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7、第 7 章

　　#7

　　许知行整个人瘫在椅子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侍者添茶倒水。左边有年轻的姑娘正在和男友调笑，右边有一堆优雅的外国老年夫妇正在用英语交谈。
　　他眼神放空，此刻只觉得一种久违的疲惫。这种疲惫，在他得知欧桃马上要去国外准备考试时也体会过，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桌面上的手机振个不停，来电显示是王玉婷，然而他并没有起身接电话的意思。
　　许知行的舌头在口腔里和一丝不听话的熏三文鱼纤维较着劲，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餐椅的扶手，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慵懒的起身，抬腿向门外走去。
　　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让华丽宽敞的空间也显得有一丝嘈杂，最近有不少金融类的论坛会议在京举行，来来往往的商务人士比往常更多。
　　突然，许知行停住了脚步，他看到一个身影，在酒店大堂门口附近的几个门童里，格外眼熟。
　　他穿着深红色上衣，头戴圆形的门童帽遮住了大部分头发，白手套配合黑色制服裤让他显得格外精神挺拔。
　　不过他此刻正哈着腰，熟练的从一个外国男人手里接过一美元小费，作为他帮助把行李搬上行李车的酬劳。
　　迟奔道完谢，目送另一个门童和男人消失在电梯口，便立刻转手寻找下一个目标。
　　许知行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旁，原来迟奔在这里打工，难怪经常半夜才回来。迟奔从不和他们提起这份兼职，恐怕是并不想让别人知道。
　　许知行思忖着，心想可以等迟奔帮另一个人提行李往里面走后，他自己再出门，免得碰上让迟奔尴尬。

　　迟奔正了正自己的门童帽，让自己的一头小黄毛藏起来更多一些。
　　他的黄色卷毛根部，已经有不少黑桩桩长了起来，不戴帽子看起来尤为不精神，许知行和李小波劝了他多次让他赶紧剪掉，但他无动于衷。
　　迟奔向大堂门外走去，接行李多的客户下出租车并帮忙搬运行李，外国人客户往往会给一点小费。他眼神尖如鹰隼，常常能够从衣着打扮和面相态度判断谁是大方的主儿。
　　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大堂里一个抽烟的男人引起了迟奔的注意，迟奔想到了大堂经理的教诲，于是他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说：“先生你好，大堂里面不能抽烟，我领您到门外抽烟处抽吧。”
　　男人个子不高，他抬眼看了看迟奔，眉心一点红痣很是显眼。
　　不过男人没有因为眉心一点而拥有半点佛气，他看起来有一点虚胖，圆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油光，夹着公文包穿着浅色西裤和白色Polo衫，一根有小拇指一半粗的大金链子圈在脖子上尤为扎眼，典型的中年土老板打扮，浑身上下都弥漫着自以为是的傲气和庸俗。
　　他沉默的看着迟奔，然后一口烟喷到了迟奔脸上。
　　“先生抱歉，这里真的不能抽烟。”面对这样侮辱性的举动，迟奔只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挤出了习惯性的满脸微笑。
　　“手套给我一下。”土老板终于开口。
　　迟奔不明所以，但仍然摘下了双手手套递了过去。
　　土老板接过手套，继续说：“手给我一下。”
　　迟奔下意识的伸出右手，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受到手心一阵刺痛——土老板把烟头碾灭在了迟奔手心里！
　　迟奔瞪大了眼睛。
　　“我操你妈！”
　　——破口大骂的不是迟奔，而是终于忍不住从旁边冲过来的许知行。
　　许知行一把揪住土老板的领子，“你他妈故意欺负人是不是！”许知行作势要打，却被一只手握住了拳头。
　　“知行，算了。”迟奔红着眼睛说。
　　烟头在掌心的灼烧很快就熄灭了，刺痛只有一两秒的功夫，但还是激得迟奔眼里噙了泪水，亦或是自尊的刺痛，让迟奔眼里泛起水雾。
　　大堂经理见状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也有部分好奇的人试图驻足围观。
　　“知行，我需要这份工作。”迟奔低着头，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
　　许知行终于放开了土老板的衣领，他怒气冲天，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大堂经理过来询问，迟奔摇头说是一点误会已经没事了，然后引导大家散开。
　　“怎么没事了？我的链子断了。”土老板一抹脖子，那条粗金链子便马上落在了他肥厚的手掌里。刚才许知行揪住他衣领时用力过猛，把他那不知真假的金链子扯断了。
　　“不可以在大堂抽烟，就可以过来揪我衣领吗？”
　　“迟奔，这是什么情况？”大堂经理狠狠瞪了迟奔一眼，一边又满脸赔笑的和土老板道歉。
　　“这孙子拿烟头烫迟奔的手！”许知行拉起迟奔的手，半根已经熄灭的软中华混合着烟灰和已经冒起的血泡赫然摊在迟奔掌心。
　　大堂经理眉头一皱，并不是心痛迟奔，而是觉得惹上了麻烦事。最近正是繁忙的时候，礼宾部就擅作主张私下雇佣了两个兼职门童，只是帮忙提提行李接接车，想不到会惹出麻烦来，这被上司知道了会非常不妙。
　　“经理，这事儿我们会私下解决……您不要生气。”迟奔似乎看出了大堂经理的担忧。
　　“好啊私了，修链子的钱减去医药费，你算算该赔我多少钱？”土老板整了整衣领，不依不饶的看着迟奔和许知行，脸上是胜利者的得意。
　　“你要多少钱？”许知行问。
　　“五千。”
　　迟奔瞠目结舌，五千？他可能觉得自己的命都没有那么贵！
　　“我兄弟医药费得两千，我给你三千，但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你跟我去ATM取钱。”许知行面不改色，拉住了想要冲动理论的迟奔。
　　土老板颇为玩味的看着两个少年，他也不傻，“你去取钱，你兄弟留在这里。”
　　许知行忽然笑起来，“你还怕我们半路揍你吗？”
　　土老板也笑笑，一脸的死皮赖脸。
　　“这里不方便，请诸位移步到后面聊吧。”大堂经理为了避免事态扩大，赶紧把这几位仙儿引向礼宾部的休息室。
　　“迟奔，你先去换个衣服，换完了来找我。”大堂经理低声和迟奔说。
　　“经理，我……”迟奔握紧了拳头，眼里又涌上了酸涩，他知道，自己要失去这份工作了。
　　他的这份兼职来之不易，老乡介绍的机会，好不容易应聘上了。每次都是能翘课就翘课，非去不可的课也是一下课就急冲冲的跑来，这些日子在这份兼职上他从未迟到过，经理也对他赞赏有佳，原本期望着是一份长期的活计，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他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嗯，对，一张农行卡，就在抽屉下方的钱包里，密码是……”许知行放下手机，“我同学一会儿把钱送过来。”
　　休息室里，许知行一边喝着大堂经理递过来的矿泉水，一边和土老板说。
　　土老板的圆脸笑得皱成一团包子，“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痛快人儿，学生攒点钱不容易，你和你那个小兄弟一起给我道个歉，这个事儿就算了了，我不要你的钱，也不找你们和酒店的麻烦。”
　　许知行咽下一口水，对土老板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凑过去问：“有烟吗？”
　　土老板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是明白人儿！”他从兜里抽出一支软中华，把打火机和烟都递给了许知行。
　　知行接过烟，娴熟的给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红色的火星一明一暗，白色的烟雾从他的鼻腔和口腔里缓缓喷出。
　　他故意吐出一个烟圈，看着那团白圈在空中渐渐变淡。
　　换好衣服的迟奔来到了门口，还是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他顶着一头小黄毛，没精打采的走了进来。
　　大堂经理起身，带着迟奔又走了出去，一路上小声的和迟奔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迟奔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他默默的走到许知行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插进根部已经变黑的头发里，一言不发。
　　许知行看了迟奔的怂样儿一眼，什么都没说。

　　“知行！”是李小波的声音。
　　穿着白衬衣的李小波有点喘，他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和大堂经理一起走了进来。
　　李小波接到许知行电话后，就飞快的取了钱打了个车过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本能的感受到了不安。
　　许知行从李小波手里接过信封，从里面抽出一沓子厚厚的粉色钞票。
　　他摆了一摞在土老板面前的茶几上，“这是三千，五千赔你的链子钱，减去两千我兄弟的医药费。”
　　土老板伸手去够，却被许知行一把按住，“等等，还没完，”他拿出另外一沓钱，也放在茶几上，“这是两千，赔你的医药费。”
　　土老板一愣，却看许知行目露凶光，一把把自己嘴里叼的中华抽出来，作势要烫土老板那只被按住的手！
　　土老板眼疾手快，低呼一声收回了手，他猛的站起身来。
　　“怎么？不是很公平吗？你链子的事儿清了，但你烫我兄弟这事儿没清，得烫回来，你赔我兄弟两千，我烫你也赔两千，咱们两清！”许知行也在李小波和迟奔惊诧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两位有事好商量！”大堂经理赶忙过来打圆场，并顺手从许知行手中拿走了还在燃烧的烟头，“事情我们商量着解决，切勿动粗。”
　　土老板看着许知行，惊诧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他脸上挤出一丝冷笑，“你小子有种，你叫什么名字？”
　　“知行合一，许知行。”
　　土老板拍拍自己的屁股，看了一眼桌上的钱，终究没拿，“今天和你们几个小朋友会会很有意思，许知行，我记住你了。”
　　土老板夹起公文包向门外走去，却被迟奔一把拦住。
　　“怎么？这事儿不算完？”土老板脸上有了怒色。
　　“你也记住我，我叫迟奔。”
　　迟奔脸上一扫刚才的怂样，又有了少年意气的样子，就和军训时和教官正面交锋时一样血性。
　　许知行见状，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