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44、第 44 章

　　#44

　　许知行在向邱爽又索要了不少相关资料后，终于对整件案子的前因后果有了详细的认知。
　　这是一个客户损失金额巨大，背后黑手却全身而退的案子，案情脉络非常简单，但是想要帮助客户通过法律手段得到应有赔偿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甚至非常明确幕后黑手到底是谁也没有办法能够动得到他一星半点。
　　显然这背后有高人指点，所有可能的坑儿都被巧妙的绕了过去，邱爽能做的也就是尽力帮助客户一试，实际结果如何，她的心里持悲观态度。
　　许知行也有相同感受，这是一起融资租赁的诈骗案，原告是经营制造业的老板，通过被告从国外采购了一批价值几千万的机器，并通过融资租赁的方式把机器所有权抵押出去，以获得更多的流动资金，以及机器的使用权，但合同上的一小点手脚让原告付了首款保证金后并不能如期得到机器的使用权，在大费周折付了各类关税和运费后，又面临着机器可能被收回的窘境，但被告的责任却憋得很干净，主要责任方是离岸公司，而原告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史东阳又和法人甚至股东没有半点联系。
　　资金周转不灵加上后续订单无法如期交货的压力逼得原告几乎要跳楼，目前的情况只能靠律师尽量挽回一些损失。
　　尽管如此，许知行还是工工整整的整理了资料，写了分析和思路回复给了邱爽。
　　做完这些已是半夜，许知行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个圈儿，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接到了李小波的电话。
　　“喂，来喝酒，劝劝迟奔吧，这家伙又想跳槽。”
　　“劝不住啊，他有瘾……”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许知行还是要了地址，飞快的打了一个车过去。

　　北京的夜晚从来都不缺少买醉的去处，低端的有路边摊和半地下室的大排档，高端的有五星级酒店直冲云霄的夜景酒廊，不管钱多钱少，各种上天入地的醉法总有一款适合你。
　　出乎许知行的意料，迟奔的酒局不是往常一贯的油腻大盘鸡和劣质啤酒组合，而是选在了一家胡同深处的日式酒廊，修了眉烫了发的日系小哥穿着紧身小马甲动作优雅的调着酒，操着一口略显生硬的日式普通话轻声和客户交流这款酒是加百香果还是西柚汁。
　　而迟奔的面前，已经摆了满满一排的各式十来杯鸡尾酒，颜色各异造型别致。
　　许知行拿起其中最朴素的一杯，端详着里面的手凿圆冰，感叹道：“啥项目的报销额度没用完啊？这么造！”
　　“没有报销，就是想尝尝。”迟奔咬着吸管喝一杯长岛冰茶。
　　李小波则选了一杯牛奶百利甜，戴着眼镜嘬饮的样子活像一个吃早餐的中学生。
　　许知行看着这诡异的画面，倒吸一口气：“ 难得你这个抠逼像爷们儿一样花钱，却点了一堆少女特饮。”
　　“有钱真好，想爷们儿就爷们儿，想娘炮就娘炮。”李小波吐槽，“这家伙从史东阳那里赚了一笔兼职小横财，现在心猿意马了，喝了人家的也别嘴软，来劝劝吧。”
　　许知行一听史东阳的名字，立马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你手上的疤好了？史东阳这种人怎么能够合作！”
　　“好久之前我和静怡来过这家店，她一个同事带我们来的，为了感谢对方介绍租房给我们，我要请她喝一杯，打开酒单，最便宜的酒都是110一杯，我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的酒单，期望找到一两款不那么贵又不显得刻意在省钱的选择，静怡心痛我花钱，只给自己点了一杯40块的干姜水，她同事翻了一个白眼，点了杯200的酒，结完账之后非要AA给我们……”迟奔没接许知行的话，目光有点空洞，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往事，“那场酒局有点难堪，静怡同事和静怡一样也只是个小职员，赚得不多，但喝一顿酒的钱总还是有的，看起来她还是这里的常客，我不知道她家境怎么样，我只知道我有个满脸皱纹的老娘在等我帮她还债，我是不敢再有事没事过来喝一杯的，但是我记得这里的酒真好喝，过了这些年还记得，我想知道它们每一款是不是都那么好喝，还是仅仅因为当时加上了人民币的滤镜……”
　　“好喝吗？”许知行问。
　　迟奔扬了扬下巴，示意许知行自己喝喝看。
　　许知行抿了一口棕色的液体，味道醇厚，“挺好，没有掺假酒。”北京的夜场真假混合，迟奔是品不出差别的，但从小就时常混迹于各种局的许知行可以。
　　李小波没什么感觉，端起来另一杯尝尝有什么差别。
　　“史东阳这种人绝非善茬，你现在刚在朱强这里站稳脚跟，我不建议你动。”李小波说。
　　“我知道。”迟奔点头，“那朱强和Chris算好人？”
　　“他们自然也算不上多好的人，但是史东阳绝对是在恶人的范畴，性质不一样。”许知行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史东阳相关案情说了出来。
　　迟奔和李小波认真的听着，但是和李小波脸上时不时浮现出一点惊异的表情不同，迟奔的神色并没有太大起伏。
　　“史东阳的手不干净，你离他远一些……迟奔，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许知行不满迟奔全然不在状态的样子。
　　迟奔的眼神终于从自己满脸的恍惚和疲惫中抽离出来，他看着许知行说：“我喝不出真酒假酒，只觉得舍不得喝的时候好喝，敞开了喝反而没感觉了……”
　　“你别管真酒假酒了，总之你不要跳槽去给史东阳干活。”
　　“好……那偶尔一单的兼职总可以吧？”
　　“反正尽量少接触。”
　　“没法少接触，是我们银行客户啊。”迟奔求救般的看向李小波。
　　李小波耸了耸肩，“做点文字和策略工作倒是问题不大，但是老给那么多钱就很莫名，无功不受禄，你自己小心点。”
　　许知行手机的邮件提醒响了一下，他把邮件提醒特意设置成了强提醒模式，生怕自己错过了邱爽任何一条信息，但许知行略带兴奋和喜悦的心情在点开邮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李小波看着许知行满脸严肃，和迟奔对视一眼，说：“邱爽又玩儿绝交？”
　　许知行摇摇头，把手机屏幕翻过来对着迟奔。
　　“兼职也别做了，你看史东阳都做了什么。”
　　邱爽的邮件向来言简意赅，文字不长，大意就是谢谢许知行整理的资料，但是用不上了，原告撤诉，原因是私下和史东阳达成了和解。史东阳釜底抽薪，用一个还算合理的价格接下了原告的核心资产和订单，比起跳楼和漫长且胜算渺茫的官司来，这个买卖显然还是不错的。不过据非官方消息说，是史东阳主动找到了原告谈这笔交易，史东阳在原告的办公室里待了十五分钟就出来了，而原告的情绪几乎接近崩溃……
　　“他逼原告喝了自己的尿。”
　　许知行直接把这个匪夷所思的事实复述了出来，仿佛讲出来会显得更加真实一些。毕竟邮件里的文字描述，还不够残忍有力到打醒迟奔沉睡的眼睛。
　　“想一想他烫你手心的操作，史东阳这个人，不但心肠狠，而且酷爱羞辱人，并且以此为乐。”
　　迟奔打了一个寒颤，已经上来一半的酒劲儿被生生憋了回去。

　　时光并没有因为少了插科打诨多了熬夜加班而变得漫长一些，对迟奔而言，这几年过得比大学时代还要快。
　　2010年许愿要赚很多很多的钱的迟奔，到了2016年依然也还没有赚太多的钱，但是家中的欠款早已还清，并且还有余钱帮老母亲在老家购置了一套70来平米带地暖的新房，冬天也不用再挤在舅舅家吸蜂窝煤的臭气和舅娘的怨气了。
　　2010年许愿要有很多很多的权的许知行，虽然如愿升到了更高的职位，但是在外人来看还是一个小公务员，拥有的不过是很多很多的酒局。
　　2010年许愿要有很多很多的爱的李小波，爱情上没什么起色，但是人到三十总算当上了金鸡银行的市场部副总。
　　所有人的日子似乎都没有如希望的那样好，但是也并没有如害怕的那样坏，生活就是永远会一边给你抽鞭子一边给你糖，直到有一天你被折磨到可以平淡对待伤痛和甜蜜时，生命也就差不多走向终点了。
　　迟奔28岁了，一个男人在28岁时绝不可能再拥有18岁时的心态，就算面对他曾经捏碎拳头也想赶出家门的父亲，迟奔内心的愤怒也在岁月的流逝中被悄无声息的冲淡了。
　　在父亲三番五次讨好的笑容下，母亲祈求的眼神也让迟奔难以挥出他在18岁起就在内心酝酿的一拳，他的手挥了出去，最终却只是落在了父亲的肩膀上，轻飘飘的，犹如这些年他们娘儿俩所受的苦难一样被人忽视。
　　“天气怪冷的，站在门口干什么呀，快进来，饭马上就好了！”母亲突兀的热情掩饰着气氛中的尴尬，她张罗着把迟奔的行李拿进屋，父亲也谄媚的搭把手帮忙。
　　迟奔敲开门之前已经从舅舅舅娘那里有所耳闻，那个男人似乎是又偷偷回来了，住在迟奔给母亲买的新房里，已经好一阵儿。
　　但是开门那一瞬间看到的景象还是让迟奔感到冲击，这一对老年夫妻似乎就跟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女的围着围裙，男的挽着袖子看起来正在帮忙打下手，他们之间的氛围熟悉而自然，对比起来倒是迟奔更像是一个陌生人，生生打扰了这对平凡夫妻的平淡生活。
　　父亲比他记忆中的样子更老，更矮，个子也更小了，佝偻的背脊让他年轻时的痞气变成了顺从，他跟在同样瘦小的母亲身后，唯唯诺诺的像一个孩子。
　　“日子总还得过啊……”母亲在帮迟奔挂大衣的时候，像是对迟奔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迟奔一声不吭，大过年的，他提早请假回来也不想扫母亲的兴，房子是买给母亲的，母亲重新接纳了那个男人，迟奔便没有资格再多说什么。
　　“谁都有自己的苦，咽下去了，日子还得过……”母亲帮迟奔整理衣领，看着镜中高大的儿子和矮瘦的母亲站在一起，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多好的小伙儿啊，怎么就单了这些年，明年也带个人回来过年吧？”
　　“妈……”迟奔不耐烦的应和着，眼睛却也不自觉的往镜子里瞅，他本就长得还算精神，身板儿又顺，内双的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收拾干净了，也是惹女人喜欢的脸。更何况他这些年在金鸡银行也和李小波一样，混得算是风生水起，朱强也对他甚是重用。每当他穿着西装在客户面前高谈阔论时，浮华的表面总能给他自己是金融精英的幻觉，但是脱下西装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后，和张静怡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总是提醒着他，自己不过还是那个穿着流星花园T恤的超市销售。
　　一条手机短信提醒打断了迟奔的思绪，他抬手一看，一条入账信息，数额不算大，但是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也许在熬两年在北京买房的计划也能提前一些完成了。
　　“嗯，日子是总得过……”迟奔自言自语着，熟练的用手指删除了那条入账信息。
　　他一直未曾告诉别人，包括许知行和李小波，他和史东阳的兼职关系一直保持着，且越来越紧密了。虽然有时也对两个兄弟欲言又止，但是看到这洋溢着温馨气息的小家庭，不管是否是真的温情，迟奔都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
　　“迟奔，爸爸敬你一杯，这些年，你们娘儿俩辛苦了。”饭桌上的父亲在几杯酒下肚后，似乎又恢复了一点年轻时的胆气，先前对儿子的那种惧怕感接着酒劲儿就暂时消失了。
　　迟奔放下正在啃羊棒骨的手，在纸巾上擦了擦，默默的拿起了杯子，被动的接受了父亲的碰杯。
　　这个举动似乎让父亲和母亲都受到了莫大的鼓舞，餐桌上的气氛立马热络起来，他们欢声笑语着给迟奔夹菜，一幅父慈子孝，母贤儿良的样子。
　　一口白酒下肚，迟奔感觉似乎眼里被刺出了泪，他有点感动，也有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