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25、第 25 章

　　#25

　　“我许知行，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许知行趴在桌上闷闷的说，“我许知行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谁吓到过……”
　　“你这不是被高斌吓到了吗？”迟奔恰到好处的泼了一盆他擅长的冷水。
　　“放屁！我这是在意邱爽！”
　　“好好好，你在意邱爽，那我们是继续上自习呢还是回去啊？”迟奔想到晚上的打工安排，想要提前准备。
　　“爱，除自身外，无施与；除自身外，无接受；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因为爱在爱中满足了。”李小波满意的合上红色笔记本，“今天要把这句话发给晓鸽，来自纪伯伦的《先知》。”
　　“看看还是小波这个好，养在手机里的电子宠物，陪读诗陪聊天，奸夫永远都不会在眼前出现，女神永远都有距离美。”迟奔也站起来收拾书包。
　　“说起来，知行才是奸夫，人家才是正房……”李小波慢条斯理的擦起了眼镜，“这首诗我也是读给知行听的，爱情上佛系一些，享受爱这份心态，也是人生中难得的美妙体验，爱在爱中满足了，这是爱。”
　　“你们两个，可有点同理心……”许知行站起来随着两位狐朋狗友走出自习室。
　　“怎么可能有，毕竟我们也没有当奸夫的经验。”迟奔一边向前走一边贱贱的说，“道明寺，你这个大笨蛋，你为什么不去吧杉菜追回来，我们首财F3的脸以后还要往哪里搁……”
　　许知行一书包打在迟奔头上，迟奔嬉笑着跑开。许知行抬头看看天，才发现天色已晚，路上陆续亮起了温暖的路灯。他走在政法大学有名的银杏步道上，还不是银杏的季节，这条步道在秋天和入冬时，是情侣们的最爱，许知行也曾幻想过和邱爽一起走在这点点金黄中，不过现在这黯淡的树影并不能让人联想到浪漫，估计顶多只能让情侣们联想起吵架的冲动。
　　果不其然，步道里一对男女吵得正欢。
　　“我考公务员也是为了我们将来能有一个稳定的人，好让另外一个人安心出去打拼，你为啥子还是要让我去考司考？我现在没得精力……”
　　“我没有和你扯司考的事儿，我在和你说以后的安排，北京这边我现在有更好的机会，导师给我推荐了一个不错的所，我想先留在北京打拼两年，如果你这两年考上了司考，不如和我一起来北京发展，不行的话，我积累一些资源，回成都找一家律所……”
　　“莫说了！你就是不想回成都！”
　　“我没说我不想回成都！”
　　情侣间的吵架永远都没有逻辑可言，即便聪明如邱爽，此时也是百口莫辩。这一口熟悉的川音许知行当然都能听懂，云南人的李小波也没有大问题，北方的迟奔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大概意思也都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
　　首财F3躲在树后，以许知行为首的三颗脑袋堆成一叠金字塔，一边探头探脑，一边支着耳朵在偷听。
　　忽然哐当一声，带着一声女声的尖叫，三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高斌手中的开水瓶狠狠扥在地上，银色的内胆碎了一地。争吵中的两个人都同时噤了声，邱爽光脚穿着凉鞋的小腿皮肤瞬间红了一片。
　　迟奔和李小波回国神来时，许知行已经蹲在邱爽的脚下用T恤擦水了，许知行赤裸着上身，迅速的把邱爽腿上的水渍用自己脱下的T恤蘸干，“走，我背你去校医院！”
　　高斌愣住了，迟奔和李小波也愣住了。
　　“我就知道你想留在北京还是为了这个龟儿子！”高斌一脚提在已经碎掉的水壶外壳上，脖子通红，他的歇斯底里惹得路人纷纷驻足。
　　许知行愤怒的站起来，赤裸着长期坚持锻炼的健壮上身，足足比高斌高了小半个头，许知行眼睛里起了杀气，瞬间高斌的气焰就消了下去。
　　“历来只有正房打小三，怎么还有小三打正房的啊。”迟奔一边和李小波叫着一边跑过去试图拉架。可是这架终究还是没有打起来。
　　“高斌，送我去医院。”邱爽面无表情的轻轻拨开了挡在自己前面的许知行，她拉着高斌的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步道。
　　恢复理智的高斌温顺的道歉，把邱爽背在自己的背上，快速向校医院的方向走去。
　　邱爽在高斌背上回过头，看到许知行还站在原地，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仿佛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星星。
　　“裸男，你以为自己是紫龙吗，快把衣服穿一穿。”迟奔从地上捡起皱巴巴的T恤，狠狠的抖了抖递给了许知行。
　　许知行手上拿着尚带开水余温的T恤，竟像毛巾一样把它扑在了脸上。
　　“我靠，知行你这是要哭吗？快快快我要录个像。”迟奔大叫。
　　许知行低头向前走，声音从T恤里传来，“我没哭，只是觉得丢脸……”他把衣服飞速的套在了身上，拿起李小波递给他的书包狠狠甩在自己肩上。
　　许知行说谎了，一点温热的泪星被他生生的憋了回去，消失在他的瞳孔深处。
　　忽然他裤兜里的iPhone3GS振了一下，掏出来后看到亮起的屏幕上，短信提示只有两个字——谢谢。
　　于是憋回去的泪星，又渗了出来。

　　2010年3月，用迟奔的话来说，就是不知道是自己上了大学，还是自己被大学上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还来不及感知什么，就匆匆结束。
　　生活仍然是周而复始的循环，唯一不变的是许知行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的轻微响动，张静怡时不时就像变魔术一样变到迟奔床上的果冻和酸奶，还有李小波每天和林晓鸽的视频电话。王彩龙在大三时终于如愿公费留学美国，大四的学生们都忙着实习和找工作，原来热闹的508再难凑成一桌麻将，班长朱晨偶尔来508一趟也再无血战到底的兴致，毕业的临近似乎让一切曾经青春的冲动都意兴阑珊。
　　好几年不泡妞的许知行和好几年都在网上柏拉图的李小波再加上好几年身边围绕着大胸少女却仍是处男的迟奔，让整个508都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佛系禁欲的气息。

　　“有谁能想到这十八般花样的玩具都是处男卖的呢？”放着劲爆舞曲的阿达西里，老关给迟奔夹了一块鸡，又帮他倒了一杯啤酒，“有多少处男因为一个处男的努力而不是处男了，我敬你一杯。”
　　“老关你还有啥黄话就趁现在赶紧说，一会儿静怡就来了。”迟奔鼓着腮帮子，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激得他直皱鼻子。
　　“也是，静怡来了就不方便说，毕竟是女孩子。”老关眯着眼，胖胖的手扶在酒瓶上，“你别看我是个粗人，从我闺女小时候开始，她在的时候，我连脏话都不说一句的。“
　　“这你倒是想多了，我的意思是，静怡来了你再说，会激发她说更黄的话，你就没得说了。”
　　还沉浸在女儿幼年可爱模样回忆里的老关，笑容在嘴角突然凝固，老关把手抬起来，迟奔见状连忙做了一个挡的姿势，“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关胖胖的厚手掌却没有落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卡，放在迟奔手里，“这些年你和静怡还真有点像我的半个儿子和闺女，这店再过俩月租约就到期了，你们毕业后我也不爱倒腾网上那些东西，我算了一下新的租子，光卖点店里的货就不赚钱了，想了想，还是把店盘出去了，钱不多……”
　　“老关，这个我不能收，你都给过我提点的。”迟奔回过神后，连忙把卡往老关手上塞。
　　“老子又没说全部给你！”老关嗓子一粗，“里面也有静怡的份儿，盘店的人连着网店一起买了，这网店也不是我弄的，你和静怡都有功劳苦劳，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男人废话不要那么多。”老关握紧迟奔的手，温热有力的手心盖在迟奔的手背上，透着令人心安的微弱汗湿。
　　“谢谢……”迟奔望着老关诚恳的红脸，自己的脸也因为兴奋而红了起来。
　　“不要谢我，谢你自己，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是在外面打拼，和你一样也很拼，就是吃亏在读书少，也没混出个什么样子，你以后要混出个样子了，别忘了来看看我，你知道我住在哪里的，到时候带着静怡……静怡是个好姑娘。”老关话题转折得突兀，“你不要辜负她，她也是个傻姑娘，我有次问她你看上迟奔这小子哪点了，智商不如你们一起那个小许，文采也不如你们一起那个小波，你也就个子高点儿，北方人个儿高的也不缺！你猜静怡咋说？”
　　迟奔被问得一脸懵，“因为我……的美色？”
　　“滚球！”老关差点一口啤酒喷在迟奔脸上，“玩具卖多了你脑子也坏了！静怡说，迟奔很善良的，他带我去吃饭，虽然没啥钱，点菜扣扣索索的，没吃完的打包回来，路上看到一个要饭的老婆婆，迟奔就把东西都给她了，还摸了十块钱给她……”
　　迟奔陷入了回忆，隐约是记得有这么一次，当时多半也是因为老婆婆饥寒交迫的样子，让自己想起了在家乡寄人篱下的母亲。
　　“你说就那么点儿屁事儿，就把姑娘迷倒了，我当年怎么没有那么好命……”老关喝多了开始有点大舌头，“反正静怡也说不清楚，就絮絮叨叨给我说了点你的破事儿，就说你人挺好的，就是运气差了点儿，家里的烦心事有点多，能帮下你就多帮下你，你看看人家姑娘，对你可是真心实意，你要是辜负她，别说遭天谴，我第一个就提刀来砍……以前教我白案的师傅说了，辜负好女子，今后遇婊子，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老关你喝多了。”迟奔安抚着老关因为酒意而涌上来的情绪，按着他的啤酒瓶不让他继续豪饮，“静怡就是你的亲闺女，我是不敢欺负她的，放心，不过啊，你刚才那句话未必准啊。”
　　“怎么不准了？”
　　“关师傅，你看你就是先遇到隔壁的小红，后来才娶了现在贤惠的师母，是这句话的逻辑反过来成立的实证……”
　　老关反应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咂摸过来要追去打迟奔的时候，迟奔早就嘻嘻哈哈的逃开老远了。在亚克西的呵斥下，两人才回到座位上不惊扰阿达西其它客人的生意。
　　张静怡赶到的时候，老关已经喝得整个人趴在了油腻腻的桌子上，就像是提前吃了个毕业散伙饭一样，迟奔的眼睛也有点湿漉漉的。
　　张静怡嘲笑了两人一番后，面对迟奔突然递过来的银行卡，却没有接，“迟奔，你家的债还完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考虑自己其它的事情了？”这句话问得迟奔心里头一热，正想回应，却见张静怡笑得没心没肺的，一边让买买提再加几个烤串儿和烤馒头片儿，一边说着，“你先拿去帮家里还债吧，我也不知道要和你分多少，难不成按照我给你和老关做了几顿饭来算？哎呀，我一个本科学历的保姆收费应该不能低……”她早就习惯了不需要回应，这是她和迟奔长久以来的相处方式，她自得其乐，她乐在其中。
　　“静怡，毕业前我肯定会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的，我到时候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酒壮怂人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忽然就这么蹦了出来，迟奔说得毫不迟疑，嘴巴赶在了大脑反应的前面，连迟奔自己都惊异这脱口而出的表白。迟奔心跳开始加速，她看着对面刚刚坐下的姑娘，她的长发还因为静电而有点杂乱飞扬。
　　迟奔看到对面的姑娘虽然还没有喝酒，但是她的脸，也红透了。

　　王玉婷走出研究生面试的考场，碰到了迎面走来的许知行，她想转身走掉，许知行却追上来打了招呼。
　　“考得怎么样？”许知行问。
　　“你这话问得可真虚伪，我这是本系的保研项目，就是走个过场，不像你这样辛辛苦苦去考金融学院的研，那是得实打实的面试。”王玉婷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酸劲儿，翻了个白眼儿。差不多四年了，要是换一般的前任早就过劲儿了，偏偏这许知行后面还据传和她的院房表姐有染，搞得自己的立场也是无比尴尬。
　　“玉婷，谢谢你。”
　　“谢我什么啊。”
　　“……刚吴教授面试的我，我可能会成为他退休前最后一届研究生。”
　　“别，这可和我没关系，说得好像我能左右什么似的，有点儿亲戚关系还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们家的风格……”
　　“吴教授之前应该挺在意……学生的一些私生活，谢谢你没有和他……嗯，总之还是谢谢你。”
　　“许知行！”王玉婷站住了脚，一脸愠怒的看着他，“你这人怎么就有那有那么令人讨厌的自以为是啊！你要干啥要考谁的研要追谁都和我没关系！别天天装得好像特在意我的感受在意我的评价似的，我也没有那么闲跑到谁和谁的面前去说你什么！”王玉婷新仇旧恨涌上来，开始有些词不达意，扯了一些有的没的进来。
　　许知行一脸平静，也不说话，反而让王玉婷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王玉婷摇摇头，平静下来，“吴教授考虑你，应该也是看中你的聪明和毅力，毕竟好几年如一日每天五点半去操场的人不多，和你和我的关系都没关系，不过，有的东西不是靠聪明和毅力就能得到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许知行皱眉，那个他不愿意提起的名字浮现在自己心头。
　　“高斌闹到了我妈那里，我妈就这事儿问过我好几次了……也怪我当时多此一举让你去接什么远房亲戚……都是命。”王玉婷叹了一口，“你吧，是真的聪明，但是聪明有时反被聪明误，好自为之。”
　　许知行看着王玉婷渐渐走远的背影，本来面试完兴奋激动的心情完全沉了下去，他自己这几年有太多的如愿以偿，几乎让他忘记了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件他无法掌控的事情，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掌控。他能掌控自己的睡眠，掌控自己的欲望，掌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走向自己安排好的人生，却是无法避免的离邱爽越来越远了。
　　虽然在恋爱这件事上他依旧聪明，也从未放弃过努力。
　　邱爽仍然时不时也回复他的短信，偶尔也有让他觉得关系渐入佳境的错觉。和邱爽在自习室外可以制造的为数不多的聊天时光甚至愉快得让许知行有了一种和她灵魂相通的幻觉，他们彼时因为相互理解并能知会对方意图的快乐不亚于李小波和林晓鸽的跨境视频。
　　但是关键时刻的礼貌生疏还是让许知行时常倍感压力，许知行觉得他们相互吸引，就像磁铁的两极自然而然会碰到一起，但是总有一道玻璃墙隔在他们之间，这道墙叫做——
　　“我们真的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弟。”邱爽总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