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57、第 57 章

　　#57

　　迟奔的汗水浸满了后背，烈日当头，强烈的紫外线伴随干燥的空气让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黑下去。
　　一回北京，迟奔便随同朱晨和王彩龙等一起被公司安排的大巴拉到了坝上草原附近的一块基地，搞团建拉练。朱晨和王彩龙本以为可以逃掉新人培训，想不到这过了十来年，又重新搞上了军训，而且这面对面的，还是十来年前一起军训的几个人。
　　史东阳最近醉心团建这一套，尤其魔鬼拉练，觉得特别能加强团队凝聚力，恨不得每两个月就要邀请高管和核心团队搞一波，大家都叫苦不迭，这次拉练更是请了退役的武警来当教练，手机行李全收，两天两夜拉练加露营，天大的事儿都不给请假。
　　迟奔环视一周，基本所有高管都在，除了冯晓慧。
　　情不自禁迟奔又想到了张静怡说的话，他看向此刻和教官站在一起的史东阳，突然感觉这世界很魔幻。史东阳也顶着烈日，戴着全员一样的迷彩帽，此刻正兴致勃勃两眼放光的发表他的言论，无非也就是狼性兽性之类的那一套。迟奔听得多了有些昏昏欲睡，倒是朱晨和王彩龙这俩没太经受过贷易贷公司洗礼的新人听得有点兴奋。
　　就在迟奔就快要站着睡过去之时，几声狗叫伴随着一阵人群的骚动把迟奔唤醒了。
　　教官牵来了一条大狼狗，标准的德国黑背，个头不小，蠢蠢欲动不安分的到处嗅闻，被教官紧紧攥在手里的牵引绳勒得绷直。
　　几个怕狗的女同事已经开始小声惊叫着后退了，就算家有有养大型犬的男同事也被这条大黑背的气势压脖子往后仰。
　　史东阳凑近一步，大狼狗立刻狂吠，教官都有些拉它不住。史东阳倒是面不改色，让教官把它栓到了旁边一颗树上，教官又给了点零食，刚才还在狂吠的狗瞬间乖巧起来，摇着尾巴讨食的样子居然有些可爱。迟奔本来就挺喜欢狗的，当年借着许知行的方便总是去撸吴教授的阿大解馋，后来毕业了要不是因为张静怡对猫狗过敏，不然他是很想养一只狗的。现在工作又那么忙，经常出差，一个人住养狗也不现实。
　　正思忖着，史东阳忽然就发话了。
　　“做我的员工就要有血性，有狠劲儿！能屈，也能伸！能忍，也能冲！面对怕的东西，要客服！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所以……”
　　不出迟奔所料，又是老三样的一番说辞，迟奔有些不耐烦，就想着今天赶紧过完，明天就能拿到手机回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积压工作没处理，想起来就头疼。
　　列队的员工里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怕狗的人在互相壮胆，另一些人看到有食物的狗乖巧的样子担心的程度也就降低了，想着无非就是近距离摸摸狗什么之类的操作，也有人说万幸没有带着蟒蛇来的。
　　但是当史东阳让教官把东西拿来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迟奔眼睛一闭，一道亮晃晃的反光射在他的眼睛上——一把长长的西瓜刀。
　　“面对对手，也不能心慈手软，你，过来，把这条狗给我杀了。”
　　史东阳随便点了一个人，把西瓜刀递了过去。
　　“史总，这……”被点到人，是张博，他扶了扶眼镜，“这有点过了……”
　　迟奔忽然放下心来，看来也不是真的要杀狗，这太丧心病狂了。看来史东阳只是想找个理由敲打一下张博。从冯晓慧那里迟奔知道史东阳是不打算留张博了，具体原因大概和张博初期在财务上手机不干净有关系，后面史东阳翅膀硬了是该秋后算账了。
　　史东阳还是维持着递刀的姿势，无声的压迫着张博。
　　张博被逼无奈，把刀接了过去，史东阳让出一条道来，示意张博朝栓狗的方向走过去。张博拿了刀，一脸无奈的看着史东阳，他试图嬉皮笑脸，“史总，我晕血……”
　　“现在别说这些，你得了我的令了，军令如山，我让你杀你就杀，不杀你就是临阵脱逃，当逃兵吗？我贷易贷不养逃兵！”史东阳狠劲儿上来了，他目露凶光，彼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闹着玩儿，史东阳是真心实意的，要让员工当着他的面儿，杀一条狗，一条虽然外表凶悍但是无辜的狗。
　　张博脾气也上来了，但是在史东阳面前他不敢发作，他压着声音，“史总，我从小家里就养狗，我不吃狗肉，也杀不了狗，你让我杀头牛都行，杀狗不行。”
　　别说张博，就算是从小吃狗肉的苏北人迟奔，也是下不去手杀一条活生生的狗的。
　　“真不行？”
　　“史总，真不行。”
　　“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不行？”
　　“史总，我……”
　　不容张博分说，史东阳一把扯下了张博的迷彩帽，狠狠摔在地上大吼道：“好！我让HR马上给你结算裁员赔偿！此外我会额外赔给你五十万作为遣散费。”
　　张博睁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几乎暴跳起来，但几乎就在同时，两个五大三粗的教官就进场把张博拉走了，只远远听到张博大骂史东阳你卸磨杀驴之类的粗口。
　　一切发生得太快，多数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史东阳却并不在意，继续拿起那把明晃晃的西瓜刀举在头顶，大声喊：“今儿个所有人都逃不走，我说杀就得杀，不管是谁都得听我令！不听就找HR结算，裁员补偿我决不亏待大家！”
　　这一番操作让迟奔瞠目结舌，很多其它员工也都开始义愤填膺起来，却还没有一个有种的人敢冲出来公开反对，王彩龙和朱晨看向迟奔，迟奔眼神示意他们没事，但实际上，迟奔也有点担心史东阳葫芦里卖什么奇怪的药。史东阳这个人太阴晴不定了，身上又有些戏剧化情节，行为处事任性怪异，猜不到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等了大概一分钟，史东阳又随便点了一个小伙子，把刀递过去。
　　小伙子是一个新人，脸色由红涨白，毅然把帽子往地上一甩：“我不杀狗！把手机还我我现在就走！”
　　这番举动之后，先后也有几个员工效仿，稀稀拉拉的从队列里出来和那个小伙子站到了一起。其余更多的人则是在观望，不知道下一步会如何发展。
　　史东阳挥挥手，示意让教官马上带他们回酒店拿行李，但是接下来他的一席话，可能会让其中一些人感到有些懊悔了。
　　“做公司就像打仗，是我的兵就要听我的令！听将领指挥的兵，能保命，能得赏！我史东阳奖罚分明，不怕任何一个人走！也不怕没有兵跟着，谁第一个来！我给奖金五十万！”史东阳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样，转身就让几个教官模样的汉子提来一个黑色袋子，拉链拉开直接往草地上倒，一堆粉色的捆成一捆一捆的崭新现金就这样随意的堆在了地上。这视觉冲击力太强烈，迟奔从来不知道原来五十万现金垒起来有这么高。
　　人群中再次骚动了，但是仍然没有人敢接茬。
　　“六十万！”
　　史东阳又示意拿来了另一个黑色大口袋，他又随意拿出几叠往地上一扔。
　　“七十万！”
　　又是一叠钞票，可能没有绑紧，在地上一砸开了，草原上风大，吹得好几十张百元大钞往列队的人里飘，方圆几十里没有别人，只有一群现代人被原始的贪欲驱动着，已经有人跃跃欲试。
　　“八十万！还等什么！先来的都有钱，后来的只剩白干活补刀的份儿了！”史东阳把西瓜刀往草地上一插，直接从教官手里拿过口袋把所有的余款都往地上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出去，“一百万！”史东阳大声喊着。
　　几乎在同时，一个身影从队列里冲出来，他一边怒吼着拔过刀一边疯了一样朝树下的狼狗冲了过去。本来趴在树下打盹儿的狼狗忽然感到了危险立刻跳起来狂吠，无奈脖子上的绳索太短太紧，它的皮毛被勒出一道深深的印记，声音带着愤怒如洪钟般从它白森森的两排犬齿里喷出来。冲过去的人显然被镇住了，但是接下来又有几个人从队列里冲了出来，有聪明些的号召大家脱了上衣拿着衣服扑了过去，拿着刀的人仿佛受到了鼓舞，更加凶狠的喊叫着向着一条手无寸铁徒有其表的被束缚的狗扑了过去。
　　迟奔也冲了过去。
　　愤怒的犬吠声变成了一声惨叫，接着是惊慌的哭叫，和垂死挣扎的呜咽。
　　渐渐的，狗没有了动静，只听几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混杂着血腥味令人心颤。所有的女同事几乎都把脸背了过去。
　　迟奔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冲过去不是为了杀狗，而是惊讶于王彩龙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万万没有想到王彩龙会跟疯了一样第一个跑出去做这种事。
　　“彩龙！”迟奔大叫。
　　王彩龙回过头来，喘着粗气，瞳孔绯红，脸上也溅到了一小片血，和迟奔印象中那个老老实实的农村孩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朱晨也是惊呆了，但是这还没有结束，史东阳让每个人都上来不管如何都补上一刀，此刻已经失智的群体已经陷入到一种麻木的状态，大部分人上来都是象征性的拿着刀在已经死透的狗身上比划一下，也有为人凶狠的人会真的扎下去。
　　王彩龙却在这时默默的离了队，迟奔担心的跟了过去。
　　“彩龙！”迟奔抓住王彩龙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好，“彩龙，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贷易贷会搞这种变态的团建，我……”
　　“迟奔，你不用道歉，我应该说谢谢才对。”王彩龙回答道，他眼神涣散，声音却还是兴奋的，“大学同学里就数我混得最差，毕业都十年了一个月拼死拼活才赚一万多一点，好不容易交了个女朋友，她家里还嫌弃我买不了房，你看，我这一天就把首付凑齐了，我得谢谢你给我这个工作……我先去换个衣服……”王彩龙步子有点散，略微颠簸着向不远处的简易卫生间走去。
　　迟奔看着他，注意到王彩龙的□□明显湿了一块儿。是什么样的欲念才能驱使一个人即使吓到尿了裤子还能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呢？他现在赚得多，他不明白一百万的吸引力。但是如果这不是一百万，是一个亿，迟奔自己会冲出来砍这第一刀吗？
　　迟奔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他脑子里浮现出了张静怡那番话，史东阳、冯晓慧、张静怡、董宁、张博、王彩龙……这些人在迟奔脑子里打转，让他心跳加速，头痛欲裂。
　　迟奔忽然悲哀的意识到张静怡所说的“你变了”是怎么回事了，自己的底线，一个人作为人的最基本的底线，从感情到人格，从道德到原则，都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沦陷。
　　“迟总！就差你啦！”
　　迟奔回头，看见远处一个同事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向他兴高采烈的大喊。

　　“许知行，我们分手吧。”
　　一般而言，女人提分手大部分情况都是希望男人来哄一下，但是邱爽不是一般女人，她从不随意提分手，一旦提，那就是认真的。
　　和罗旭找到许知行时表现的大为光火不同，邱爽这句话讲得平静异常，完全看不出丝毫的怒气，但是她满眼的失望，比邱爽对许知行恶语相向更让他难受。
　　罗旭是暴怒的，徐记西饼的收购是公司发展华南市场计划里重要的一环，耗费了大量精力做尽调及谈判，卡在节骨眼儿的最后一步签约对方反悔了，而且显然是有底气的坐地起价，一查不难发现后面有迟奔的参与。而迟奔这多此一举的行为，再加上他和许知行的关系，其中的缘由自然不能猜测。
　　“邱爽，我解释过了，这个事不是我要求的，而且也并非不可补救。”这话许知行说得有点心虚，上次日料饭局之后迟奔有针对此事找过许知行，许知行虽不曾主导，但算是默许了。原以为只是给罗旭添了点堵，他也没有想到真的会影响到收购项目最终的决策。
　　邱爽摇头，“我不需要你的解释。”
　　许知行看着邱爽已经帮他收拾好的行李，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你不觉得这事太好笑了吗？也太可惜了……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就要断送我们这么多年的……还是因为急着让我给罗旭腾位置？”不真实感让许知行忍不住说出了刻薄的话来。
　　“许知行，我和高斌分开的本质原因不是你，而是他自己，我想你们都犯了一样的错误，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许知行了，我……很难过。”邱爽终于表现出了一点情绪的起伏，“我做了决定的事不会改，如果你现在出去找住处有难处，我会先搬去酒店住一段时间。”
　　“那不必了，房子是你的，多谢你的好意！”许知行冷哼一声，拿了一件要紧的行李摔门而出。
　　确认许知行离开后，邱爽整个人才软软的滑落到了沙发上，邱爽捂住眼睛，泪珠断了线一般从指尖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