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走蛟 ...
-
狠话刚一出口,那边青蛟翻身一个扫尾,平波卷起一道两丈高的巨浪,直接将乌篷船整个拍进水里。
吕岩尚来不及呼救,就灌了一大口水,人如投湖落石,直线往下沉坠。重击之下,脑部震荡,两耳嗡嗡作响,撑不多时便陷入晕厥。而失去知觉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水面之上一个流光波转、泛漪微澜的立影,那光亮却触摸不到,身下是黑色深渊,绝望触手一旦附着,就拖拽着往死境里一同沉沦。
再度醒转,却是在一处幽深潮湿的石穴中,阴暗不见天日,不知过去多久时辰,只能凭着饥肠雷鸣,判断定然有大半天以上。
妖物老巢之内,更是腥臭熏天。吕岩遍寻塞鼻湿布不见,这才想起已被自己扔入湖中,只得作罢。盘膝坐等片刻,气息如常,浑身无伤,没有半点不适,不由暗自纳罕,那蠢蛟是良心发现改吃素了?既然自己无恙,那水性极佳的船家必然也安然逃生。吕岩久悬的心放下,待双眼适应黑暗,便大胆开始到处走动。
这石穴不知是在何处地下,曲折深邃,四通八达,天然一个迷宫,走不出多远便完全迷失其中。吕岩稍作沉吟,决定顺着气味变浓的方向摸索前进。
一直走到脚板酸疼,前方才一点点亮了起来。然而那光却是碧莹莹的,绿得不正,分外妖冶诡谲。随着距离越近,腥味越窒息,还有越来越响的刺啦刺啦声,好似什么物事在摩擦石壁。
吕岩左手握剑握了个空,只摸到一个酒葫芦,那是船家替他打酒用的。他拿起摇了摇,一滴不剩,遗憾地咂咂嘴。兀的念头一闪,那青蛟打翻船时,酒葫芦明明一起掉进了湖里,怎地又完好无损地挂回了他腰间?
忽然,石穴轰地陷入震动,他像一脚踩进一片软绵泥沼,身躯缓缓摇晃了好一阵。扶墙勉强站稳,吕岩立刻加速向荧光更亮处急奔。
很快,转过不知几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个又深又广的大石穴,一颗碧玉青色、晶莹剔透的夜明珠高悬于顶,发出幽幽绿光,照得穴内陡然亮堂起来。
在这里,那妖蛟正痛苦得满地翻滚,之前听到的种种怪声,便是它或磨蹭石壁,或撞击顶岩而发出的。吕岩一看即已了然,此蛟显然是在蜕皮。
青蛟此时将本体膨胀到最大,身长六丈,一双硕大无朋的黄眼珠瞪着来人,从它的眼神里,寻不见分毫凶神杀气,只有痛苦而迷惘。
既然对方没有显露出临敌的攻击性,吕岩便也暂收锋芒,好意问道:“发生何事?”
青蛟摆尾连撞几下石壁,似是疼得说不出话来。
身处危境,吕岩莫名又起促狭调戏之心,问道:“美人,既然我的口水对你大有裨益,要不要再给你尝点?”
青蛟无言看他一眼,突然将悬在穴顶的青珠吞咽入腹,一个缩弹,从旁边朝上的洞口游了出去,一路噼啪作响之声,渐行渐远。
“哎,开玩笑,别生气啊!往哪里去?出口在哪?要走,也先把我带走啊!”吕岩的声音淹没在重新密布的黑暗里,几番回荡,刺耳又羸弱。“我怕黑,美人?”
“你叫谁美人呢?”一个气汹汹的声音突起发难。
“谁?谁在说话?”吕岩左顾右盼,最后视线落在那酒葫芦上。他举起摇了摇,附耳细听动静。
“打开塞子!”命令口吻的男声陡然爆炸,震得吕岩耳鸣欲聋。吕岩赶紧拔出酒塞,一条细细长长、巴掌般大的小白龙飞出,盘旋在他头顶,居高临下,睥睨间满是不屑神态。“阔别千载,依然这幅德行。”
“你说什么?”吕岩笑容消失。
白龙清咳一声,演技很生硬地装没听见,转而解释:“蛟每修炼千年,方可等到一次化龙机缘,借助暴雨山洪沿江入海,是谓走蛟。”这时,青蛟遁走的洞口掉下什么庞然巨物,白龙吐出一条火舌,火苗自动绕顶游走点亮石穴,这才看清,那是青蛟吃尽苦头方始脱下的整条鳞蜕。“走蛟之前,须先蜕皮,褪掉坚硬的护体鳞片,在新皮肉没长全前,以脆弱肉身,跳龙门入海。”
吕岩想起船家谈起的“封正”之事:“它不是连人劫的封正一关都没闯过,还能强行走蛟化龙?”
白龙长叹口气:“苦等千年才有一次机缘,哪能轻易放弃。”
“顺水行蛟,危害四方。”吕岩悠悠长吟,恍如一个饱经岁月沧桑的智者,目光湛然穿越古今上下的唏嘘。
“想亲眼看看如何走蛟吗?”
吕岩立刻点头,求之不得。
白龙突然变得懂礼许多,两只前爪对抱一揖:“请上背脊。浪荡公子。”
虽然最后添了一句不无恶意的损称,吕岩非但不介意,甚至觉得相当贴切,一心热切地专等它带自己骑行上天。
白龙胀开身躯,直到吕岩正好能分腿跨过脊梁,坐得稳当。吕岩捋了捋白龙脑后长鬣,嫌弃道:“你这原形还没那青蛟大呀!”白龙怒而回首,鼻喷粗气,火星四溅:“谁说我已幻化造极?还有,不许碰我头角!”吕岩问:“那飞行遇乱风时,我抓鳞片可好?”白龙瞠目龇牙:“不许碰我喉下逆鳞。”吕岩忍笑安慰它:“放心,放心。”
白龙腹诽一番,最后张嘴收回照明火种,从穴顶的洞口急速穿行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