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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 ...

  •   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五,算算也就是十几日后的事,这是裴夫人四处游街找人算来的,说是良辰吉日,当日有八成的机会抱娃。她说这番话时,我正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同裴之涵和周祭酒吃茶,话一出我和裴之涵二人双双被呛出了眼泪。
      但这婚事才刚散说出去两日,将军府那边便传来了消息,许大将军病逝,几日后举办丧礼,而此事影不影响婚嫁日子,裴家那边也还不做声。
      我早知许将军已死,但他是由我亲手喂进毒药而丧命一事,我还未告诉过旁人。
      这天傍晚,裴之涵来我家给我送糕点,我问他明日待我下了学堂后,可否去桥头边小酒楼那儿吃点小食,聊聊天,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厮自从那日晚宴过后,一天起码给我送三回东西,有时只是一些新鲜吃食,有时便是各种名贵稀奇的物件,若是碰巧遇上开门的是周祭酒,他自然照单全收,可到我时却是左右为难。
      次日,我装点好的两大盒桃花糕,抱在怀里出门去国子监了。
      毕竟旷工多日,不知那些小机灵鬼又会怎么盘问我,还是带些吃的堵住他们的嘴比较好。
      进了学堂,果不其然,这群小家伙一个个鼓着脸凝视着我,你一言他一句地盘问了我好一阵子,我掀开木盒,用手不停扇着桃花香,挨个陪笑都不顶用。
      唉,想想曾几何时我也是日日恃宠而骄的公主,今日却得对这群小祖宗点头哈腰的。
      总算出了学堂,我左右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适才一直弯着腰低着头,身体各处都酸痛的不得了。
      稍作休息后,我见天色开始黯淡,便往桥头那儿走去。
      突然被较小一铁皮玩意儿绊了一跤,我下意识弯下腰查看,这一看才发现,这铁皮还是金色的,玫瑰花样式的东西,只可惜半朵花都被我踩了个稀烂。
      我正捡起这小物件端详着,眼下觉得十分眼熟,突然一只手捉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往路旁一拽,我酿跄地跌了上去。
      抬头一看,竟是林鹤。
      他正笑眼明媚地盯着我看,直叫我心里发毛。
      我猛起一股劲,将他往后推去,皱着眉头道:“你,你干嘛!?”
      他大抵是没想过我有朝一日也会推开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道:“皇上和我说了你的事,曾经,是我负了你,对不起。”
      无论如何,此时这声道歉于我来说没有一点意义,微不足道到只是掷下一颗不会泛起涟漪的软石。
      彼时人海扰攘,冷风拂面,薄暮的夕阳余晖如一层轻纱普盖在楼阁飞檐之上,身后粼粼而来的车马此起彼伏地争夺着喧闹声的一席之地。长街涌动,置身其中,我与他,只是这川流不息行人中的陌生人罢了,立于一角,互相对视。他直愣愣地盯着我,我不似从前,反而对上那束眼神,陷入沉默。
      从前我害怕同他对视,因为我怕那眼神里掺着不屑,杂着同情。我从小到大心仪的男子,在他的眼里,我从不曾真真切切看到自己的影子,
      “你既知道,便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我与官家已无瓜葛。”
      “子月....”
      “我叫周若无。”
      “对不起,那日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才发现心里那般难受,于是连着几日出门借酒消愁,才又碰上了那被你赶出府的舞女,却不想竟遭人陷害。”
      我苦笑,“现在就别说这些了,林公子还是以自己的仕途为先吧。”
      他有些着急,上前要来拉我,我下意识向后退去,不小心与一行人撞上。那人嘴里骂骂咧咧,道是我没长眼睛,林鹤气不过,正要冲上去同他对骂,我有些不情愿地拦了拦他。
      他突然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激动地说:“子月,我早该发现子青她变了,她根本不似从前那般温婉娴静!”
      我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挣开他的手,哪知他抓的太紧,我根本抽不出一根手指头。
      “你放开我!”
      “从她回来我便察觉到了!我只恨我没有早点醒悟,看清她已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毒妇!才伤你至深.....”
      他越说越激动,掰过我的身子要将我拥入怀里。
      我奋力挣扎,却只能看着自己向他一点一点靠近。
      突然身侧一人抓住了我的手臂,一掌拍向林鹤,将我带了出来。
      仰起头一看,许羡一身素白衣裳,头发伶俐地盘起,目色冷沉。
      “林公子这是在干嘛?”他松开手,眉峰一挑,语气里尽是寒意。
      林鹤自知失了分寸,看着许羡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笑话,与好友叙旧一番,许郎将莫不是这也要管?”他故意在说到“郎将”二字时拉长了音调。
      许羡也不恼,淡淡道:“我自然不敢管,只是在下刚才在离着两三家铺子的小摊那儿买了些吃食准备带回去给舍妹尝尝,却听见林公子如雷贯耳的嘶吼声,唉,林公子成了这‘怨夫’,也不该向我朋友撒气吧。”
      随着他的话语,陆陆续续有行人停下来驻足,对林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甚至听见了他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林鹤愤愤离去,我才松了口气,微笑着向他道谢。
      他点了点头,又道:“我送周姑娘回去吧。”
      “不用了,我与人约在桥头边那家小酒馆,不一会便到了,就不劳烦许公子了,许公子一次又一次地助我,来日我再次定登门道谢。”我心下不想与他有太多的瓜葛,刚从官家那儿虎口脱险,许羡的事我亦是不想掺和。
      谁知他神色霎时板了下来,“可是去找表弟?我也许久没见他,打他出狱以来,也未曾来看过我,不知周姑娘今日和表弟小聚是否有要事相谈?”
      “倒是没有大事.....”
      “那便好了,我也许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酒了。”说完他眼睫都未动一下,便兀自向前走去。
      我扶额,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小跑跟上去。
      一进酒馆,便看见裴之涵坐在窗边,一手撑着下巴,忧郁兮兮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的活像一尊“望妻石”。
      我心底偷笑,正要抬手打招呼,“表弟!”谁知许羡先行吆喝了一声摆摆手走了过去。
      裴之涵听到声音后蓦地转过头来,看见我与许羡并肩走向这边,眉心皱了皱。
      实不相瞒,我也很是尴尬。
      裴之涵占的席位仅供二人入座,这边许羡撩起衣摆兀自坐下,留我傻站在原地干瞪眼。
      “小二,加一副碗筷!”许羡挑眉,马上摆出一副东道主的样子,张罗来座椅和餐具请我入座,我分明看见那边裴之涵的脸色正一点一点沉黯下去。
      直到酒桌上摆满了菜肴之前,我三人都各自盯着不同的方向思绪万千。
      裴之涵选的位置是极好的,附耳可闻溪水涓涓,侧目可赏炊火闹市。
      眼见菜齐了,裴之涵沉了口气,眼底寒硬在转向我那一刻化水染晕,抬抬袖子动了一筷子为我夹了一块鱼肉,又漫不经心说到:“表哥今日未打招呼便不请自来,不知可有什么事?”
      许羡神色未动,倒了一杯酒,淡声道:“听闻表弟与周姑娘定了亲事?”
      我一口鱼肉刚放进嘴里,被愣生生噎了一下,咳嗽起来,裴之涵赶忙盏了一杯茶递给我,体贴地替我拍了拍后背,随即转向许羡,下巴往上仰了一个度,“是,婚期都定了。”
      “表弟,恐怕不妥。”
      “我与姐姐两情相悦,何来不妥?”
      “‘姐姐’二字倒是顺溜。”
      “此乃夫妻昵称!”
      “咳咳咳.....”我被茶水呛得脑壳子疼,裴之涵一脸关切地看着我,我遮着泛红光的脸颊,微微垂下头,心想许羡什么时候也管这档子事了?这对话,这气氛,怪怪的......
      许羡继续说到,“我爹病逝,我这个做儿子的自当守孝,但我爹待你也不薄,于情于理,你这个做外甥的也不该这么快就办喜事吧?”
      “表哥,我们裴家向来不信那些繁文缛节,舅舅喜欢热闹,我和姐....咳咳,若无的亲事,也权当冲喜了。”
      “说的好听啊。”许羡挑眉,又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看来表弟是不急着与我许家撇清关系了。”
      “表哥,我理解你,只是我不能为了你,放弃自己要保护的人,我爹也是。”
      许羡听罢不以为然,反笑道:“那我就祝表弟心想事成了。”
      这一顿饭下来,我一刻也不敢松下姿态敞开肚皮吃酒食。若是单单在裴之涵或者许羡面前,我都不至于这般拘束,但这二人凑到了一起,周遭温度仿佛阴冷了二十分,叫人从头到脚都不舒服。
      我心想着,这表兄弟之前关系也不至于这么僵吧,怎得如今如此不对劲。
      最后,裴之涵假笑着,面朝正在吃菜的许羡,对着空气敬了一杯酒,“表哥你先吃着,我突然想起有些事,先走一步。”
      许羡不答,抽出怀里的素绢擦了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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