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64、第 64 章

　　#64

　　迟奔发现，冯晓慧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来办公室了。
　　日常偶有工作往来都是通过邮件处理，倒也好，避免尴尬。自之前迟奔有意疏远冯晓慧后，迟奔每次见到她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被委婉拒绝了几次同行开车回家的诉求后，冯晓慧自然也心有所感，和迟奔保持了点距离。老实说，二人之间并无什么实际僭越的举动，反而在工作中冯晓慧真是大度的给予过迟奔不少分外的帮助，思及此迟奔又觉得自己有一丝做贼心虚的愧疚。
　　但是愧疚只是暂时的，史东阳给的压力却是持续的，迟奔越是进入核心管理圈，越是知道贷易贷内部是怎样一个脏法，就像一栋外表看起来高而坚固的大厦，地基却是用鸡蛋做的。
　　现在只求那笔喊了已久的国外资金赶紧到账，否则按照史东阳这种自融的路子，大厦的崩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这是什么？下次做到这种程度就不用拿来给我，自己先改好！”焦虑的心态让迟奔情绪阴晴不定，一点小事也会用高八度的声音把下属骂得狗血淋头，“这件事问我干什么？你这个层面解决不了吗！”
　　几个高管和中层在迟奔办公室里战战兢兢和他开完会，如获大赦的终于走了出去，最后一个出门的是王彩龙，他关门之前小心翼翼的指了一下迟奔的衬衫，迟奔这才发现他刚才拍桌子太激动，咖啡溅到了自己价格不菲的名牌衬衫上，浆烫好的白色布料上几点刺目的褐色，让迟奔心情更加糟糕。
　　他拉开自己豪华办公室里的衣帽柜，想找一件换的衣服，忽然发现自己的一件运动帽衫规规矩矩的被叠好放在了最外侧。迟奔一愣，这是他之前拿给低血糖的冯晓慧临时遮一下的衣服，冯晓慧说洗好了再还他，但是后来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冯晓慧是什么时候把这件帽衫还回来的呢，一声招呼也没打。迟奔拼命回想上一次见到冯晓慧是什么时候。迟奔拿起帽衫，一张便签纸从中滑落，迟奔捡起来，上面写着五个字：去看看母亲。
　　是冯晓慧的笔迹。
　　“过段时间有空了想去国外看看孩子，你有空也应该多去看看你母亲。”
　　大约是大半个月前，在办公室见到冯晓慧，她没由来的忽然叫住迟奔也提到了这个。
　　迟奔思忖半晌，把纸条扔进了垃圾桶。

　　李小波回到北京的家中时，发现门口堆满了快递的包裹。
　　大部分都是林晓鸽买的东西，死沉死沉的除了书还是书，外加一些林晓鸽喜欢的文艺小玩意儿，他知道林晓鸽暂时是不会再来自己的住处了，他开门把快递一股脑儿都搬到了玄关，之后的几天都无暇顾及。
　　这天深夜加班归来，李小波嫌玄关堆的东西实在碍眼，索性鞋子都没换就蹲在玄关开始整理这些快递，才整理了几件，就发现一个署名收件人是“阿*西”的包裹，地址倒是没错，电话号码的地方被磨没了，不能确定是不是寄给自己的，正奇怪呢，许知行的电话就进来了。
　　“小波，你看新闻了吗？”
　　“什么新闻？”
　　“贷易贷西部分公司的，说是违规操作，朱强都被警察连夜带走了。”
　　“迟奔现在哪里？”
　　“联系不上！”
　　“我马上去他家……”
　　“我也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李小波一边打车往迟奔那里赶，一边打开手机看新闻，已经上了一些网站的头条，闻名公关工作效率也很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压下去几篇，并在第一时间出了官方律师声明。然而贷易贷之前积累的所有不安定因素都因此而逐渐上浮，等待压垮它的最后一根稻草，期待导致雪崩的最后一片雪花。
　　朱宇，站在朱晨背后的朱宇，将拼上姐姐之名，为这场大火不遗余力的添加自己力所能及的所有燃料，一把干柴下去，只等更大的爆破声传来。

　　李小波和许知行扑了个空，迟奔已经不在那个小公寓里住了，他们敲门许久直到惊动了物业，才知道迟奔已经搬走。
　　事态发展很快，第二天的新闻里，已经出现了大批量想赎回未到期资金的客户聚集在贷易贷总部外的情景。恐慌进一步发酵蔓延，大批量的赎回操作导致贷易贷平台几乎崩溃，就在技术部团队如火如荼的解决问题时，大批量的公安鱼贯而入，在一众员工的震惊眼神中，一些高管连同公司的服务器都被一同带走了，贷易贷平台彻底冻结。史东阳本人也被堵在了开往机场的高速上，大厦将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摧枯拉朽，网站头条、新闻报道、电台播放、电视采访……电视节目中朱宇以调查记者的身份公布她所知道的一切真相：史上最大的庞氏骗局，牵扯利益集团不计其数。
　　闻名公关老板和一些相关官员也被带走调查。
　　迟奔，自然也在等待调查的名单上。

　　许知行和李小波昨天几乎折腾了一个通宵，他们连董宁都找过了，却仍然还是没有迟奔半点消息。贷易贷的官网和app都已经登陆不上了，两个人访便了迟奔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仍然一无所获，他们现在除了在手机上刷新闻似乎也找不到更多的信息，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两个人这才感到上下眼皮子打架并且饥肠辘辘。
　　李小波在附近找了一家巴依老爷，打算和许知行先吃饭，吃完回家睡一觉再议之后的事情。许知行连菜单都没看，就直接和服务员说上一个大盘鸡，李小波点了一些素菜和烤串儿，服务员把菜单收走后，两个人忽然相视无言。
　　烤串儿、大盘鸡、新疆菜，如果再加一打啤酒就完全是回到大学时代的标配。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了买买提和亚克西，也没有了常来蹭饭的老关，没有了张静怡，没有了迟奔，没有了他们转瞬即逝的青春。
　　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儿恍惚。
　　“知行，怎么这日子过得这么快，我们要是一直没毕业那该多好。”
　　“小波你清醒一点，连我都三十了，你三十二了。”
　　“迟奔最小，他比你小几个月，还没满三十吧……”
　　“操！”许知行忽然一拍大腿，“今天是11号吧？明天是迟奔生日！”
　　李小波哑然，曾经每个生日都会一起庆祝的三个人，终究是渐行渐远到连生日都忘记了。
　　“三十而立，我们都早就是大人了，但好像还是没有学会做正确的事，要是当时我们对迟奔进贷易贷的事情再强硬点……”
　　“没有用，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始终都是自己才能决定的事。”
　　“这是迟奔想要的人生吗？我记得他当年的愿望是，要很多很多的钱……”
　　“嘿嘿，我还说想要很多很多的权。”许知行苦笑一声，“也许只有你最接近当时的目标，要很多很多的爱。”
　　李小波摇摇头，“我和晓鸽分手了。”
　　“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吗？”许知行才知道这个消息，有点吃惊。
　　“我断掉了自己十年的执念，并不快乐，但是感到十分轻松。”李小波长叹一口气，“晓鸽是我写了十万字情书追来的女朋友，我的青春期全部幻想都在她的诗集里，书信往来这么些年，她一直是一个活在信纸和邮箱里的林晓鸽，距离隔得越是远，她对我的吸引力就越是大，在我的幻想中塑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林晓鸽，明媚动人，不食人间烟火，但是这不是真实的她，我爱上了一个幻想中美化的她，和真实她反而格格不入，最终落得我不快乐，她也不快乐，但是和她分手就相当于我毁灭了青春时代的信仰一样，我一直下不了这个决心，直到外婆的事……不说了，晓鸽是个好姑娘，只是可能我不适合她。”
　　“小波，我挺佩服你的，咱大学的辅导员说得对，我和迟奔都是定时炸弹，需要你时不时来火坑边把我们往回拉一下，你任何时候都活得既诗意又通透，不为名利所动，也不为外物所累，对人又宽容又善良。”
　　“你可别这么肉麻的夸我了，只是比起追求世俗意义的成功来，我更喜欢把生命浪费在一些有趣而无用的东西上，比如诗歌小说，比如和一个心爱的姑娘写十年的信。”
　　“真的，我要是有你这般淡泊的心态，邱爽就不会离开我了……我其实最近也做了一个重要的了断，我还挺想向你炫耀的。”
　　“你说闻雯吧？”
　　“嗯，我还是没胆子渎职，虽然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更好的机会了，也许今后也不会遇到比闻雯条件更好的女孩，我并不快乐，但是和你一样，我也感觉十分轻松。”
　　“你做得对，闻名公关这次肯定也脱不开干系，而且你要是选择了这辈子你能遇到的条件最好的女人，大概也就会失去你这辈子最铁的朋友了。”
　　“对，我就知道我要是干了坏事你一定不会再和我做兄弟，我也没脸面对你，迟奔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等等……兄弟，之前我们常去的学校门口的新疆馆子叫什么来着，什么西？买买提说是维语里兄弟的意思。”
　　“阿达西。”许知行的记忆力从未出过错。
　　李小波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闪现出了自己家玄关处那个无人问津的快递，“阿*西”应该就是“阿达西”，一定是迟奔寄给他和许知行的。
　　“走！马上跟我回家一趟！”

　　迟奔很喜欢这间自己新买的豪华公寓，尤其是公寓外自带的半露天露台。坐在客厅的话，诺大的六米高大落地玻璃可以收尽北京的繁华，尤其在夜晚，如梦似幻的车流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宛如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迎来夜晚十二点的钟声，他马上就要三十岁了。
　　为了庆祝，他在想自己应该吃点什么。
　　可是新搬进来的房子里还不太有生活气息，冰箱里也是空空荡荡，他找了一圈儿，终于在冰箱门的夹缝中找到了一瓶就快见底的秃黄油，不知道放了多久，搬家的时候没舍得扔，一起带了过来顺手放到了冰箱里。
　　没有米饭，也懒得用微波炉，迟奔拧开瓶盖直接用手指挖了一点塞到嘴里，又冷又腥，直到口腔的温度逐渐融化了这冰冷的油脂，那熟悉的香味才慢慢在舌尖荡漾开来。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十数平方米的小屋子里，为了赚一点点钱他什么都卖过，非常魔幻的小屋子里林立着不堪入目的海报和各种形象不忍直视的道具，可是中间却坐着和乐融融的三个人，像极了一家三口。还有离这间屋子不远的那间新疆小馆子，他最好的两个朋友似乎依然还坐在那里，永不缺席。
　　迟奔早已尝尽了珍馐佳肴，心底最难忘的，却永远还是这一口浓郁的胆固醇味儿，它浓郁热烈得就和他青春期的爱情和友情一样，激得他脑袋发热，眼眶发烫。
　　过生日还得有酒，迟奔关上冰箱门，来到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高大酒柜面前，想找一瓶值得三十岁的酒。
　　“嚯，奔富block42，好名字，就你了！”迟奔从酒柜伸出拿出一瓶已经开过的酒，里面还剩不到小半瓶。
　　这瓶酒是迟奔入职贷易贷当天，史东阳开的限量版，由于太贵大家都没太敢放开喝，到最后居然还剩了一点儿，史东阳大方的让迟奔带回去了。自那之后迟奔再没有喝过，毕竟一口下去说不定就是几千英镑的味道，没钱的时候不敢喝，有钱的时候又忘了喝。
　　据说这种限量版的酒，开启的时候酒庄可以派一名酿酒师团队的高级成员携带纯银的工具来开启，仪式感满满，将奢华做到极致。
　　但是这酒再贵，开瓶后放置了那么久也怕也是不行了，这也是之后迟奔没有再喝它的原因，放在酒柜里，就像是纪念品一样。犹如迟奔这两年的生活，外表华丽奢侈，内里却残缺不堪，始终被存放在阴冷黑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