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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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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之涵起身将我拉起,顺势自然地牵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坐席。我刚咬了半口的片皮鸭肉掉落在地上,抹了抹嘴上的油渣,被他拉着回头惋惜地看了一眼那肥嫩的肉肉,却发现许羡正寒厉地注视着这边,在对上我的眼时赶紧垂下眼帘,掩去了其中情绪。
出了酒楼,裴之涵仍一声不吭拉着我,一股脑地往前走,也不管方向。
看看他心神错乱的呆愣样子,再看看我瘪瘪的肚子,心里好不畅快!街上千灯照碧云,人间烟火四散飘逸,月华赶场,晚风沉醉。
等等!你闻!是山兜包的香味!
我一下甩开了裴之涵的手,叉着腰站在原地,嘟起嘴忿忿盯着他。
他微微一愣怔,转过身来一脸诧异,旋即无辜地眨巴了几下他长长的睫毛,眼中似有一层薄薄的水雾,小心翼翼探到,“怎,怎么了这是....”
“我!没!吃!饱!”我一字一句道。
他渐渐绽开了笑颜,突然朝我飞奔过来,一把将我往他怀里揉了进去。
我毫无防备跌落一片松香之中,被他抱得实在喘不过气,只好奋力把头往高处仰,好让脖子和他肩膀之间有些距离,这才扯出一丝力气嚎道:“你,你耍流氓啊!”
他笑出了声,好像正月里突然落地的暖雨盈盈绕耳,清澈而祛寒,紧紧裹着我的手臂也稍微宽了些。
我匀出几口气,“快放....”
开字还没出口,这厮忽然又使力将我与他胸膛紧紧勒在一起,要不是冬日里穿的多,我真要觉得他是居心叵测的!
“今后我唤你阿月,可好?”他突然开口说,几丝气息飘散在耳旁,酥酥痒痒的。
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于今来说,我是周若无,与过去的“月”字最好是避之大吉,每每听人唤我旧名时,我的心都不由地缩紧了一下,此刻他却说今后都要以“月”唤我。
“如今我是周若无。”
他伸手抚上我的发,指尖的温度时不时透过发丝碰触到我的肌肤,像要抽走我的魂魄似的,“在我心里,你是周若无,也是赵子月,更是长月公主,是这宋昭国顶顶尊贵的女人。”他慢慢凑近我的耳朵,轻轻吐纳了一口气,温声道,“我全都要。”
我被他这番撩拨十足的举动羞得不能动弹,双手握拳死死地往掌心里抠,直至指尖青白的毫无血色。
他说完转而将我松开,画风一下变得悠然惬意,调转了语气,“走吧,我闻到了,是那边的山兜包吧。”
我一下没缓过劲来,耿直地点了一下头,耷拉着脑袋,两手捂着烧红的脸颊不敢正眼看他。
后来我一手执俩山兜包,一手举着梅花酒猛灌入喉,羞躁之感才慢慢退至脑后。
裴之涵像从前宫里负责照顾我生活起居的老嬷嬷一般,蹙着眉头,追着我满街跑,一边跑一遍喊着:“你少喝些!少喝些!那本是我要喝的!”、“欸!你多嚼会,别噎着了!”
估计真是醉意上头,我嬉笑着四处乱窜,撞了这个大娘,弄倒了这个小孩,身后一片斥责声。裴之涵屈着腰不嫌疲倦地道歉,再灰溜溜地追上我,眼里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这般情景倒让我以为是父皇母后,或者裴尚书夫妇了。
跑着跑着,食酒皆下肚了,我突然停在了小桥上,向桥身一侧倒去,两手耷在石壁上,眼巴巴地望着河边正在放孔明灯的一长一少的姐妹。
裴之涵慌慌张张的赶过来,扶着腰,见我醉醺醺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我突然偏过头去,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他一愣怔,身子抖了抖,立马笑脸相迎上前问我有何吩咐,哪知这厢我又更替了脸色,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睛里滚动,一时间顺着脸颊的轮廓滴在嘴角,滑过脖颈,湿了鞋尖。
裴之涵大惊失色,嘴唇微微颤动,硬生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柔声张口道:“我错了....”
我忽然眉头一皱,咬着嘴唇直愣愣盯着他,他一个抖擞,肃然挺直了腰杆,一副细听遵命的样子。
我仰起头,将眉心抵在一起,尝试恢复我昔日一国公主的威风,用鼻孔看他,怎知高度始终不太够,只好换成同样不失风度的斜睨,高声说道:“本公主也要放灯!”
他霎时脸色铁青,一个巴掌堵上我半张脸,环顾四周好在没人留意这里,将我轻轻拉近,“好,好,我给公主买,但公主别忘了咱们这是偷偷溜出宫的,你唤自己阿月可好?”
我转了转眼珠子,捏着下巴妥协道:“准了!”
他顿时喜笑颜开,眼眸弯成好看的弧度,白皙稚嫩的面颊还是在发自内心的笑时,向上鼓出两个苹果团子,奶奶的,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捏一把再留下一个唇印子。
我心想着,手也不自觉拍上他的脸,使劲揉了一把,憨笑道:“小弟弟还挺可爱呀。”
哪知他突然黑了脸,一手握上我的腰肢,将我往他跟前一推,抵上他结实的胸膛,随即低头看着我,眼神里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要将我吃了的玩味,“阿月想放灯,便不可再叫我弟弟了。”
我发懵着点了点头,仿佛碰上了真的大老虎,顿时变得宛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乖巧的很。
裴之涵买来孔明灯,拉着我的手腕来到河边,那对姐妹放完了正要走,迎面向我们走来。我还在神魂游离呢,裴之涵猛地将我往身后一拉,我一个酿跄,脑门撞上了他的背膀,疼的呲牙咧嘴。定身才发现,赵子青正不善地瞥了我一眼,她身侧一个长相俏丽的小丫头正露着皓齿冲裴之涵打招呼。裴之涵瞄了一眼赵子青,转而笑着和她摆摆手。
她二人走后,我满脸迷惑地挠了挠头,“这小姑娘谁啊?子青怎么和她在一起?二人感情好像很好来着。”
裴之涵扶我在离河水较远处坐下,自己在一旁捣鼓着孔明灯,一边说道:“她啊,是许羡的小妹妹,唤娇娇,舅母便是产下她后就撒手人寰的。”
我眼神迷离地望着河面,淡淡“哦”了一声。
他继续道:“因为舅母,娇娇生下来便不受舅舅喜欢,因为生日和舅母忌日在同一天,所以娇娇长到现在七岁了,还未正儿八经过一次生辰,若我没记错的话,舅舅举办葬礼的那天,也就是后天,正是舅母的忌日。”
“唉,真是个小可怜人,这世上果真有将错推到子女身上的父母啊。”
裴之涵淡淡笑了笑,“这’情‘字自古便是供世人说道的难题,小时候听舅舅说过,许贵妃也是因为不受祖父祖母喜欢,才独独被送进了深宫,从前她与我娘和我爹在花灯会上相遇,三人便成了好朋友。怎料后来就物是人非了。”
我想站起身来靠近他一些,怎料身子晃晃荡荡的完全不听使唤,屁股刚离地又重重亲吻了草地。
“欸,你坐好,乖乖等我。”他皱着眉说道。
我’哼‘了一声,撑着脑袋继续说道:“那你说,许贵妃会不会也喜欢上了裴尚书,这才对夫人心生怨恨。”
“别胡说。”
“我才没有呢!我父皇说了,普天之下只有我母亲一人是独独爱他的。”我说着一激动,又要站起身来,他赶忙上前将我按回原地。
“好好好,媳妇儿说得对。”开口还是有些不悦,说到’媳妇‘二字的时候,嘴角难以掩饰地提到了耳根子。
今日天气舒爽,不与他计较。
约莫这厮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捣腾了半天也没见起色。直至我睡意如洪水一般袭来,将我一口吞了,眼帘子再也不受控制的耷拉下来,倒下就睡沉了。
再后来,似有人将我扶起,那是一片温润柔软的松香园,我倚靠在其中,惬意非常。然后就有声音嘀嘀喃喃的说了些什么执手啊偕老,鸳鸯啊相思意什么乱七八糟的。声音落去,嘴唇上似乎落下了一叶软软的水珠,有些湿润,还有些香甜,我都情不自禁地舔了一口,嘿嘿。
第二天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我一脚蹬开被子,翻了个身,头痛欲裂。
“周若无啊,今时不同往日,你吃酒吃的醉成一滩稀泥,回家还一路高歌,老夫这张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我抱起被子蒙上脑袋,心下倍感不妙。自小到大我喝醉的次数不过尔尔,原因是有一回喝醉了我以为自己置身国子监,竟爬树翻墙,对着底下一众宫人嘘声道,“小声点,走着啊!本公主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事后被母后追打着满院子跑,父皇也下令彻查我旷课逃学一事,这一挖不要紧,挖出了许许多多的叛徒,都控声说是我这个公主带头的,哦其中就有林鹤。
唉,昨日还是在裴之涵面前撒泼,不知为何想到这里我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先开门!给你买了醒酒的吃食!明天便是许将军的吊唁之日,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我猛然坐起,一脸懊恼,下床给周祭酒开门。
他留下吃食,看着我喝了醒酒汤,又交代了好些事情,便赶赴国子监了。
我吃了些解酒食,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黄花镜左看右看,叹了一口气,掩面悔恨不已。
傍晚裴之涵来到,递了一套丧葬之日穿的衣装,面料极好。我不好意思地对他笑笑,问候寒暄了一番,对昨日之事只字不提。
哪知这厮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昨日你那般疯闹,今日醒来可有难受?”
“额,好得很呐....对了,我非得去不可吗?”我赶忙转移话题。
“你如今是我的未婚妻,不然我是千万个不愿你去。”
我点点头,拍了拍胸脯,示意他放心。
他两手一摊,无奈的笑了笑,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两声,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发怵,“月黑风高,早睡为妙。”说完我便作势要合上门。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认真道:“我本觉得自己不该趁人之危,但你.....也算是扯平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将他推出门外,关上了门。
心里乱作一团,难不成我昨日做了什么事?他才如此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