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63、第 63 章

　　#63

　　许知行不知道如何来调整自己的状态，他也感到这一切实在是糟蹋透了。
　　和迟奔大吵一架之后，他感到自己那与生俱来的自信仿佛就消失了一般，内心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否定。爱人、事业、朋友，曾经他以为自己都经营得不错，然而到头来却发现每一样都没那么尽人意。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里一直有一个假想敌，直到现在他才愿意把这个假想敌脸上的面具拿下来：不就是欧康健吗？他的欧叔叔，受父亲提携却又在父亲失势之后取而代之，越爬越高，连自己的初恋也要横插一脚。许知行现在已经想不明白自己去当公务员究竟是因为爱仕途，还是因为不甘心。
　　他那坚持早起的每一个清晨五点，咬着牙啃完的每一本书，聚精会神完成的每一次考试，左右逢源喝下的每一杯酒，熬夜写完的每一篇讲稿，似乎都在嘲笑他的徒劳。他拼尽一切努力想要打败的敌人，从始至终和他并不在一个水平的战场上。也许有一天他成长得足够强大了，那个时候的欧康健可能早已经功成身退，许知行再没有了可以较劲的对象。
　　手机里博导提醒许知行明天去见他，领导提醒他跟进最新的工作进展，信用卡提醒他该还款了，短信提醒他微不足道的工资进账，罗旭提醒他不要再骚扰邱爽。
　　许知行愤怒的一把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砸出了闻雯的微信提醒：今晚见个面？有事请教。

　　李小波回到北京，来机场接他的，是朱宇，或者说，来机场和他汇合。
　　朱宇也是刚从外地回来，调查和躲风头齐头并进，付出很多，收获更多。
　　她抱了抱形容枯槁的李小波，惊觉这个戴着眼镜的文雅男人已经薄如纸片，不由手上又加了点力气，片刻后她松开李小波，“你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儿，又加上……许知行和迟奔怎么没来接你？”
　　李小波摇摇头，“我没事儿，他们自顾不暇，没告诉他们。”
　　朱宇忽然心中有些欣慰，外婆去世和女友分手这些人生大事，李小波选择了第一时间和自己分享。
　　“事情算是过去了，打起精神来，我还要帮你联系第三本小说的出版呢。”朱宇一边摆弄自己的大耳环一边挤出一丝笑容，想要活跃下气氛。
　　李小波却满脸严肃，“事情还没有过去，朱晨和迟奔的事都没有过去，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到底。”
　　朱宇心头一热，“我不想你牵扯进来太多，毕竟我可接到不少人身威胁的警告。”
　　“那我就更不能坐视不管了。”李小波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朱宇推的行李车上，再自己接手推着向前走，“走吧老佛爷，先不搞小说了，先帮你把普利策奖搞了。”
　　从朱宇手上接过推车的时候，李小波的手有一秒钟覆盖到了朱宇的手上，李小波的手温暖干燥，朱宇迟疑了一下吧手抽出来后，居然有点不舍。这个文质彬彬的大男孩什么都没有发觉，他推着满车的行李和满腹的心事，和朱宇并肩向前走去。朱宇随意的把一只手也搭在了推车把手上，离李小波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只一拳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条银河。
　　爱是什么，爱是想要触碰又缩回来的手。
　　但这不符合朱宇的性格，她终究停住了步伐，把手覆到了李小波的手背上。

　　一只手心已经汗湿的手掌紧紧的握住了另一只手。
　　这只手挣脱了一下，没有成功，于是它的主人只好看向对方那个满眼炽热的男人。
　　“罗总。”邱爽语气平静，但是不容反驳，“工作汇报完了，你这样我没法关电脑。”
　　罗旭的手还是没有挪开，反而把另一只手也移了上去。
　　“邱爽，我们的项目今天算是正式做完了，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借口可以继续和你一起相处，我追了你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吧？”
　　空荡的会议室里，穿着套装的邱爽和穿着正装的罗旭，在会议桌旁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三手交握，不明就里的人可能会以为这两人是刚谈成了什么大生意。
　　“罗总，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邱爽力气没有罗旭大，索性也就不再费劲把手抽出来了。
　　“哎，你又来了，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罗旭又靠得近了一些，“我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罗总只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而已，我若是一早答应了罗总你可能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罗旭叹了一口气，“邱爽，我知道你心里面看不上我，觉得是我一个靠家里的富二代，但是这些天来我们一起工作的状态你也看到了，我是有努力在做事情的，我承认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你漂亮，想要接近你对方式……确实轻薄了一些，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实意的，现在你也分手挺长一段时间了，我想……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彼此一个新的机会呢？”
　　一向行事轻浮的罗二公子，这番话说得可谓是真情实意，特别真诚。
　　“邱爽，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知道我以前的女朋友是有点多，但我现在是……”
　　邱爽忽然一下笑了起来，摇摇头打断罗旭，“要论前女友的数量，可能许知行也不输你，所以和这个没关系，而且我也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邱爽看着眼前罗旭那张年轻的脸，从一开始的乖张到再后来的诚恳，她心中也有些感慨，“只是，我和许知行分手，不是你的缘故，是我们自己的缘故，无论我和他是否还在一起，他都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一个人，抱歉，罗旭。”
　　邱爽的手被捏红了，但是她终究从罗旭的掌心里抽离。

　　许知行的手和闻雯的手交缠在一起，高级会所的私人包厢里，价格不菲的欧式真皮沙发里陷入着已经喝得微醺的一男一女。
　　双人的沙发位显得有些空荡，闻雯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许知行身上。桌上的红酒杯和醒酒器里盛满了昂贵的红色液体，经过和空气的充分接触，红酒的味道已经退去了最初的苦涩，喝下去十分顺口。
　　闻雯滔滔不绝的说着话，许知行仿佛听着，又仿佛没有在听，他满眼迷离的水晶吊灯和悬在墙上的麋鹿头标本重叠起来，闻雯讲的那些大道理和个中利弊汇合成一句话那便是资本永不眠，权力在流动。
　　机会转瞬即逝，现在的许知行犹如无意间站在水闸边的一个小卒，有人提着一袋钻石告诉他：开闸吧，换取你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站在这个重要的位置，过一会儿到了轮班的时间，机会就消失了。
　　这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风险看起来似乎也不太高。许知行曾在失恋中感到极度失落，醉心美丽性感的闻雯站在自己身边旁人瞩目的眼光，许知行曾在失意中感到一丝自卑，但他开着闻雯的好车时得到过所有陌生路人的尊重。
　　许知行感觉自己正在注视深渊，深渊也正在注视着他自己。
　　恰到好处的酒精给人一种下坠的快感，许知行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跳下去，跳下去。
　　下去之后，不再有清晨五点起床的困倦，不再有时常深夜苦熬的焦心，有的是财富和快活，我渴望的东西是这些吗？如若不是，那又该是什么呢？许知行问自己，没有答案。
　　许知行的意难平里有父亲，有小桃，有邱爽，有……迟奔。
　　他曾那么骄傲的出现在需要帮助的迟奔面前，当年的迟奔还是一头黄毛的小门童，他伸出了手，把他拉了过来。而如今，是迟奔一把推开了他。
　　还有李小波，李小波会如何看待自己？会流露出看迟奔一样的惋惜眼神吗？许知行不敢想。一早之前李小波和朱宇都向他提过闻名公关与贷易贷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己要是入了闻雯的套，那和鬼迷心窍的迟奔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己奋斗到此究竟是为了什么，当年的许局意气风发的样子，后面跟随着低眉顺眼的欧康健，后来情况似乎调转了……
　　“知行，你有在听吗？”闻雯温热的鼻息喷在许知行的脸上，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嗯，在听。”
　　“那我们的合作，下一步……”闻雯面露喜色。
　　许知行稍稍坐起来了一些，皮质的沙发舒适凉爽，整个陷进去让人感到太过安逸，安逸到似乎要失去了意志力。
　　“闻雯，你知道我爸爸的事情吗？”
　　“大概有听过一些，但是知行，咱们这个事儿性质不一样，没有那么严重……”
　　“不是的，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我爸爸后来得了抑郁症，一度轻生，我们父子从来没有针对此事仔细聊过，只知道他含含糊糊的说他对自己失望，我以前只认为是权力失去的落差感让他失望，现在我可能更明白了一些，他说对自己的失望是什么了……”
　　闻雯一头雾水，酒劲儿让她的思考慢了半分，“所以……”
　　“所以，我不想也对自己失望，我想做个让爸爸骄傲的儿子，和一个让朋友看得起的人。”
　　许知行把手从闻雯的十指交缠中抽了出来。

　　李小波把手从朱宇手中抽了出来。
　　“对，对不起。”李小波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他看到朱宇表明心迹后失望的表情，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朱宇的失望只是一瞬间，她马上又恢复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烈焰红唇老佛爷本人，她抬手轻轻拍了一巴掌李小波的手背，“继续推啊愣着干嘛？”
　　“哦，好，好。”李小波忙不迭的继续当小弟。
　　“没关系的，我又不着急让你回答我，我是真的挺喜欢你的小波，不过你这块闷木头在想什么我也搞不清楚，不管那么多，反正你要先帮我把贷易贷的事情弄完了，你自己说的啊，要负责到底。”
　　李小波腼腆的点点头，看着旁边一脸坦荡的朱宇，自己反而尴尬起来。
　　“哎，说出来果然就痛快了，走快点儿，想出去抽支烟。”
　　“好嘞老佛爷，我给您点上。”李小波的别扭在朱宇面前被瞬间击碎，小男人的小敏感和大女人的大智慧碰撞在一起，李小波永远都是占不了主导地位的，想通了这一点，李小波哈哈大笑起来。
　　“朱宇，我好久没有这么快活过了。”
　　“我也是。”朱宇笑着回答。

　　悬崖勒马的感觉，居然有点爽。
　　许知行回去后想起来就不禁感叹，自己是怎么拒绝了那么勾人的女人，那模样那身段儿，在这些年交往过的女生当中实属上佳。
　　许知行又有点失落，又有点得意，许知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战士，从满是财宝和美女的深渊中一路杀死自己的欲望浴血冲出来那种，那画面不要太帅太惨烈，他恨不得立马就和李小波迟奔倾诉一番，让他们来共襄盛举。
　　想到这，许知行一腔热情忽然就冷了下来，他们仨的关系如今已今非昔比，曾经无话不谈彼此都没有秘密的铁三角，只不过是存在他记忆中的美好回忆罢了。物是人非，但习惯还在，许知行忽然觉得一阵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