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56、第 56 章

　　#56

　　南方大区的对接收尾工作十分顺利，新官上任三把火，迟奔忙着走访考察各小区的项目情况，华南地区很多从未听闻过的区县和地级市迟奔都算摸明白了状况，他挑选了一些业绩特别好和业绩特别不好的区进行了突击考察，再随机抽查了一些地方，一个月下来几乎都没回北京几天。
　　不过时不时有董宁陪着，迟奔出差的日子倒也算不赖。
　　忙碌的时候全身心投入，清闲的时候有佳人陪伴，迟奔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好抱怨的，甚至应该有些春风得意才对，这种不用负责没有负担，各自自由只管享乐的关系，迟奔之前从未经历过，虽然内心深处觉得不太对，但是每每一个电话召唤，董宁准时出现在自己酒店门口时，他那内心偶有隐藏的一点不安就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阶段和贷易贷有接触，并且和闻名公关竞争的公司不到两家，迟奔觉得自己还是有能力帮忙闻名把业务拿下，董宁把话带到了，闻海生就等迟奔回北京详谈，利益一旦谈定，其余的流程也就只是个过场。反正迟奔就算不站队，也有一票自己的选择供史东阳参考，何不就顺水推舟做回利人利己的事情。
　　这天在福州附近的一个小城市，董宁也应了迟奔的召唤，两个人翻云覆雨了一番后，正准备出去吃饭，却接到了福州分公司总经理的电话，说无论如何要带几个分区负责人请迟奔吃饭，大老远过来了居然也没告诉他一声，实在照顾不周，并且人都已经坐高铁到了。
　　迟奔有点犯难，不知道是谁泄露了他的行程信息，明明这次是个暗访，没打算惊动福州分公司的总经理，但是张博事件之后，各方都很警惕，公司里有人盯着他呢，难说负责订票的行政嘴巴不够紧。迟奔一边暗暗想着下次不图方便让行政帮忙订票了，一边犯难董宁要怎么安排，人这也是千里迢迢赶来，不能提上裤子饭都不吃一个就叫人家回去了吧。
　　“迟总忙吧，我回去就是了。”董宁话是这么说，人却撒着娇往迟奔身上贴。
　　迟奔心一横，“走什么走，一起去，就说出差碰上了。”
　　董宁笑着搂紧迟奔的脖子，“真是越玩越野，怎么不直接说我是你新招的助理呀，私人助理。”她贴着迟奔的耳朵，把最后四个字说得特别抑扬顿挫。
　　“有个外人在，他们葫芦里要卖什么药也就不好卖了。”迟奔扣好衬衣，示意董宁帮自己把领带系上。
　　“哎，小女子跟着迟总可是卖身又卖艺。”
　　“放心，亏不了你。”迟奔游刃有余的说。

　　迟奔谢过了福州分公司总经理詹尔东要开车来接的盛情，带着董宁匆匆打车到了詹尔东定好的包厢，董宁见了这一桌子陌生人倒也不避讳，大方的一一和所有人打招呼，同时还不忘安利闻名公关，商务范儿十足，一点没有和迟奔不清不楚的样子，尽管在这样的场合她和迟奔一起出现就是很惹人猜测。
　　詹尔东本是想做一个表忠心的局，但是董宁的出现有点打乱计划，只好不停的介绍菜品。
　　“这是我们当地特色的店，莆田菜也做得特别好，这个螺您尝尝，不不不，不是用牙签，这个钉螺只需要两头一吸，像这样……”詹尔东热情的给迟奔演示着，一桌子的人陪着笑，看着迟奔不得要领的吸螺。倒是董宁一下子就学会了，几个人马上称赞董宁聪明，有好事的加了一句说明吻技好，詹尔东瞪了对方一眼，想不到迟奔确是笑得欢畅，瞬间让氛围活范了不少。董宁的高跟鞋在桌子底下悄悄的勾了一下迟奔的脚踝，饭桌上却正襟危坐着矜持的浅笑，詹尔东不停招呼下属一起敬酒添菜，连续几日的出差疲惫让迟奔瞬间有些恍惚，他在心中暗自嘲笑自己，这莫非就是自己幻想中所谓成功人士的生活？女人为你倾倒，男人为你臣服，酒肉进了胃中，钞票进了口袋。有点意思，又没什么意思，但是只有得到过的人，才有评价的资格。
　　迟奔稍稍有些微醺，微微有些得意。但是他想不到自己的得意，在接下来的一秒之后，就会和那些丢入餐盘中的钉螺壳一样，外表看起来依然坚实整齐，实则内在已经溃不成军。
　　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职业套装的女人挤进门来，詹尔东起身去迎，已经喝了几杯的嘴里嗓门儿有点大，他嘟囔着怎么才来啊，一边把这抹白色请到桌上。
　　“怎么送个客户走这么慢啊，迟总都来了好一会儿了，快快去自罚三杯。”詹尔东一边给她斟酒，一边对迟奔说，“给您介绍一下，小区总监张馨，像莆田之类的重点小区都是张馨在管，别看她个子不高，人特别能干……”
　　她落落大方的端着酒杯过来，熟练又利落的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仰头一干二净算是见过行礼，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示意服务员再拿一套新的餐具。
　　她笑得那么坦坦荡荡，和迟奔对视得那么云淡风轻，和周围的人那么和谐的谈笑风生，让迟奔简直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但是哪能认错呢？哪怕她换了名字，瘦了许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圆润粘人的小女人，变成了干练利落的张馨，迟奔又哪能认错。
　　化成灰也认得。
　　迟奔知道，有的女人爱他的权势，如董宁，有的女人爱他的热烈，如熊晓，唯独当年的张静怡爱的是他自己，他冷漠如冰也好，卑微如草芥也好，她爱的不过是穿着寒酸满头黄毛的那个少年本身。
　　那些羞涩的隐秘的令人安心的睡前耳语，那些痛苦的悔恨的令人发狂的心酸想念，此刻都憋成了千斤巨石压在迟奔心间，他想说话，可开不了口，他害怕对视，却又挪不开眼。
　　董宁察觉到了迟奔的异常，正寻思着想询问，张馨却打破了沉默。
　　“迟总能吃土笋冻吗？我叫服务员加一个南方的小吃拼盘，怕您吃不惯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哦，加吧……”迟奔回过神来回应道，她哪里会不了解他呢，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迟奔吃不下？他能吃掉她烧的所有饭菜，无论什么食材什么做法，他都捧场。
　　“张……张馨不是南方本地人吧？”迟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迟总您就不知道了，我们南方本地人很抱团的，张馨一个外乡人几年前来到福州，人生地不熟，跟着我们开业务，一个女人跑上跑下，硬是学会了好些当地方言，像莆田话都会一些，我一个福州人我都不会！这个难度之大您想象不到，所以我说迟总您放心，别的小区不好说，张馨绝对有能力……”詹尔东忙不迭的夸赞自己的下属，张馨有礼貌的回应说詹总要折煞我了，一杯酒敬过去又让饭桌上的氛围热络不少。
　　迟奔这顿饭混着回忆，吃得是五味杂陈。后半场状态明显不对，詹尔东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有些战战兢兢，董宁也若有所思，一桌人各怀心思各自尴尬，詹尔东只得匆匆结束了饭局，本来定好的KTV包间和酒水也是没有了用武之地。
　　一桌子好菜剩了不少，张馨张罗了一下让同事打包。
　　“张馨别忙活了，你安排小陈开车送迟总回酒店啊。”詹尔东生怕怠慢了迟奔，顺带问董宁要去哪里，董宁自然谢绝了詹尔东好意，说自己还约了客户，出门打车去了。
　　迟奔上了小陈的车，詹尔东和张馨也坐了上来，坚持要一起把迟奔送到酒店，想不到刚开出去一小会儿，詹尔东就没用的叫了小陈停车，自己一溜烟跑到路边吐去了，小陈连忙一边说抱歉一边拿着纸巾跑过去照料。
　　天赐的机会，车里只剩下了张馨，或者说张静怡，和迟奔。他的千言万语，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静怡……我……你怎么会在这里？”迟奔鼓起勇气，终于喊出了那个他在内心里喊了无数遍的名字。
　　“迟总还是叫我张馨吧，今天能见面也是有缘了，希望不要介怀以前的事，影响了工作。”张馨的眼神波澜不惊，就像说一件日常工作那样，丝毫没有追忆往昔的情绪，也没有展望未来的意思，对于以往种种，她特别宽容，或者说谈不上宽容，只是不在乎，就像过去很多年的一件小事那样，不值一提。
　　“那你……先生呢？”迟奔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这个问题。
　　“离婚之后我就南下来了这边，联系不多。”这句话同样说得毫无起伏，如同讨论刚才吃了什么饭菜一般稀松平常。
　　迟奔深吸一口气，禁不住一阵心痛，脑子里不禁浮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画面感占据了他的大脑，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面的话题。
　　“老板可怜可怜我吧……给点儿吧……”忽然一个衣着破烂的拾荒者敲响了后座的窗户，在一些小城市中时常从街头巷尾流窜出这样的一群人，有的抱着小孩，有的拖着一个残疾人，以程式化的表情步履蹒跚的敲响堵车或等红灯中的车窗，总得给一两块钱打发了，不然那脏乎乎的老手就会抚在后视镜上纠缠得车主不得安宁。
　　“走开走开！”迟奔心乱如麻，不耐烦的把本来开了一条缝的后窗摇了上去。
　　倒是副驾驶的张馨，翻开手扣找了找小陈是否有给停车费的零钱。这个举动激发了拾荒者的期待，她挪到副驾驶的窗户边，等着张馨给她打赏。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似乎已经老到辨不清楚性别，张馨打开了汽车顶灯，迟奔借光，看清楚了这是一个老婆婆。
　　张馨没有找到零钱，倒是从前排座位中间的储物箱里找到了小陈打包的刚才没吃完的海蛎饼，为了凸显菜品的珍贵，厨师还特意加了鲍鱼碎进去，弄得有点不伦不类。张馨把打包盒递给了那个老婆婆，老婆婆道了谢，杵着拐棍离开了。
　　“她拿着可能转手就扔了，这类都是有组织的……”迟奔重新把车窗摇下一个缝。
　　“你是变了不少……”张馨总算说了一句故人应该说的话。
　　“变了吗？你也是……”迟奔想起了当年还大学的时候，贫穷的男生约暗恋她的女生，一起吃了一顿让他心痛的饭后，仔细打包却转手给了偶遇的要饭老妪，这些陈年往事还历历在目，可惜物是人非才是时间永恒的主题。
　　“同学聚会也不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挺担心的，我还以为你在河北，可能孩子都有俩了，现在又一个人南下……”
　　“迟总别误会，我有男朋友，现在过得挺好的。”张馨笑着说，“第一次婚礼你没参加成，第二次说不定还有机会。”
　　“你别叫我迟总了，听着怪别扭的。”迟奔听到她如此调侃，心里也是一阵难受。
　　“不叫迟总同事听了别扭，那你呢？我看那位董宁小姐挺好的。”
　　“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迟奔忽然有点慌。
　　“如果不是的话，詹尔东爱八卦，你得敲打一下他，传到冯总耳朵里不好。”
　　迟奔听着这话越听越是心惊，这怎么和冯晓慧又扯上关系了？
　　“这些风月八卦，传播得比你想象中快，远在南区我也听过冯总和迟总的八卦，真真假假掺杂，空穴来风也总是有另外的目的，哎，我话可能说多了，迟总不要介意。”
　　还顾不上迟奔辩驳，小陈就架着詹尔东回来了，两个人说耽误了这许久一个劲儿的赔不是。但这时的迟奔是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他脑子里一团浆糊，就刚才的那几分钟里，原本叱咤风云的迟总变成了原来那个嘴笨人怂的迟奔，万千思绪在迟奔的脑子里翻江倒海，他一时没办法思索工作中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了。
　　詹尔东吐完之后，非常没用的迅速睡着，车开到了酒店也没见醒，张馨下车送迟奔走到大堂，正要道别，却被迟奔叫住。
　　“静……不，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刚才的谈话让两人之间的一些熟悉感觉仿佛又回来了，他渴望和她多说说话，虽然知道并不能改变什么，甚至多说是无益的，但是迟奔内心最后一道理智坚持在这个始终平静的女人面前终于崩溃了。
　　张馨转身看着迟奔，很多年以前，他们也经常这样对视着，只是那时候，女孩的眼睛纯净，男孩的笑容纯粹。
　　她终究没有开口。
　　“但我有话对你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迟奔讲完后，觉得自己鼻子发酸，他摇摇头，自嘲了一下自己这番做法，转身走向电梯。
　　“迟奔。”
　　听到这熟悉的呼唤迟奔惊讶的回头，他看到张馨的神情，一瞬间又变成了当年那个戴大绿围巾的女孩儿。
　　“冯晓慧是我老家人，我爸爸有一些生意上的关系所以无意中得知一些事，冯晓慧她前夫姓史，按照岁数推断……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说完，张静怡又变回了张馨，她礼貌的微笑点头，优雅的转身走出了大门。
　　迟奔愣在了大堂，一身冷汗瞬间浸满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