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论情》谢堂前u

4、封正

　　湖上搜寻月余，自是不见妖物影踪，但害人性命之事，倒也一时绝迹。如此时日愈久，吕岩愈是笃定，那青蛟腹中饥饿，必然急于现形觅食。狭路相逢迫在眉睫，他心头虽沉重，却丝毫不露于外，只是去市集上重新买来把剑，擦了又擦。
　　又是一夜无眠，乌篷船泊在岸边，船家已在舱内入睡，只剩吕岩独坐船头，对月自斟自饮。
　　忽然，吕岩嗅到一丝丝熟悉的腥臭味，垂眸探查水面，并无波澜起伏，但他心知，定是那青蛟故技重施，又在绕船吐口水了。他仰脖喝一大口，借此以宽袖掩饰，悄悄将准备好的湿纱布塞入鼻中，然后佯装无事，继续饮酒。
　　虽然闻不到，但周围的咸湿腥臭之气确实越来越浓。
　　不消片刻，自以为得逞的妖物缓缓浮出水面，一月不见，它上半身已幻化得更似人形，月华遮笼之下，犹如一幅美人出浴图，任谁瞧见，无不目眩神迷。
　　“公子。”
　　妖物自以为曼妙的嗓音，入了吕岩耳中，却蠢钝如牛鸣。他装出诧异模样，问：“小姐在叫我吗？”
　　妖物妩媚一笑：“公子，看我像什么？”
　　“像什么？”
　　“像人吗？”
　　吕岩实在没忍住，噗嗤一笑：“像不像的……让我想想。”
　　妖物扭动腰肢，努力搔首弄姿，做出顾盼生姿的风流态。
　　“我看看啊……嗯，对，背面也看看……”吕岩故意一字一顿，好生促狭捉弄一番，才爽快道：“我看啊，龙无角，声如牛，鱼皮蛇尾，像什么都行，就是不像人。”接着取出鼻中湿布，扔给它看。
　　妖物明显愣住，万万没料到这么一个答案。
　　“我真是见识少，没见过你这么蠢呆憨傻的妖怪！”吕岩放声大笑，惊醒了睡梦中的船家。
　　妖物转身欲逃，吕岩忙喊船家起浆开船。原本是离得越来越远，追赶不上，但刚跑到湖心，那妖物突然停下，似是身体起了变化，在水中痛苦翻滚。
　　船家将船把住，只在一旁观望。他放下浆，从船尾走到船头，道：“据说，蛇五百年为蛟，蛟千年为龙，而欲化龙，需得有大功德的道门仙士来予封正。”
　　“何谓封正？”
　　“人为万物灵长，灵物修炼需渡天地人三劫，人劫便是封正。灵物讨封，一般是向福德深厚之人，亦或修行高深的道门中人，你看到它第一眼，开口说像人，蛟便可下海成龙，若说不像人，那千年修行将毁于一旦。”
　　“渡劫只要一句话？哪怕无恶不作，也能立成正果？”
　　“当然不是。此妖蛟也是痴心妄想。讨封灵物，必是从未做过杀生之事，一心只为修行，方得封正。”
　　“船家长年以水为生，为何对道家门路、精怪修炼的事如此熟稔？”吕岩终于道出心头盘旋已久的疑惑。
　　恰好那边青蛟整个现出原形，肚皮朝天，漂浮水面，似是完全放弃挣扎，气息虚弱地喘道：“还以为……公子就是与我有大机缘之人……那日，吞了你壶口所遗涎液，方才幻化出整个人形……只是尾巴藏不起来……谁想如今……”
　　吕岩哭笑不得：“想不到我的口水有这么大功效？”
　　青蛟懊丧万分，又问：“你老在这周围打转，追我作甚？”
　　“来取回我的酒壶。”
　　“那酒壶很珍贵？”
　　“倒也不是。”吕岩老实道，“岳阳楼宴席上随手拿的。”
　　青蛟见他说话间就拔出长剑，吓得瑟瑟发抖：“那，那，那公子追我作甚？”
　　“忘了？你害我友人性命，便就这么算数？”
　　青蛟急了，忙反驳解释：“那日我怎知是公子友人……不，不若，公子把我当成友人，凑个数，算是弥补公子损失。”
　　“我真觉得你蠢得可爱。”吕岩不禁莞尔，“岳柏兄乃本地文豪，与之认识虽止两天，但日日指引领路，赏景游玩，交浅言深，你能抵得上？”
　　“我也是本地人啊，住在洞庭的时间比他还久，上至千年以前，下至湖泊深潭，无所不知，我也可以当向导，领公子游遍本地名胜。”
　　“我吕某人交友，不在时间长短，只看性情投契与否。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见如故即可交。”
　　青蛟当然不会蠢到将自己归为一见如故那类，但还是不放弃，继续讨价还价：“那你跟他非常投契？”
　　“倒也不是。”吕岩开始不耐烦这般无休止的嘴仗官司，皱眉道：“想追就追，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孽畜，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