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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软烟阁说书·穆南秋 成季 ...

  •   软烟阁经营了这些许年份,除了我在外面捡回来的可怜人,大多还是自寻过来入阁的。这就免不了总有不同身份的人来这里寻人,上到皇室贵胄,下到田里庄稼汉,好似江湖失踪人口都挤进了我的软烟阁。好在我和这府尹颇有些交情,明里暗里也帮了我许多,省了我不少口舌。
      在这偌大的江湖上,软烟阁勉强也算是个正派,阁中上下都是懂事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报了我阁主名号也积攒了些仇家,我对此倒是不怎么上心,阿萝应付起来已是轻车熟路。
      只是这上门送牌匾的,我倒是第一次见。浩浩荡荡敲锣打鼓的来人是将军府的二小姐穆南秋。

      要说和穆南秋的交情,其实也没有多深,与其说与她相熟,倒不如说陈锦来和她的未婚夫婿成季关系更为密切,甚至密切到洗过一个药池。
      我第一次见穆南秋,便是她一身染血的戎装背着浑身是土的成季出现在软烟阁的后门,发髻凌乱,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唯独那咬破嘴唇的一口银牙,还在死死地支撑着本就无力的身躯。
      如果不是她背上的人还有些气息,我倒以为是从坟堆里爬出来的人了。
      不过我也没说错,成季九死一生,本就是从阎王那里夺回来的命。
      “若你能救他性命,我此一生,便任凭你差遣。”穆南秋当时的语气,卑微里却依旧透着高贵。
      “我不是大夫,你找错人了。”我手里还拿着话本子,话说的也凉薄,穆南秋却没有动容,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我想着她应该也撑到了尽头。
      但她还是那般坚毅的神情,侧过脸看了一眼背上的男子,又看向我:“这桩事不能让别人知晓,我知道只有软烟阁可以做到。”
      我打眼看着这个姑娘,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阿萝,用我的名义去把陈少东家请过来吧。”

      成季在疗伤期间,陈锦来也是药铺和软烟阁之间来回折腾,白日里一边给城里的人瞧病,还要一边想着怎么把成季的命救回来。成季作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武状元,卧过疆场,趟过生死,也算没白来人间走一遭了。
      只是我这心思却全然放在了因疲累过度昏迷多日未醒的穆南秋身上。
      将军府的二小姐穆南秋,被武状元成季退婚两次,这故事早已在百姓的口舌之中翻来覆去多个版本,如今两人齐齐病倒在我软烟阁的床上,真是稀奇。
      不过这版本虽多,我倒是在百晓生那里知晓这第一次退婚的原因是成季英雄救美后多出来的美人劫。
      当初成季的父亲和护国大将军因为一盘棋结交,两个粗人下起棋来却一丝不苟的很,没想到两人棋艺相差无几,还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立马就结了八拜之交。
      恰逢两家夫人都已临盆,便许了婚事。
      成季从小就继承了父亲的一身武艺,加之其粗中有细,长大之后也是仪表堂堂,大将军看女婿也是嘴上刁难,心里满意。
      而这边的穆二小姐个性豪放洒脱,将军本想让其学着做个闺中淑女,不要像已入宫的大小姐一般成天看兵书,推演阵法,不争宠,不出门,隔三岔五写信就是和自己商量军事,倒是在宫里安全的紧。然而穆二小姐是跟着姐姐长大的,那一身的将人之气学了个十足十。
      穆南秋和成季第一次见面是在穆南秋的及笄礼上,穆南秋亭亭玉立,成季一表人才将将考上武状元,这下子没少被赞郎才女貌,至于他们自己,据说两人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对方,没传出什么多余的故事来。
      后来婚期将近,两家都开始筹备喜事了,成季被派去洛州处理水患。
      明眼的人都知道,皇上觉得成季是个可造之才,想要培养他。
      成季也是不负众望,才华得以施展,就等着归来娶妻了,没想到路遇山匪劫财劫色,武状元哪里看的过去,直接荡平了山寨,活捉了贼匪。
      与此同时,解救了衣衫凌乱,差点被污了清白的姑娘。
      姑娘是个清白姑娘,但是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这姑娘已经进了贼窝,任谁也是不会要了。
      成季这般谦谦君子,自然是不忍其受尽白眼最后落得自杀的下场,想着自己也算看了人家衣衫不整的模样,便允诺娶她。
      回了状元府,便修书一封,呈给了大将军,自己跪在了将军府门口,自请退婚。
      成季态度极为端正,将事情来龙道了个明白,并说自己若是娶了那姑娘,又来娶穆二小姐,着实委屈了二小姐,如今过错皆在于他,请将军退了这桩婚事。
      看热闹的老百姓自然也不全然不明理,知晓是这状元有情有义,如此退婚也是顾及将军颜面,既不让二小姐平白蒙了退婚之耻,也保护了柔弱姑娘的清白。
      成季这一跪,跪退了一桩婚,也跪出了一身正气。
      将军本有些生气,愁着怎么跟闺女说,穆南秋却出乎意料的淡定,拿走之前的婚书,提着裙摆走出了大门,走向了烈日下跪着的成季。
      靠近他时,微微蹲下身,娇俏的大眼对上了成季疲累的眸子,眨眼间让成季有些恍惚。
      “从小我爹就告诉我,我的未婚夫婿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今我见识了,如此男儿怎可为对的事情下跪?快些起来吧。”穆南秋说着,就将婚书交与成季手上,笑了一下起身回了府。
      成季拿着婚书,望着远去的碧绿色身影,倒是在将军府门口傻站了许久。
      本来这退婚算是结束了,两家也没有互相得罪,成季的父亲心有歉疚,得闲就跑去陪大将军下棋,成季的母亲也和将军夫人关系要好的一起听戏,将穆南秋当亲生女儿看待。
      难得两家都是仁善之人,这事也解决的风平浪静。
      成季想着去请皇上赐个婚,便和那姑娘成亲,可这上朝时折子还没递上去,皇上又委以重任,说离州那里瘟疫有些严重,若是他处理得当,便再给他记一功。
      于是,成季又快马加鞭地赶去了离州。

      听这段的时候,我是对穆二小姐极为欣赏的,毕竟如此明理让人不由得生出些好感来。
      而那个被救下来的姑娘是什么身份,什么样貌品行却是不清不楚,我埋怨百晓生的消息不完整,他没脸没皮地跟我卖关子,说什么这姑娘没那么重要。
      后来我几经打听,才悟了“没那么重要”的含义。
      据状元府的家丁所说,那个姑娘是洛州一富商庶出的小姐,生得小家碧玉的容貌,起先很是乖顺,成季的母亲待她也是极好的,没有对她有丝毫偏见,几乎是当儿媳看待了。
      但是没想到姑娘却是心比天高的性子,日子长了,便开始摆起了当家主母的架子,彼时,成季还在离州处理瘟疫忙得焦头烂额。
      这般亲力亲为,直接导致成季日渐疲累,昏倒在了案前。
      大夫诊出成季也感染了瘟疫,需要被隔离在房间里,慢慢诊治。
      主子现在晕在床上没个贴心的人照顾是不行的,忠心的下人赶回去把事情告诉老爷夫人,顺带找姑娘一起前去离州贴身服侍,没想到姑娘却紧抿着嘴唇连连后退,掉着眼泪说要照顾刚刚听到消息差点昏倒的成季母亲。
      一家子看姑娘的眼神立马就换了,下人忙着去陈家药铺买药材,没有多耽搁跑了出去,却是对这姑娘冷了心肠。
      穆二小姐正好在陈家药铺对面的酒楼吹风,婢女认出了那是成季的人,得了小姐的示意前去问话,下人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女扮男装的穆南秋,咬咬牙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比起家里那个知恩不图报的小姐,穆二小姐才是主子的良缘啊,真是可惜了。
      穆南秋得知老实巴交还有点俊朗的前未婚夫婿即将客死他乡了,要娶的姑娘还贪生怕死不敢去身边照料,颇为怜悯,想起了那天跪着的少年,如今卧床不起,便直截了当拿着剑下了酒楼,上了马,追上了那下人,一手夺走了他手里的药,绝尘而去。
      将军府二小姐从那天开始就不见了,将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女儿真的跑去瘟疫盛行的离州,接连派了几波下人去寻。
      穆南秋出现在离州府衙门口时,英姿飒爽得晃了人的眼。
      衙内县令收到飞鸽传书,若是女扮男装的二小姐来了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便不敢把她往成季身边引。
      可是穆南秋却不管那么多规矩,直接点名道姓要去看看成季。
      “我和成季自小有婚约,我去看看我未来相公,你拦着我做什么?”穆南秋见县令啰嗦又麻烦,直接大声宣明了身份,连作废的婚约都拿出来说了。
      县令觉得此时若是再拦着,就真的不明事理了。
      穆南秋把药包扔给了县令,推门就进了成季的房间。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正冒着虚汗躺在榻上,她凑近一点看,哪里还有少年的样子,未经打理的衣衫,一脸的沧桑憔悴,这些日子想是累坏了。
      从那天开始,穆南秋就一直在照顾他,防疫的方子已经研究出来了,但是每次进房间之前的准备工作都颇为繁琐,穆南秋好脾气,净手,戴面纱,浆洗衣物,就这样陪了整整五日,成季才恢复了清明。
      “你是?”成季看着一个戴面纱的女子在床侧,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是穆南秋,路过这里,听说你病了,来看看。”穆南秋手脚麻利的换了帕子,端着水走了出去。
      下人扶着成季起身喝药,说:“穆二小姐一直守在这里照顾大人,已经五日了。”
      成季闻言一口汤药差点呛伤了喉咙。
      等穆南秋换了盆水进来,成季端坐起来定定地瞧着她,问道:“为什么如此待我?”
      穆南秋摘掉了面纱,呼了口气,实在是闷得久了。
      “怎么说我们也比旁人的交情深,不是吗?”
      被这样清澈的眼神望着,成季顿时有些招架不住。“嗯,是。”
      “那你既然身子好了,我得回家了,爹肯定急坏了。”穆南秋对他微微一笑,和当日还他婚书时如出一辙。
      她当真是个干脆利落的姑娘,说完就出门离开了,丝毫没有给成季反应的机会。
      成季又休养了几日后身子完全好转,而在他生病期间穆南秋也帮着处理了差不多的瘟疫,找到了方子一切都速度快了许多。
      待成季回府时,还在马车上想着戴面纱的穆南秋,听知县说她自称是状元郎的未婚妻,那这婚约到底还作不作数?

      回了府的成季,看着走向自己的柔弱姑娘,突然一阵烦躁。
      “大人,这些日子我真的很担心你。”姑娘拿着手帕,娇滴滴地擦着眼泪。
      成季没说话,径直去找父母报了平安,又赶紧备马去了将军府求见穆二小姐。
      穆二小姐恰巧进宫去陪姐姐了,两人也没见上面,倒是将军见了他,与他说是南秋胡闹,成季不必为此心忧,将军府也不会纠缠于这桩婚事。
      成季知道将军是误会了,刚想要解释却被皇上传圣旨和将军一起被宣进了宫。
      皇上是为了战事,问二人意见。
      成季和将军一起建言献策,商量着派谁去出征,皇上有意让大将军带人上阵,成季看着将军,脑海里想起英气十足的穆南秋,便上前一步,把事情揽了下来。
      人都道,成季最近好忙啊,又是水患又是瘟疫,现在又要出征讨伐贼寇了。
      一定是想升官想疯了。
      成季没管别人怎么说,临行前写了封信让下人交给穆南秋。
      穆南秋看着信纸上成季一本正经的言辞,颇为好笑。
      刚升了贵妃的姐姐看着妹妹眉眼弯弯,忍不住打趣:“看你这模样,莫不是成季给你重新写了份婚书?”
      穆南秋摇摇头:“说是退婚书还差不多,他这信里写的都是谢我,说是救命之恩以后有机会便报答于我,怕是不想欠了我的情。”
      贵妃笑着摇了摇头:“你对他有意,却要藏着掖着,可不难受?”
      穆南秋合了信纸,看着外面的天。“那也要他心里有我才行啊。”

      成季一去疆场就是两年,偶尔会给家里写信报平安,但是都是寥寥几笔。
      穆南秋只有在成季母亲来将军府时,听到些成季的消息。
      将军急着想把穆南秋的婚事定下来,一直在和将军夫人讨论着哪家的公子配得上自己的女儿。
      谁知那日成季父母来时,穆南秋直接站了出来,说:“等成季凯旋,我便嫁他为妻。”
      将军知道女儿的性子,说得出做得到。便问:“你可想好了?”
      穆南秋点点头,笑容如往日般澄澈。
      这婚事再次定了下来,成季父母赶忙写了家书让人送到成季手里,想着成季这傻小子竟有如此福气实在不容易,但是又怕成季认死理。
      谁知月余后小将带回来了成季的退婚书。
      这是穆南秋第二次被成季退婚,饶是脾气再好,将军脸上也挂不住了,直接闭门谢客,使得成季父母连将军府门都进不去。
      穆南秋看着成季的退婚书,又看看自己折腾几个月做出的喜服,确实委屈了。但是又觉得奇怪,成季上次写信那般想要感谢她,怎么退婚书写的如此决绝?
      穆南秋觉得,成季一定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了。
      果不其然,又过了几日,传来成季与一队人马为了诱敌深入而失踪的消息。
      穆南秋听完就一身戎装,骑马离开了将军府。

      后面的事情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了,不过我大抵也能猜到,想想那晚穆南秋和成季的模样,穆南秋为了救他定然吃尽了苦头。
      陈锦来现在被软烟阁当御用大夫使唤,忙里忙外地救人性命,当真是功德无量。
      他说成季被人下了毒,需要泡在药池里缓解毒性,我猜想他应该也是知道自己中毒才会给穆南秋写退婚书吧。
      成季泡药池陈锦来得守在身侧,于是他给自己调了补身子的药,和他一起泡了,两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穆南秋醒的比成季要早,她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却在看到我时眼里有了亮光。“他可还好?”
      我佩服地瞧着她,问道:“你这一路上跑死了不少马吧?”
      她似是想了想,笑道:“不打紧,这罪过我来担。”
      “他挺好的,这两天该醒了,就是药费有些贵,你说任我差遣那事儿,没打算赖账吧?”
      “没呢,都听阁主的。”
      “不错不错。”
      出了穆南秋的房门,琳琅笑我装老谋深算装得有模有样,我挑眼冷哼一声,背着手晃悠着去写话本子了,这回可有的写了。

      成季是在药池里泡醒的,眼睛睁开看到赤身裸体的陈锦来,有些不知所措。
      陈锦来倒是惬意的很,端起旁边的药碗递过去:“我想你也该醒了,喝了它吧,你的余毒就彻底清干净了。”
      成季缓了一下,接过碗,喝了个干净。
      “嘶,你和穆家二小姐真是般配,两个人对别人给的东西都是这般信任吗?”陈锦来问。
      听到“穆二小姐”,成季猛然抬头:“她怎么了?是她找你给我治毒的?”
      陈锦来点点头:“差不多吧,她可是九死一生地把九死一生的你从战场上驮回来给我的。”
      成季向后靠去,一阵沉默。
      陈锦来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没想在药池里醉生梦死,穿衣就出去了,回头叮嘱了成季还得再泡两个时辰才能出来。
      过了没多久,成季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陈锦来,便也没回头。
      良久没听到他说话,便偏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那个,陈大夫骗我说你晕倒了,我就来看看。你没事我就先出去了。”穆南秋看到□□的成季登时脸红,暗恼这大夫怎么也不正经。
      正要走,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穆南秋不好意思回头,慌张地问道:“怎么了?”
      “再多等我一个时辰。”
      “嗯?”
      “我们成亲。”
      穆南秋回身迎上那双温柔如水的双眸,微微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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