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52、第 52 章

　　#52

　　三十岁生日，就像男人的第二次成年。
　　但是十八岁第一次成年时，少年们都觉得自己是大人了，面对世界可以一往无前。而三十岁的第二次成年，已经是大人的他们，转身回望之前的生活却有些战战兢兢，似乎自己还没有长大。
　　喧闹的酒局是不适合林晓鸽的，所以她特意选择了晚上的航班，在酒局结束后再赶到。
　　庆生的地点选在了阿尔山，既不是看秋叶又不是看雾凇的季节，小众人少，离北京又近，于是半是庆生半是同学十年聚的，居然凑足了年级里加上家属的二十来人，晚饭上朱晨还放了还放了视频短片，除了在场和不在场的好些同学的生日祝福，还有包括当年的辅导员夏老师在内的大学时的老师寄语。
　　这就是许知行和迟奔想了半天帮李小波准备的生日礼物之一，看到李小波刻意隐忍感动的样子，许知行和迟奔都挺得意，想想也不会有什么生日礼物比这更有意义了。这还不够，短片播完之后，许知行和迟奔还送上了李小波自己写的两本书，扉页上都写满了老师同学的祝福。
　　李小波很吃这一套，搞得李小波很有点热泪盈眶。
　　王玉婷一边鼓掌一边吐槽说，许知行把自己追女生的那点能耐都用上了。许知行接哪里需要，这等庸俗手段追女生可不奏效。王玉婷的未婚夫坐在旁边不明就里，跟着鼓掌傻乐。
　　时间已经过得足够久，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从少年奔向了中青年，从前的爱恨情仇青春飞扬，在时间的萃取中已经变成了淡然而幽深的回忆，若隐若现，不悲不喜。
　　唯独迟奔向王玉婷提起张静怡，仍然没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一句她挺好的甭惦记，让迟奔的心情在喧闹中平添了一丝惆怅。
　　谁的青春又没有遗憾呢，其实直到现在迟奔自己的感情生活也处理得不是很好，又怎敢奢望当年的自己做出更对的决定。
　　酒局过后众人各自散去，相约明早起得来的就三两结群的去自驾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起不来的就在白桦林组成的天然氧吧中睡到自然醒。
　　李小波很开心，只是有点遗憾自己的开心瞬间没有林晓鸽的见证与分享，两人在出发前还起了点小别扭，但是目前似乎已经和好，林晓鸽在一个多小时前已经微信里告诉他自己已经登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李小波正想找迟奔陪自己叫个车去机场等着接林晓鸽，毕竟许知行正在和邱爽视频，却半天找不到人。邱爽因为工作原因不能来，所以许知正抓紧邱爽睡前的十来分钟和她联络一下感情，最近许知行和邱爽的关系也着实有些紧张。李小波觉得自己不能苛求太多，毕竟林晓鸽是三人的女朋友中唯一能出席的人，
　　一切在外人眼里看起来都是很美，只有局中人才冷暖自知。

　　宝宝，我们能不能聊一下。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迟奔的手抖了。恋人之间的第六感无论如何一起相处过的人都会有，当觉得哪里不对时，那就是有哪里不对了。
　　迟奔故作镇定，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后才戴上耳机。想必在地球的另一边，手机屏幕的另一端，熊晓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视频通话接通的一瞬间，两个人都对着屏幕里那张因为时间和空间相隔而显得意外陌生的脸尴尬的笑了一下。迟奔似乎是抢着说话一般，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今晚的情况，还有最近的趣事，熊晓也配合的迎合谈论，然后两个人一起干干的笑，直到突然两个人都没有了话。
　　宝宝，要不我们还是微信说吧。
　　迟奔点点头，笑着挂掉视频后，才猛然惊觉自己眼眶下挂着一滴薄泪，迟奔抹了一下眼睛，有的话不用说，他就已经知道了。
　　迟奔，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
　　迟奔没有回复，过了十分钟，熊晓又发——
　　钱的事情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还上的。
　　迟奔看着微信对话框上显示的“正在输入”时有时无，内心的千言万语却始终无法通过颤抖的手指发送出去，他在内心里设想了挽回，电话，写信，嘶吼，对吵，潇洒，拉黑等无数画面，最终回复的确是这句——
　　你和魏巍究竟是什么时候分手的？我想知道确切的时间。
　　“正在输入”的显示停止了，之后则是久久的平静。迟奔知道，这个小熊头像的女孩，这个他设置了特别关注的女孩，这个他总是期待着微信提醒响起的女孩，不会再回复他了。
　　迟奔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解锁熊晓手机支付宝对话框的画面，她和魏巍的最后一笔红包收款的日期，是在他和熊晓确认关系的前两天，熊晓的回复是：谢谢宝宝。
　　那些迟奔不愿意去相信的，刻意无视的画面，终于不可救药的全部冲进了他的脑子，甚至越来越清晰的，提醒着自己的可笑。
　　迟奔打出了几个字：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够有钱……
　　在犹豫着点击发送之前，有人的手却搭在了迟奔的肩膀上。
　　“别发，删了，发出去你就彻底输了。”许知行的声音在冷清的夜晚异常清晰。
　　迟奔放下手机，捂住眼睛无声的微微颤抖，许知行拍着他压抑不住起伏的双肩，“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小波却默默的递了一包纸巾给迟奔，“哭吧，在我们面前不丢人。”
　　“没哭。”迟奔沙哑着嗓子硬撑着。
　　“这么些年了，我们仨谁和谁没见过对方狼狈的样子呢，没有什么问题是一盘大盆鸡解决不了的，哭一哭，明天咱们找个馆子撸串儿吃大盘鸡。”李小波挨着迟奔坐下。
　　阿尔山市的白天看着就像一个东北的小县城，规规矩矩的街道间或一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仿欧式建筑，有些粗糙但还算得上工整。但是到了晚上，有了夜幕的掩护和霓虹灯的加持，阿尔山市的夜景就还称得上是景了。
　　小巷子里从海鲜烧烤排挡到东北乱炖都应有尽有，东北菜大锅一顿，小县城生活也便有滋有味起来。晚上的生日局是在离火车站不远的最大的一家火锅店吃的，现在喧嚣过后，三个人孤零零的杵在路灯依旧亮堂的巷子口，看着远处广场的“阿尔山欢迎你”液晶屏闪动，有一种在这个全中国最小的市里其实空无一人的错觉。
　　“我没事，你去接林晓鸽吧。”迟奔用手飞快的擦干眼睛，抬头却看见许知行递给他半罐刚从饭局里带出来的没喝完的啤酒。
　　迟奔接过啤酒喝了一口，又递还给许知行，许知行喝了一口，又递给了李小波，三个人就这样毫不顾忌的把半罐啤酒喝光了。
　　“我给晓鸽说让她自己打车过来了。”
　　听完这句，许知行抬起头来，眼神有点犹豫的问了句：“没闹？”
　　“拜托，我和她说了情况……没……”李小波摘掉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这样子，不像是没闹。
　　“分了也好，及时止损，你看小波这样多伤神，而且熊晓也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熊晓。”
　　“那什么样的适合熊晓？有钱人吗？”迟奔沙哑着嗓子问。
　　“也不全然，但是用美貌换取财富和便利本就是她的自带技能，她自觉或不自觉的都在享受自己的外貌给带来的好处，无论是前男友的学费，还是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她可能都不用开口就能源源不断的获得你们物质和情感上的输出，当一方的产能耗尽时，自然会寻求更新鲜的矿山。”
　　“知行你这样说就有点过了……”小波插话。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到，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的……”迟奔道。
　　“我不是说熊晓不喜欢你，也不是说熊晓拜金，而是因为她过于年轻，凡事都没有定数，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在国内有人照顾她生活给她庇护和温暖，自然是好的，我想至少在某些时间段里她肯定是很喜欢你的，但是到了国外，你鞭长莫及，远洋的十个电话不及身边人的一句关心，而且你之前对熊晓那样儿，太过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里怕碎了，女人会有逆反心理的，要么觉得欠了你的拼命逃，要么觉得吃定你了拼命作，你是前者的情况，小波就是后者。”
　　“喂，不带这样的。”李小波苦笑着抗议。
　　许知行拍了拍李小波的肩，继续道：“如果熊晓再大个七八岁，在她视线所及范围内现在你迟奔肯定还算是中等偏上，又加上极爱她自己，你还有胜算，但是她现在才二十出头，未来的机会成本浪费到你身上着实太亏了，也许她未来还能遇见王思聪呢，你说是不？你现在还没有优秀到让她放弃未来七八年的机会成本去定下来，分了挺好的，你俩都及时止损，目前你们双方都还没有投入太多情感，作为男生你也没有投入太多物质，现在分了，挺好的。”
　　迟奔握紧了自己的手机，没说话。
　　李小波听不下去了，“知行你最近的言论可真是越发偏激了，那按照这种等价匹配原理，你和邱爽也根本成不了。”
　　许知行顿了顿，“老实说，我现在也有点怀疑自己了，我的笃定在我看到兰博基尼来接她的时候还是会有点不淡定，我总是想在邱爽面前证明我自己的优秀，我过司考，我考博，我千方百计讨好老吴给我介绍人脉升职，我获得了一点点权力，可这些在邱爽眼里没有任何价值，我三个月的工资甚至买不起她随手入的一个包。”
　　“别这样说，你帅你聪明你优秀着呢，潜力股。”李小波夸起人来是很捧场。
　　“对，一定是因为我帅而活儿好。”
　　许知行云淡风轻的说完这句贱话本不指望有什么回应，却听到迟奔干干的笑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咱们毕业那时的愿望吗？我要很多很多的钱，知行要很多很多的权，小波要很多很多的爱。”迟奔说，“是不是，只有小波完全达到了目标？我和你，现在都有点意难平。”
　　“其实我也，意难平啊。”李小波长叹一口气，“那个愿意和我通手写信的女孩，似乎一直就住在了我的红色笔记本里，温婉娴静，和现在睡在枕边总是一脸不满意的女孩并不是一个人，有的时候，我都会忘记了我自己曾经那么爱她，当然现在也是爱的，只是……人为什么总是不满足呢？我们追求，我们得到，我们失落。”
　　这句话拷问李小波自己，也拷问着许知行和迟奔。
　　忽然李小波的手机响了，一辆出租车在他们三个人面前缓缓停下，林晓鸽拖着一个随身的小箱子走了出来。
　　“刚在对面就看见你们了，我让司机掉个头把我送这了，太好了，还没到十二点，赶得及你的生日礼物……”林晓鸽急匆匆的说，然后从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递给李小波。
　　暗蓝色的信封上滴了金黄色的蜡封，李小波小心的拆开，看了一会儿，他笑了。
　　“现在抬头望，在猎户座的方向，你虽然看不见它，因为它的星等亮度太低了，但是它就在那里，亘古不变的存在在那里。”
　　阿尔山市太小了，人工制造的灯光在热闹也没办法驱走天空的繁星，李小波和林晓鸽抬头看得出了神。
　　“迟奔，我们的礼物输掉了，林晓鸽这操作太骚了，她居然送了李小波一颗星星。”许知行小声和迟奔感叹道。
　　天空中有一颗叫做李小波的星，它不够亮，也不够贵，在美国一个网站上花二十多美金就能买下一颗星星的署名权，但是这份专属的浪漫，对李小波是足够震撼了。这世上大部分人追求的东西都很相似，物质名望，安逸舒适，但是仍旧不妨碍小部分人拥有自己区别于主流欲望的快乐，而李小波和林晓鸽在这个层面，有相似的趣味和深刻的共鸣。这种共鸣让他们两人暂时忘却了生活中那许多的摩擦和不快，让他们又回到了书信往来的纯粹时光，她在他红色笔记本扉页上留下隽秀的字体，他在她绿色诗集的封面写下推荐的寄语，心灵的快乐很纯粹，物质的生活却很琐碎。
　　这世间能够拥有一个志趣相投的爱人，概率是如此渺茫，李小波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而那时不时冒出来的让人不满足的念头又是什么呢？三个人似乎都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拥有青春梦想与热爱的少年，他们在世俗中慢慢磨砺成了不满足的人，一切似乎都已经很好，可是总想要得更多，不安全感和不满足感似乎才是人生的主题，李小波觉得自己的心态已经足够平和，仍然也不能避免。
　　无论如何，望向同一颗星星的李小波和林晓鸽，此时他们十指交握，心无旁骛的爱着对方。
　　迟奔默默的看着正陷入幸福的李小波，而同一时间同一空间的许知行正在手机上紧锁眉头的聊着微信，爱情的两面就这样赤裸的展现在迟奔面前，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爱情的或悲或喜都和迟奔再无瓜葛，朋友可以安慰和共情，但是之后的空虚和寂寥也是必然，迟奔只得一人默默嚼碎吞下去。
　　先前所有和熊晓在一起的片段在迟奔的脑海里回放，一见钟情的惊艳，初获甜吻的狂喜，旅行途中的欢笑，□□之间的享乐，当然还有遭受背叛的羞愤，他和熊晓之间的进展快得犹如开了外挂的游戏打怪，过程激爽过后空虚。当这些如潮水一般袭来又退去之后，迟奔的心空空如也。
　　夜晚微凉，迟奔手中的手机却被握得汗津津的。他收到了熊晓的回复，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迟奔想了半天，终于打出了一行字，发了出去。
　　迟奔的心脏狂跳，他抬头所见的星空虽然和李小波所见的是同一片，但配合他太阳穴的嗡嗡声只显得支离破碎。
　　他本能的预感到了危险，就像闻到荤腥味在黑暗洞口跃跃欲试的小兽，他不知道迎接他的是一顿丰盛的大餐还是吞噬灵魂的深渊。
　　迟奔不禁想到了父亲，到底是什么让父亲对赌博如此上瘾，但是此刻迟奔自己也仿佛感受到了遗传奇妙的召唤，他忽然很想赌一把。在失恋的时候确实适合赌上一把，虽然赚钱的快乐未必会抵消失恋的痛苦，但是赔钱的焦躁一定会转移失恋的焦虑。
　　迟奔很快收到了回复，五个字：周一来入职。
　　迟奔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如果拥有更多的金钱，是否就能够改变这一切？背叛自己的爱人，赌博成瘾的父亲……
　　迟奔没有答案，但是他想试试。
　　他斟酌了半天没有回复熊晓的微信，而是发给了史东阳：两百万年薪，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