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29、第 29 章

　　#29

　　李小波暗暗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遇到这种场合，迟奔肯定说话之前就会面红耳赤，但是李小波不一样，他是淡定之神，即便是内心里早已兵荒马乱天人交战，外表上仍然能够做到波澜不惊表情平和，只要他面前的人不是林晓鸽，那么李小波就能表现得比新闻联播的主持人还要沉着冷静。
　　“张总，金鸡银行各方面的业务上，年年都有新的进步，我们的营销方式也在努力加快跟上您的脚步，预算方面的拆分，除了刚才提到的大块，还有一些含在小块里的全新营销方式没有单独摘出来，比如现在正大热的新浪微博，以及跟在后面兴起的各路类Twitter的媒体平台，都会增加新的投放预算，而这一块我们都放在了互联网营销的大板块里，具体拆分的细节，我们可以在今天之后，给您更具体的文件……”李小波声音不急不缓，外表侃侃而谈，实则内心已经在搜肠刮肚看还能编出什么更合理的理由来。
　　“而线下的营销方式中，除了活动地点按照城市网点的增加之外，还会考虑一些回归传统的营销方式，比如针对城市建设迅速发展的城市，针对手握大量拆迁款的人群，我们也是做了精心的方案规划……”李小波求生的本能反应，让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把之前删除掉的迟奔的方案初稿讲了出来，话一出口，他瞬间就有点后悔，因为这块儿在方案里完全就没有体现，而且细节方面并没有扩充，只是迟奔在初稿中提到一个雏形，并在方案讨论中和李小波口述了几句。
　　“针对拆迁户的什么传统方案？”张川渝在李小波刚才那么大段大段的胡编乱造中都没有发言，唯独在这个部分打断了李小波。
　　李小波面部表情平和，只是微笑着扶了扶眼镜，但其实内心里早已爆炸：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怕什么就来什么啊！
　　“张总，这个方案太过细节的部分，我们也会在后续补上……”
　　“这也补上，那也补上，你们究竟有没有好好准备今天的提案？”张川渝开始发难。
　　“好的，张总，这部分我给您详细讲述一下……”李小波的表情让Chris完全没有感觉到危机，反而对李小波的临时反应赞赏不已，满脸期待的看着已经黔驴技穷的李小波下一步的表演。
　　“张总，这部分我来给您说一下吧。”迟奔忽然站了起来，他和李小波一样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本来普普通通的一身行头在出差之前已经被张静怡熨烫得服服帖帖，再加上身材不差，整个人显得高挑挺括。
　　但是和李小波不同的是，迟奔满脸涨红，显然是内心紧张且挣扎了很久的样子。所有人都略感诧异，只有李小波向他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于是李小波顺势接话：“这部分的细节策划是迟奔，由于金鸡银行之前并没有尝试过类似的方案，所以在正式提案中我们比较谨慎，打算细节方面探讨好了再加入进去。”
　　“是的，这部分本来作为一个线下的大板块，也是有个名字，不过由于方式简单粗暴，难登大雅之堂，在此我还是给各位口述一下……”
　　“有多简单粗暴，莫非是‘鸡飞狗跳’系列？”张川渝就着“鸡”这个梗又开了个拙劣的玩笑，引来黄姐和其它几个金鸡的工作人员稀稀拉拉的几声嗤笑。
　　迟奔也跟着笑了一笑，这一笑反而让他的紧张感消退了不少，之前做超市销售员的厚脸皮又再度回到了自己身上，“张总您说得有点接近，其实不是‘鸡飞狗跳’系列，是‘鸡犬升天’系列，金鸡银行2011年新布点城市大部分都在经济迅速发展的省会城市，但是其中也不乏许多二线或准二线的网点，再加上之前的类似网点，我统计了一下，在近6个月已经有或者将要有政府拆迁行为的城市，占比在35%左右，这几年房价的涨势也让拆迁款的补偿力度水涨船高，而且大量拆迁户在拥有安置房政策之外，手握大额现金的不在少数，而拆迁地区的地域特性就决定了这些持币用户的受教育程度不高，比如像我老家的城市，大量村儿里的农民忽然有了一笔现金，除了存进银行根本想不到更多的花销方向，针对这部分用户，尤其是家里握住现金的长者，户外广告的方式远比传统的报纸杂志或互联网媒体更能触及受众，我说的户外广告，是指包含但不限于在农村刷墙的方式，来引导持币拆迁户的储蓄或投资行为……”
　　迟奔滔滔不绝，李小波站在一旁内心却在隐隐憋笑，他想到了迟奔方案里写到的几句打油诗一般的刷墙大字报示例。
　　“拆迁款存在金鸡银行，日后必定儿孙满堂！拆迁款到手别乱花，存在金鸡银行能发家！老年人投资找金鸡银行，来年收益再买一套房！把这些口号，在农村和二线城市大量道路边的砖墙上一刷，再加上赶集的日子做一些销售引导，当然，最重要的是搞定村支书……”
　　李小波的淡定瞬间破功，听迟奔把这些神一样的口号喊出来时他的笑意真是憋不住，黄姐和其他金鸡银行的甲方人员也都笑了出来，包括张川渝。
　　小镇青年迟奔对这一套是耳熟能详，小时候看邻居倒卖猪饲料的记忆是他此次方案的灵感源泉，接地气到让人笑到没脾气。
　　且不论方案有用与否，反正化解尴尬的作用是起到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热络起来，再加上黄姐一贯就欣赏迟奔的这点朴实诚恳，后面也不禁帮着飞鸽这个小乙方说了点好话，张川渝也没再继续发难，虽说最终预算还是没有敲定，但是争取补充细节方案的机会是有了，出了金鸡银行办公室的大门之后，Chris高兴得连连搓手，要带团队出去大吃一顿。
　　李小波艰难的拜了拜手，他要回酒店睡觉去，连熬几个通宵，他实在是太困了。迟奔也困，但他沉浸在刚才的氛围里还在兴奋，兴致勃勃的准备和Chris一行人奔赴酒局。
　　李小波从傍晚一觉睡到大半夜才醒来，全身的疲乏终于消解了一半，他摸摸索索摸到了自己床头的眼镜，准备起身上个厕所，却听到厕所里传来了迟奔的声音。
　　“……反正当时，我就一顿发挥，镇住全场！你说你老公帅不帅……”
　　迟奔的领带挂在脖子上，满身酒气的坐在马桶圈上和张静怡正兴高采烈的打着电话，当少年逐渐成长为大人，当男孩逐渐成长为男人，中间的兴奋和得意，终究是最需要一个女孩来见证的。
　　李小波轻轻把厕所的门关上，他嘴角有了笑意，虽然李小波自己是不容易为这些世俗的兴奋所动的，但是迟奔的高兴还是感染了他，他拿起手机，给远在地球另一端的那个人发了一条微信：我今天很高兴，你今天过得好不好？

　　许知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舅舅送了他最新款的iPhone4S，现在的许知行家不比从前，以前所有的手机最新款，许知行总能从各路孝敬父亲的渠道获得，现如今，手机都靠自己买，经济也不如之前宽裕，舅舅看不过去许知行手里还拿着iPhone3GS，趁生日的时候给许知行买了一台新手机，这才让许知行没有从时尚潮男的圣坛上走下，在同学面前还可以维持高富帅的外表。
　　现在大家已经渐渐开始不用短信了，微信开始流行起来，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的改变了许多人和事，他坐在自习室里，刚看完导师要求看的一本书。点开手机屏幕，是迟奔发来的一张照片，他和李小波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得意洋洋的站在一起，看背景是某个豪华的办公楼大堂。
　　迟奔有一条微信追了过来：怎么样哥们儿帅不帅？
　　许知行回：帅，农民企业家和下乡扶贫的知识分子。
　　迟奔：滚，明天回北京，周末聚一下？
　　许知行：好。
　　迟奔：不带静怡，你也别带姑娘，男人的局。
　　许知行：没姑娘。
　　迟奔：哎，屠夫忽然改吃素，我不习惯。
　　许知行没有再回复，他收拾好东西从自习室走出去，准备进食堂去吃个饭。研究生的生活稳定充实，他的所有热情都花在了学习上，许知行一改往日的作风，简直是化身为了研究生版的李小波，不近女色，对各路师姐师妹的青睐视而不见，每日仍然坚持着晨跑，和导师吴抗美一起做着早起遛狗的运动，现在那条老金毛阿大已经和许知行非常熟悉，看到许知行和见了吴抗美一样的亲热。
　　许知行就这样过上了早晨遛狗，晚上看书的生活，节奏向快要退休的吴抗美看齐，每天接触得最多的雌性想来也只有金毛巡回犬阿大，久而久之身上就沾染上了禁欲的气质，迟奔开玩笑说邱爽对许知行进行了精神阉割。
　　许知行回到研究生宿舍，简单的和舍友打了声招呼就准备洗漱睡觉，整理书包的时候看到书架上的《司法考试宝典》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没来由的就心下一动——他曾如此的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想去了解她的方方面面，想去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东西，看她所看到过的事物，而这个人此刻就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他们过着同样的时间，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在物理距离上不过二十分钟车程，然而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也再没有联系过。
　　他能断断续续的偶尔从王玉婷口中听到一些邱爽的事情，知道她在北京发展很好，去了一家知名的律所，和异地恋的男友仍然情深意笃，生活是她的，思念是自己的。
　　吴抗美对许知行十分看中，赏识和喜欢都溢于言表，不止一次的希望他能够继续读博，许知行却对这个提议未置可否，他没有忘记自己读研的初心。但是这种感觉蛮奇怪的，生活和计划都在继续，却又像是哪里停止了，许知行经常感觉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时间在许知行的空虚感中未曾停留半点脚步，也不曾对经常熬夜加班的迟奔和李小波有半点怜惜，2012年的夏天到了。
　　张静怡穿着小套裙，从CBD的高档写字楼电梯里出来，镶嵌着大理石的大堂地板和她300块的小皮鞋摩擦出噔噔噔的声音，带蕾丝领口的白衬衫能稍微遮一下她过于突出的胸部，避免贴身衬衫视觉效果过于明显的尴尬。作为一个主要工作是录入数据的销售支持，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公司都要求正装，反正她也不用见客户，和内部人员打打交道就好，工作机械而无趣，也谈不上轻松，迟奔让她赶紧换个工作，不过从性价比上来看，似乎她的工作更为合适，迟奔和李小波每日累死累活，加班工资加上去也比她高不到哪里去，而且最近两个人升了经理职位，钱没涨多少，工作却更忙了。如果按照每小时工资的计算方式，这两人明显是吃了公司的亏。
　　张静怡脑子里思忖着今晚可以把昨天的扣肉热一热，顺便再加个番茄炒蛋，饭菜的香味在她头脑中萦绕，忽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呀你怎么来了！”张静怡叫了起来，然后就是一个熊抱整个人挂在了迟奔身上。
　　迟奔的公文包掉在地上，双手拖住张静怡，“重重重重……你能不能矜持点儿？”
　　“不管，我就是要让他们都看看我男人是谁！”张静怡夸张的在迟奔脸上亲了一下，口红印留在迟奔脸上，他尴尬的向身边侧目的下班族们欠了欠身子，赶紧带着张静怡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今天是周五，迟奔破天荒的没有加班，他从客户那边完成了一个提案就直接来到张静怡的公司楼下，等张静怡下班。
　　迟奔牵着张静怡的手，一出门，一股热浪就扑面而来。二人夸张的感叹着好热好热，随着人流一起向地铁的方向走去。没有了高档办公楼和空调的加持，穿着上班正装的人们在公共交通系统里只会更加狼狈。原本高跟鞋和西装领带这样的配置，只适合从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到公司或者家里。
　　“今天咱们不坐地铁好不好？坐508。”张静怡向迟奔撒娇。
　　“开什么玩笑，508离咱们两站地儿呢，你这鞋子能行吗？”
　　“不嘛不嘛我就要！”
　　张静怡的小皮鞋带一点高跟，走路去地铁还凑合，走个二十分钟去坐公交恐怕就有点难受，但是张静怡还蛮喜欢坐这路公交的，她觉得挺有缘，迟奔当年的宿舍号也是508，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一路双层公交，由于最近的一站是起始站，虽然路线弯弯绕绕，但是一路有座到家的感觉还是不错，如果能坐到第二层，那就能把下班生生变成观光。
　　迟奔拧不过张静怡，于是他叫下一个三蹦子，一番讨价还价后，带着张静怡上了车，目标508公交站。
　　“哎呀迟总真有钱，请我坐蹦蹦。”
　　“那可不。”
　　“那什么时候请我坐奔驰啊？”
　　“还得等等……不过晚上你可以坐迟奔。”
　　“哎呀有别人在呢！”
　　两个人在一路颠簸的三蹦子上嘻嘻哈哈，北京炎热的初夏在三蹦子窗户漏进来的风中消融，张静怡揉了揉迟奔毛绒绒的头发，他不再留小板寸了，在张静怡的鞭策下迟奔留起了准莫西干头，两边的鬓角刮得很浅，中间的头发稍长，每天得用发蜡出一些形状，再配上不贵但合体的西装，走在路上也能引得年轻女孩儿回头。
　　如张静怡所愿，两个人抢到了双层巴士第二层的第一排座位，空调迅速让两人在蹦蹦上的汗流浃背消失，坐在后排的乘客能看到女孩儿偷偷的脱掉了高跟鞋，男孩儿的领带也松松的扯开，两个人坐在第一排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年轻的情侣拥有简单直接的快乐，这快乐来自于清凉的空调，来自于二层的全景前挡风玻璃，来自于家里面等待着他们的晶莹剔透的梅菜扣肉。
　　“迟奔，你亲一下我呗。”
　　“不亲不亲，有人看着呢。”
　　“那就亲一下脸。”
　　“嗯……好吧。”
　　迟奔把嘴凑过去，快要接触到张静怡脸蛋的瞬间，她突然转头亲住了迟奔的嘴。
　　车开了，窗外的路灯齐刷刷的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