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61、第 61 章

　　#61

　　回到北京，迟奔变成了一台工作机器，每天不知疲惫的忙碌。每天都阴沉着脸，只有收到美国母亲的消息才会略微宽心。母亲的情况据说已经得到了控制，让迟奔觉得自己的卖命还有意义。但是随着越发深入的接触贷易贷的根本，迟奔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烂掉了。那些他曾经辛辛苦苦搞营销跑渠道弄来的单子，里面包含了很多老人的养老金，夫妻拼搏一辈子给孩子嫁娶的安家费，年轻人狠命省吃俭用攒的首套房首付预算……这些钱像雪花一样滚进贷易贷的大盘，然后贷易贷又把他们像纸一样烧入黑洞，要付高额利率，要养近万员工，要满足史东阳的各种离奇私欲，要付类似迟奔这样的高管巨额的工资。那些还滚烫的带着温度的人民币变成了贷易贷盘子里的数个零，仿佛一个越吹越大的肥皂泡，越是濒临爆破边缘，越是呈现出五颜六色的虚幻色彩来。
　　歌舞升平下总是有人忧心忡忡，时不时一些小道消息也在公司里不胫而走。史东阳不时宽慰众高管说马上要从国外进一笔新的资金，之前投资到国外的新项目也取得了良好的收益，贷易贷的盘子依旧稳健，并忽然开始张罗起介绍姑娘给迟奔相亲。仿佛一切如常，所有人都该各归其位，不必忧心。
　　按史东阳的说法，董宁这样的女人只是快餐，上不得台面，以迟奔现在的身份还是需要配高官巨贾的女儿，迟奔自然是能推则推，完全没有任何心情和心态去做这种应酬。这天实在是推不掉了，迟奔匆匆来到一家五星饭店的顶层酒廊，见了一位相貌端庄的姑娘，敷衍了聊了二十分钟后，迟奔找机会告辞。
　　“Audrey今天见到你很高兴，我后面还有一个会，就不方便送你了。”
　　“嗯好呀。”女孩子乖乖巧巧的应承下来，然后又大大方方的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我叫Aurora不是Audrey。”
　　迟奔感到一丝尴尬，太多的Christina、Audrey、Samantha之类的留洋归来的姑娘，迟奔对不上号，这位的中文名姓甚名谁迟奔更是无暇关注，他拼命回忆只记得史东阳说是某高官的独生女，对他们在西部地区开展项目至关重要，好像是姓……
　　“还是叫我欧桃吧，英文名不好念。”女孩子看迟奔满脸思索的样子，善解人意的说。
　　迟奔愣了一愣，终于想起来了那个高官的名字，欧康健。当时觉得有点耳熟，但是确实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转眼也就忘了。而眼前这位欧桃，在英国留学过的欧桃，迟奔拼凑出了当年在许知行口中听到的所有片段。
　　“你……好的，下次再见。”
　　迟奔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像是偷窥了自己最好朋友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隐私，负罪感油然而生。如果是从前，迟奔可能会第一时间把这个尴尬的八卦分享到他和许知行李小波的微信群里，但是现在已经快一个多月群里无大动静了，迟奔自觉的减少了和他们的联系，潜意识里仿佛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和自己无关，他只配自己一个人堕入黑暗。

　　少年时代的爱情不知道能够在一个人的成长经历里留下多少印记，兜兜转转经历过各种之后，是否仍然觉得懵懂的初恋最美好，这个问题大概欧桃和许知行都回答不了。对许知行而言留下的更多可能是介意和不甘，自尊的被伤害以及家道中落这个词汇被强化的不适感。对欧桃而言，是否还记得这个少年时代的爱人都值得考量了。而她也大可不必有愧疚，因为此时的许知行，身边正贴着一个辣妹。
　　闻雯的身段儿和模样，如果要进娱乐圈那是一定没有问题，再加上父亲的人脉和财力好好包装一下兴许也是个一线流量。但是闻雯志不在此，从小锦衣玉食的富二代往往走向两个极端，一个是懒惰和败家，另一个就是拼命努力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且喜欢标榜自己不是靠家里。
　　闻雯就大约属于后者，她在事业上的野心展现得一览无余，带着团队加班到半夜也是常有的事，严肃的时候能震慑所有下属，必要的时候也懂得适时的展现娇俏，在客户和供应商之间都游刃有余，大部分男人对他都是既有非分之想又迫于她本身地位的压力，要么谄媚巴结要么敬而远之，唯独这个许知行似乎根本就无视她散发出来的任何能量，魅力也好压力也好，许知行似乎统统都无视了。她爱许知行在工作中展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和自信锋芒，也恨许知行在日常相处中对她魅力的熟视无睹。
　　男女之间的欲望和感情就像是一个你追我赶的游戏，频繁互动会消耗太快，完全不动又错过时机，越是得不到越是觉得好，闻雯都有些心急了。
　　项目上的事情涉及到许知行管辖的区域和范围，许知行都很谨慎，但是闻雯若是请教其余地区的情况，许知行倒是经常愿意指点一二，而闻雯又聪明，基本上一点就通。在失恋的痛苦中挣扎出来了一些的许知行，越发感到体制内的权力赋予他的附加值，他不过一介无名小辈，官职仅到科长，却因为掌握了一些权力和资源而受到各路追捧，像闻雯一样来套近乎的人很多，但抛开这些利益关系不说，闻雯也是热切的喜欢许知行本人，这让许知行自己的自信又恢复了不少。他小心的避免触碰职务的红线，但又慢慢不可避免的和闻雯越走越近，近到有一次帮喝了酒的闻雯开车送回家，自己再打车回去了，谢绝了闻雯想请他上楼坐坐的要求。
　　闻雯的好车不止一辆，但是许知行那天就恰巧开到了闻雯的玛莎拉蒂。许知行惊异于豪车的内部装饰和踩下油门的惊人推背感，有钱人的世界是愿意花十倍的价格提升一倍的性能的，物质能够给人带来的欢愉除了感官感受之外，还有一些无形的东西，比如出入停车场时管理员的态度，以及停在路边去便利店买瓶水时，路人艳羡的目光。
　　许知行打车回去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件事：自己是在等邱爽回头吗？拒绝了少奋斗十年的机会。如果是以前的他，一个对美女来之不拒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这种事情会处理得驾熟就轻，可是遇到邱爽后自己真的变了，不知道是邱爽改变了他，还是他自己本来就已经改变所以还在想念邱爽。

　　李小波合上电脑，改完稿子之后已是半夜三点。
　　他蹑手蹑脚的从书桌移动到卧室，不想惊扰了还有两个小时候就要早起去赶早班飞机参加外地研讨会的林晓鸽。
　　李小波轻轻掀起自己被子的一角，像猫一样钻了进去，却感觉脚底有什么东西硌到他了。李小波伸手一摸，是前几天他洗好的衣服。他和林晓鸽的衣服从来都是李小波洗好晾好叠好，林晓鸽在家唯一会做的家务大概就是偶尔会帮李小波扔掉已经打包好放到门口的垃圾袋。这几天李小波着实太忙了，一方面忙着校稿，一方面也在帮忙朱宇做一些材料的搜集和整理。现在朱宇孤立无援，没有几个人可以帮她做这些事了。
　　也许实在是太久没有人收衣服，今天林晓鸽也破天荒的帮忙收拾了一回，李小波晾干的T恤裤子都皱成一团堆在床上，他淅淅索索的把衣服都从被子里掏了出来，想放到床头去，却忽然发现床头堆了其它衣服。
　　李小波用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照了一下以便看清，发现是林晓鸽自己的衣服，已经规规矩矩叠好放在了床头，而李小波的衣服却还维持着从阳台上收下来皱成一团的样子堆在床上。看来林晓鸽也并非完全一点家务都不会。
　　李小波愣了愣，把自己的衣服团号放在了林晓鸽叠好的衣服上，他躺在林晓鸽身侧，听到林晓鸽均匀的呼吸声，忽然心情就低落起来。
　　同处一个屋檐下，李小波和林晓鸽之间的化学反应在柴米油盐中消失殆尽，彼此也因为各自的忙碌交流越来越少，再加上林晓鸽性格敏感，思考的东西和关注的东西大多又阳春白雪到大部分人曲高和寡，身上有文人的一些自我甚至是不自觉的自私，李小波经常觉得自己就像那团被忽略的衣服一样，连被顺手关照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虽然林晓鸽和李小波都试图过改善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如林晓鸽送李小波的那颗星星，这类精神层面的至高快乐在维持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被实际层面的生活摩擦消磨得不留痕迹。
　　李小波看向床头画框的方向，那颗星星的归属权文件李小波裱起来挂在了床头，在黑暗中辨不分明，和普通的装饰挂画并无分别。
　　朱宇娱乐李小波明天去见一个编辑，谈谈李小波第三本小说的出版构思，之前的两本小说市场反响尚可，接着李小波的杂文也出过一本集子，但是反响一般，还是要回到写故事上来，李小波的这点爱好为他带来了一些名声，一些不算高的额外收入，还有林晓鸽。
　　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李小波也购置了现在所住的一套不到60平的一居室，房子买在了房价高点，虽在银行工作的收入还不错，但是作为一个没有北京户口的外来漂泊者，每月仍是要为房贷担忧的。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打算过进入贷易贷。对李小波而言，钱固然是重要的，但是钱买不到对李小波而言更重要的一些东西，比如当年在伊斯坦布尔的那个傍晚，他和林晓鸽共赏的夕阳。
　　林晓鸽回国发展，舍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在欧洲的生活方式和工作状态，一定有关于李小波的考虑，李小波觉得自己应该心怀感激和知足才对，但是内心深处的一些不满足还是会不时的跑出来。比如这个夜晚他仅仅因为几件衣服就陷入了不良情绪。
　　意难平，从这个方面而言，他和迟奔、许知行并没有本质区别，只是大家在意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可是终究他们都不再是纯粹的少年，是被各种欲望喂大了却喂不饱的成年人。
　　李小波划开手机屏幕，他在群里发了一条微信：后天聚一下吧。
　　当然不会受到任何回复，就连明天是否可以收到回复李小波都不是很确认。他翻看了一下聊天记录，几乎全部都是他自己在自说自话，许知行和迟奔不但没什么回复，近一个月来连朋友圈都不曾更新。尤其迟奔，曾经是多么话痨的一个人。
　　李小波感到不安，他决定明天一早就给他俩打电话。

　　迟奔打算买个房子，豪华地段的公寓，带大露台那种，而且层高要尽量高一些，可以看到北京繁华的夜景。
　　他最近的心态有点点变化，在美国的母亲的病情逐渐趋于平稳，看势头似乎有控制住的趣事，而贷易贷在各类风雨飘摇的同行平台中依然稳稳屹立，史东阳洽谈的国外项目资金眼看就要进入最后环节，一切危机似乎有迎刃而解的趋势。
　　如果资金能到账，那么贷易贷的虚假繁荣还能维持好一段时间，迟奔内心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放佛减少了一些，而疯狂的消费所带来的感官愉快可以让人产生迷惑自己的多巴胺，一掷千金的美酒美食美女美景，每每在纸醉金迷中迟奔看到同样在high的王彩龙，都禁不住会想到当时和王彩龙一起投奔自己的朱晨，他内心那股腐烂的阴影就又会涌上心头，他必须寻找更大的刺激才能暂时忘却这些。
　　约好了中介去看房，然而找不到一个可以陪伴自己的人，他是万万不好意思叫上许知行和李小波的，尤其李小波，他不知如何和他解释，迟奔羞于在李小波面前花这些来路可疑的钱。早上李小波的几个未接来电，迟奔也不曾回复。最近迟奔不想去赴许知行和李小波的约，一种难以面对的情绪在迟奔心里蔓延，好多事情感觉已经回不去了。
　　思来想去，迟奔找到了董宁。
　　在房产销售的眼里，迟奔一定是刚刚征服了这个城市的年轻新贵，年纪轻轻穿着考究，身侧还有一位身材颀长的风情女子挂在他的臂弯。
　　房产销售滔滔不绝的和迟奔讲解这是多么绝佳的选择，视野是多么宽阔，如果能够驻足久一点等到傍晚，客户所要求的夜景一定会让他惊艳云云。董宁也饶有兴趣的随着房产销售的介绍四处观看，挑高的楼顶让朝南正北的整面玻璃墙落地窗显得大气磅礴，一进门董宁就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具有现代感的水晶吊灯设计简约有型，精装修的公寓所见即所得，家具和软装几乎都不用太过操心，迟奔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决定了下来。房产销售喜不自禁赶紧问迟奔约什么时候签约，迟奔说就现在吧，付全款，款可以马上打。
　　房产销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碰到过这么豪气且痛快的客人，他整个人几乎是感恩戴德的蹦跳着出了门去拿需要准备的资料。
　　而迟奔一个人从客厅走向外面的半露天露台，楼层太高，风特别大，房产销售之前有建议不如做一个全封闭，这样又生生给公寓创造出了好一片实用面积。
　　他倚在露台的栏杆上，看远处的车水马龙，风呼呼的吹在脸上刺痛，董宁本想过来陪伴迟奔，一出门就被风给吹了回来，她坐在客厅夸大的皮质沙发上，看到外面那个衣角被吹得到处飞扬的男人，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即便不从刚认识迟奔的时候去做对比，光这几个月迟奔的变化也大得惊人，和刚开始勾搭迟奔时的游刃有余不同，董宁有时候甚至觉得有点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