他。

      他以为能拉拢这个女孩,却没想到她一直警惕着他,因为她收藏的小说话本里,他这样的通常是反角儿。小郡主砍下他的脑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战战巍巍地把那颗头颅踢进结了一层薄冰的小河里。小姑娘收回剑,突然害怕地哭出来,扯着面色铁青的章渝的衣袖,“要是花栏在这里就好了,花栏会没事的,对不对?对不对?告诉我……哥……求你告诉我……”

      章渝抱住女孩瘦小的身体,眼睛逐渐红了。

      他想告诉她大人不会总有答案,但最终只是将女孩搂得更紧。

      他忽然想,自己一生都在不停地失去。

      #

      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神情各异、面容憔悴的百姓为花栏分开了一条道路。他一袭素白,骑马缓行至城门,只觉得这条道路无比漫长,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刀剑般插满他的全身,他们在恐惧在质问在审视着他。

      马蹄在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他在城门下马,依照投降的礼节单衣赤足步行前进,寒冷让他感觉自己正从双脚向上渐渐冻结起来。当他走到近前,屈膝跪下,双手奉上降书时,浑身都在发抖。

      池将军面容清秀,一身银白铠甲反射着耀眼的雪光,跨坐全副武装的高头大马,露出一个天真而残忍的、胜利者的笑容。

      他接过降书,扫了一眼,问道:“这冰天雪地的,章渝怎么舍得让你来?还是如我们的好线人所言,他已经吓得逃出城外?”

      池思远任由他跪在雪里,继续说:“你们信了不该信的人,乔青,班途,还有很多人,我们的人……王上得了消息,亲自去捉你们,本来是我去,他约莫是怕我下手不知轻重。”

      花栏心头一紧。

      “但是花栏,你怎么没跟他们在一起?”

      池思远见他不搭话,也不恼,目光扫过青年冻得通红、不断颤抖的指尖,眸中滑过一抹暗色。

      “拷起来,给他一匹马,我们进城。”

      当日,赤龙军在百姓的恐慌中进城驻扎,得知主公出逃,人们只能绝望地接受了现实。赤龙军杀死了为数不多在城中留守的卫兵,把他们的人头插在城墙上示众。军人们虽然劫掠抢夺,却没有在百姓中大开杀戒,这是陈齿一贯的做风。

      快要失去存在感的系统评价:一群相当文明的土匪。

      花栏:呵呵。

      如果是沙盘游戏,耗费心血又大量氪金建好的城镇突然被系统更新毁得面目全非,他大可以怒评一星后a游。但这不是啊。他又不是莫得感情。

      天色渐晚,陈齿仍无音讯,就连被派去侦查的人也断了消息,池思远的笑容渐渐消失。花栏明白大概是那个鬼打墙的阵法把赤龙王困住了,而章渝一行人应该能够成功脱险,与部下回合,想到这里,他稍感欣慰。

      池将军焦躁地拉起锁链,将花栏拖到近前来,“你做了什么手脚?阵法?还是妖术?”

      花栏被他拉了个踉跄,依旧闭口不言。

      池思远的手顺着冰冷的锁链游走,来到他的颈项,花栏被他手上的护具冰得一激灵,下意识往后缩,此时池小将军本来温柔的动作突然变得暴戾,恶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听着,陈止凶不会干的事,本将会干。如果他再过一个时辰不回来,我就杀十人,过两个时辰,我就杀二十人,直到屠尽全城。”

      直到花栏面色发青、眼神涣散,他才松开手,此时他的脖子已经浮出一圈淤痕。花栏如同一只虾那样弓着身体,背靠墙壁,大口地呼吸着,直到肺部出现灼烧感。

      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陈齿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想一想,你们当初为什么揭竿而起……”

      池思远冷笑地看着他,“我屠过四次城,如今我还是他最信任的人,再来一次也不会改变。”

      花栏暗骂一声,他没料到这条疯狗的主人居然会在此时离开,或者如果困在阵里的是池思远,那一切都好办得多。他毫不怀疑池思远说到做到……除非……

      “几年前,在比武场上,将军曾输给我一件东西,如今可还算数?”

      池思远挑眉道:“本将记得。”

      记得,却未必算数。

      “我要全城百姓,平安无事。”

      池思远面色阴郁,欺身捏住他的下巴,盯着那张冰雪雕琢般的清俊面孔,唇边噙着罂粟般恶劣的笑意。

      “如果我是你,我会把机会用在自己身上……”

      “本将信守诺言,不杀他们。”

      “——只要你让我高兴。”

      ——他抽出匕首,轻轻一挑,花栏的腰带断开,松垮的单衣顺着肩膀滑落。

      花栏惊了:日日日日日系统救驾——

  • 作者有话要说:  花栏:虽然但是我确实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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