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商》千年木

3、纪家

　　这不是老头子第一次叫他回去吃饭了。前几次还能轻易地推脱，这次他爸直接请了纪芸芸给他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在给他什么下马威。他知道纪芸芸虽然表面和他热络，但纪家这杯羹她不见得乐意和他分。说实话，他也对仕途没有兴趣，更对纪家名下的那些公司没兴趣，在商场上，说起姓纪的，只会想到他纪屿，而不会想到纪家。纪家唯一能为他所用的大概也只有盘根错节的人脉了。
　　但是只要看到那老东西被他气得脸色发黑，看到纪芸芸错愕的神情，他就觉得无比的有趣，仿佛为他妈出了口恶气一样。
　　可他妈再也看不到了，除了过了个还算安详的晚年外，那女人说是可怜也算是极可怜的。年轻的时候遇上了他爸那个混蛋，意外怀孕之后却落了个人走茶凉的结果。他爷爷倒是“明事理”，知道自己在外还有个落难的孙子，三不五时就会用钱关照他们，而这明事理也只是因为纪芸芸他妈生不出儿子。
　　他妈是个可怜又伟大的女人，不卑不亢，纪家的钱一分没要，自己做起了小本生意，因此纪屿从小也耳闻目染。长大后，靠着批发商品起家，慢慢创业，最后涉足多个商业领域，把他自己的纪氏做大做强。
　　纪氏是他母亲的纪氏。他姓纪，也是跟着他妈姓。这是纪屿最容易被人误会的地方，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他母亲也姓纪。
　　他的母亲叫纪岚。
　　那个老东西叫纪山鹤。
　　纪屿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纪山鹤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左手边坐着纪芸芸。纪芸芸抬头看见他进来，又招呼道：“弟弟你终于来了。”
　　纪芸芸喊他一次“弟弟”他就要皱一次眉。
　　“现在都几点了！”主位上的人，声如洪钟，说完狠狠地拍了桌子，“不想吃晚饭就直说。”
　　纪屿倒是没有不自在，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泰然自若地坐下，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饭菜，对着一旁的佣人说：“阿姨，这菜真不错。”
　　“哼。”纪山鹤冷笑一声，“今天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明天搬回老宅住。”
　　纪屿听到这话，淡淡地开口，“我自己有家。”
　　“你那算什么家！”纪山鹤继续说道，“既然决定回来了，就不要在外面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公司的事放一放，我们纪家不需要那么多钱。”
　　纪山鹤的态度很是傲慢，“上次看你还在发布会上抛头露面，跟娱乐明星一样，像什么样子。回来之后，我给你引见几个人，你准备好打理纪家的事情。”
　　纪屿知道，他一向瞧不上他的公司。就算自己的公司再强再大，在纪山鹤眼里，还是不如入仕有吸引力。但时代已经不同了，如今他在商界的地位也足以影响官界的人脉，纪山鹤目光短浅，他不。他也舍不得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产业就这么付之一炬。
　　“如果我拒绝呢？”纪屿回道。
　　纪芸芸眼看着他爸要生气，换上讨好的脸，安抚道：“爸，弟弟的公司也不能不管，我们慢慢来，弟弟不就在这里吗，总有一天他会想通的。”
　　纪山鹤攥紧了拳头，“总之你先搬回老宅，房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纪屿的眼底像有一汪死水，又静又沉，“我吃饱了，先告辞了。”说着就要站起来。
　　“你给我回来。”
　　这时，纪屿才转过头来看着他爸，明明是他的父亲，却没有一丝让他觉得亲切，反而还觉得憎恨和愤怒，“现在想让我搬回来，当初怎么就能让我和我妈落在外头呢？”
　　“我看你还是先去求得我妈的原谅再说吧。”

　　老夏已经先回去了，只能他自己开车回去。他把车速飙得很快，引擎轰鸣的声音惊扰了夜晚的别墅区。驶出别墅区之后，他也没有开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公司，对他来说家和公司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有堆积如山的文件，有一张单人床，同样的冷冰冰，没有人情味。
　　他给老夏发了条信息，让他第二天一早无需接自己，接着推开办公室的门，借着外头高楼的灯光，打开了冷色的台灯。他的办公桌上是印着商梓霖的宣传册。
　　演员。
　　……戏子。
　　他一向看不上娱乐圈，不仅是因为觉得不入流。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听说在他妈有了他之后，纪山鹤就去包了个女明星，把他妈孤零零地留在上海。在他妈眼里，是因为那个女明星，才会让纪山鹤抛弃她的。虽然多年后，纪岚也看清了纪山鹤的真面目，但还是对那个女明星耿耿于怀。
　　这么记恨着，纪屿也受了他妈的影响。身边朋友包养明星的不少，但他从来不碰，他妈在世的时候怕他妈受刺激，他妈离世，他也觉得不入流。那个用年轻美貌包装出来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他只觉得妖魔化。
　　但是，商梓霖好像不一样。
　　他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可一想起今晚纪山鹤的话，想起纪山鹤的脸，他就也跟着他妈一块儿憎恨起纪山鹤，憎恨起关于纪山鹤的一切，包括那个女明星。
　　他从手机里找到了周柯廷的电话，发了条短信，只写着——
　　“周日临时有事，去不成了。你和商梓霖玩得开心。”

　　这几天商梓霖都陪着白棋到处跑，不是哪里有个字画的拍卖会就是哪里又新上演了话剧。跟着白棋，商梓霖也觉得自己变成了文化人。实际上，他不太懂这些文艺的东西，演戏他会，但要写戏，那就太难了。
　　而白棋除了对这些艺术乐此不疲，其他事情却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那天答应了商梓霖要回家，第二天也打着哈哈过去了，他不想回家，一回家他家老头又要念他，倒不如在外面和商梓霖一起逍遥自在。
　　头疼的事情不仅他老爸，还有商梓霖，他俩打算一起做的电影，现在终于找到了投资方，事情一旦步入了正轨，接踵而来的就是数不清的麻烦。他刻意逃避着这些事情，拉着商梓霖四处玩乐，但他也清楚等待他的是堆积如山的责任。
　　不过为了商梓霖，他也是愿意的。谁让商梓霖是天才演员，而他是天才作家。他也忘不了当初商梓霖是怎么拿到了影帝满贯，又一步步地跌落，走向了低谷。
　　都怪那个人，白棋有些生气。
　　“一会儿咱得回工作室开会了。”商梓霖看着手表，对他说，“我明天在外地有个代言活动，凌晨的飞机，晚上也陪不了你吃晚饭了。”
　　商梓霖对他念叨，他一听商梓霖要走，巴不得自己也跟着飞机一起才好，可一想到是凌晨又是工作，顿时就没了兴致。白棋脸都塌下来了，“那谁陪我啊。”
　　商梓霖迟疑了一会儿，回道：“……周柯廷？”
　　“不了不了，我还是自己呆着吧。”白棋抱怨，“和那大少爷在一起，我怕不是要被折腾死。”
　　谁不知道周柯廷是有名的玩咖。
　　“你自己不也是大少爷？”商梓霖笑道。
　　“不，”白棋委身下来，扭捏作态，捏着嗓子说“我是商少爷身边的丫鬟。”
　　“去你的。”商梓霖又骂又笑，忽而一声短信提示音惊醒了他，他拿出手机一看，脸色就沉了下来——
　　是田静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