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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御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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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天旋地转,重新脚踏实地,已在湖口边的石钟山上。
风雨如晦,扶吕岩的人迅速打开一把纸伞,递给他遮风挡雨。吕岩握着伞柄倾斜过去,却被那人躲开。
“你是……洞庭湖上的船家……”虽然对方装束迥然,既未戴斗笠,也没批蓑笠,但吕岩还是一眼认出人来。
船家换了行当,摇身一变,当起了道士。只见他身穿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背上斜插一柄长剑,剑把垂下丝绦,与匆匆束起的发尾青丝,在漫天风雨中左右飞扬,玉貌清颜,长身挺立,神仙之姿,卓尔不凡。
“看来不能再以船家相称……”吕岩上下打量,露出笑容,“一早瞧出你不是寻常人!”
“贫道姓郑名思远。何种称呼均可,君自随意。”郑思远抱拳行了个俗家礼,风雨很快打湿衣衫,水珠自眉梢眼角间滑落,衬得愈发眸光清澈,眉带温和。
“原来是火龙真人郑道长,久仰久仰。”吕岩心中欢喜,猛地一拍自个脑门:“我真傻!之前湖心翻船,还老老实实担心你好久。”
“公子有心。”
“道长才有心。那条气焰嚣张的白龙是你养的罢?得多谢你救我一次。”
郑思远语含歉意:“我请它护公子周全,想不到它却暗藏私心,蛊惑于你。”
“它不是你的坐骑?”
郑思远摇头:“龙,是何等傲骨天成的灵物神兽,安肯屈居人下?”
吕岩闻言不禁哼哼,伸手欲拿他手上的酒葫芦,郑思远骤然却步而退,反叫人诧异。
“镇蛟铁剑在手,是杀,是留,未知君意若何?”
吕岩心性上来,故意拿话激之:“我落第不仕,它化龙不成,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难免生出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因此,我今有意助它一臂之力。”
“此话当真?”
“当真。”
郑思远轻叹口气,耐心道:“吕公子可还记得船上所言?灵物渡劫,必是从未做过杀生之事,一心只为修行,方得正果。此蛟千年来为走蛟化龙,多次兴风作浪,祸害生灵无数。即便公子此番助它跳过龙门,也不过是万里征途第一关卡。走蛟之劫,首次失败,永世不成。它不肯死心,只是枉自荒废余生,为一己之私欲,殃及无辜。公子请站稳。”
说话间,郑思远唤出背后长剑,扶吕岩并立于剑上,御剑升空,飞行一个来回,便将长江两岸洪水泛滥之景,哀鸿遍野之象尽收眼底。
“两湖之地,水灾频仍,民生凋敝,海内愁怨,皆孽蛟乱世之过。公子深明大义,自然知所行止,无需贫道多言。”
不堪世情的真实一瞥,确实胜过万语千言。高空疾风很快将伞吹走,转瞬没了踪影,冷雨兜头浇下,拍面生寒,反而淋得人更加灵台清明。吕岩收起玩心,思忖片刻,忽然莞尔一笑:“道长与白龙,都是上位尊者,俯视下情。我与青蛟,则是沉舟病树,不敢高攀。”
“不,你说错了。”
“哪错了?”
“大错特错。君本高士,何该菲薄?”郑思远无奈苦笑,眺望湖泽,分不清是水光跳跃,还是眼波闪烁,“是你与白龙,我与青蛟。”眼神清正,却终究盖不住隐藏的沉痛,忧郁的底色。
“道长忧民之心令人钦佩。”吕岩肃然起敬,双手奉上铁剑,“在我手中,这不过是一把烂铁,吕某实不知该如何处置。如能用此铁剑除妖,道长尽可拿去一试。”
郑思远连连推让,坚辞不受:“不才道行粗浅,驾驭不了宝剑,怕是降不住那孽蛟。”他深深凝望着吕岩,思索迟疑许久,方才垂下眼帘,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似是有了什么决断。
御剑飞回石钟山,郑思远并不还剑入鞘,将酒葫芦交到吕岩手中,直接打开瓶塞,放出白龙。“降妖卫道,白龙仙圣可愿助我?”
再次重获自由,白龙更是气鼓鼓的,盘踞在酒葫芦口,胡须颈鬣全部炸开,看样子不需明言,就知其态度。
“孽蛟不除,终是大患。”郑思远目光炯炯,显是主意已定,哪怕无人助之,也要强行就上。
郑思远御剑落在鄱阳湖边一叶扁舟上,然后以术法驱使小舟,向千眼桥逆流而进。不过半晌工夫,青蛟为积蓄力量冲过拦路古桥,已回游出一个巨大的漩涡,扁舟稍一靠近,便被一股吸力拖向涡流中心,郑思远渐渐有不支之感。
吕岩岸边遥望,难免焦躁起来,直问作壁上观的白龙:“当真不帮?”
“安静点。”白龙打口哈欠,懒洋洋道,“好好看你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