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24、第 24 章

　　#24

　　迟奔在工作的时候是拒绝被围观的，张静怡和老关都不行，更何况是许知行。
　　毕竟他要在淘宝对话框里伪装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妹子，回答各种猥琐客户的猥琐话题。身为一个处男，他脑内了老关店里十八般武器的十八般武艺及一百零八般用法，在产品文案里绘声绘色的描述，在对话框里有声有色的作答，这样羞耻的事情，和老关的初恋小红从事的工作本质也没啥两样了。
　　可是许知行此时就坐在迟奔的身后，悠悠的盯着他。迟奔终于忍无可忍，合上了电脑屏幕，他转过身来，把手搭在许知行的肩上，说：“男人为了养家，什么工作都得做，你知道吗？”
　　许知行点头。
　　“我现在正在卖身，或者说和卖身没区别，你知道吗？”
　　许知行还是点头。
　　“我卖身可以，但是我不喜欢卖身还被围观，你知道吗？”
　　许知行终于不点头了，他说：“你卖，我不看。”
　　“那你坐在我背后干嘛啊，我心慌。”迟奔抓狂，“你一个品学兼优的……呃，品不敢说至少学是优的优等生，坐在一成人用品店里，盯着我一个糙老爷们儿在网上扮伪娘，会让我出戏的，你可以去隔壁吃个大盘鸡，和买买提聊聊天，或者和亚克西聊聊骚，当然反过来也是可以的，和亚克西聊聊天，和买买提聊聊骚……”
　　“我觉得有点难受，想找个有朋友的地方待一会儿。”许知行的表情一反常态的脆弱，“李小波去出版社了，宿舍没人。”
　　半夜十一点的成人用品商店，有迟奔坐镇的时候，老关一般都是一早回家享受天伦之乐，迟奔留到半夜十二点卖几盒安全套润滑油再顺便做做淘宝生意。
　　现在已经是2008年了，到处都洋溢着奥运的气氛，学校里也有大量做志愿者的学生在各种活动上活跃，但是这一切和迟奔没有关系，他除了考试之外，不做任何没有利益收益的事情，过年回家把一叠沉甸甸的现金塞到母亲手上，是他每年最快乐的时候，这样的生活让他觉得踏实。
　　回想起来，自己在泥泞里挣扎的时候，扶自己起来的除了李小波，就是眼前这位落寞的人啊。听许知行说完邱爽的事已经好几天了，李小波和迟奔虽然都给予了安慰，但是许知行这几天确实精神都有些萎靡。
　　“我觉得吧，邱爽那么说并不代表你不好，只是因为她……也不能抛弃糟糠夫，言辞上也总得和糟糠夫留点儿面子吧。”迟奔搜刮着肚子里的词语，想办法尽量宽慰一下许知行受伤的心。
　　许知行摇头，“我不是难过她说我不好，我只是难过她明确的拒绝了我，我后面找不到理由去见她了，想到不能再见面，我就很难过。”
　　“我……不是很能理解。”
　　“张静怡和你闹别扭的时候你难过不？”
　　“倒也还好……”
　　“原来你才是一个隐性渣男……”
　　“被原版渣男如此认证我感到非常荣幸。”
　　“……我还是难受啊……”
　　迟奔和许知行贫了半天，看许知行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不良情绪当中，于是提议不如化悲痛为食欲，吃个夜宵解千愁。
　　“我们去吃个大盘□□，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盘大盘鸡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盘。”
　　“不吃，还有，说鸡不说吧，文明靠大家……”
　　“那我从冰箱里给你找老关珍藏的秃黄油，老关说了，没有秃黄油的夜晚，最难将息……”
　　许知行居然被迟奔这句话逗乐，干笑了一声，“想不到老关不仅是个黄暴男子，还是个文艺男子，李小波老了之后也会走入这样的设定吗？”
　　“你看你还能笑，那说明没啥事儿，你的难受也不过如此，静怡不理我的那几天，我还是不太能笑得出来的。”
　　“那你对静怡有意思吗？拖到现在也不给姑娘一个准信儿，这就很没品了。”
　　迟奔被戳了短处，面红耳赤的挠了挠眉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你就直接说，男人点儿。”
　　“知行，要怎么样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女生？我说的喜欢，是真正的喜欢，像小波对林晓鸽那种……”
　　“所以我对邱爽就不是真正的喜欢了吗？”
　　“不知道，反正你交往一个甩一个的……你又说邱爽和你特别合拍也特别聪明，我要是邱爽，哪怕是单身，必然也不会答应你……”
　　许知行也被迟奔揭了短，不过却没有恼怒，只是沉默了半晌，说：“你说得对。”
　　“小波对林晓鸽，像是一种别无所求的，没有目的的喜欢，他每天和林晓鸽聊两句就很开心，两个人聊着我们完全不感兴趣的无聊话题，什么戏剧啦诗歌啦，小波就会笑得比我们一起聊屎屁尿的事儿还要开心，他排话剧是为了林晓鸽，写小说也是为了林晓鸽，拿着林晓鸽送他的土气小红本子，天天想到什么灵感了就记录上去，晚上和林晓鸽视频的时候还不忘拿出来献宝，一聊天就轻松愉快的样子，我其实挺羡慕小波的……”
　　“静怡每次来找你，你不也轻松愉快吗？”
　　“愉快是愉快，轻松谈不上……我没办法轻松，我妈还寄人篱下呢，逢年过节还会被人上门要债呢……想到谈女朋友，压力就会很大，所以我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静怡，我感觉自己总也做不到小波对林晓鸽那样。”迟奔吐出了心中压抑已久的困扰，神情反而轻松起来，“那么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姑娘，要怎么样做？”
　　“看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创造机会待在她的身边。”许知行说，“同时你还要克制住随时随地都想吻她的冲动。”
　　迟奔听完若有所思，许知行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沉默相对了许久。
　　突然迟奔一拍大腿，“那你就天天去待在她身边！找个屁理由啊，不需要，你直接去吧！”
　　许知行沉默了半晌，说：“你说得对。”

　　天气冷了又热，叶子黄了又绿，迟奔已经记不得自己是第几次踏进学校南门旁边的这家工商银行。他用ATM机查了一下自己卡片的余额，五位数的数字对一个大四学生而言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存款，他熟练的操作着ATM机的键盘，想都不用想的打下一串熟悉的数字，一再确认无误后，他点下了绿键。
　　屏幕上的余额从五位数又变成了三位数，卡片里数字的热闹并不影响迟奔一如既往的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打开手机，还是许知行当年给他的诺基亚，他给母亲发了条短信，想象着母亲看到自己的蓝屏TCL上亮起“款已汇”时的心情，顿觉满足和充实。
　　他退出卡片，步履轻松的推开了银行的玻璃门，向在外面抽烟等待的李小波和许知行挥手，“办好了，走吧。”
　　许知行灭掉烟头，按灭了手上的iPhone3GS屏幕，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许知行穿着前两天新买的白色T恤，新剪了头发，很清爽的样子。李小波穿着白色衬衫，虽然是棉麻的料子，但是每颗纽扣也都扣得规规整整。迟奔也碰巧穿了白色的背心，三个高大端正的男生都穿了一身白色，走在街上引起不少路人侧目。
　　“我们今天会不会太招摇了？”迟奔和李小波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向坐在副驾的许知行说。
　　许知行悠悠的带上一幅墨镜，身体舒展的斜趟在副驾上，看架势仿佛这不是一辆出租车，而是一辆超跑，“我作为一介帅逼，也并不止今天才招摇。”
　　“你说得有道理，小波作为一介文艺逼，也是一直都很招摇。”
　　“迟奔你过奖了，你作为一介二逼也并非不招摇。”李小波接话。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车就到了政法大学，下车后，许知行身上刚才的轻松瞬间消失，他肌肉紧张的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捏紧了肩上的背包，目视前方，坚定了说了声：“走！”
　　李小波和迟奔跟在他后面暗自窃笑，心想许知行这都来了多少回了，单人来或者带着他们一起来了也不少次数，每次到达政法大学大门时都要来这么一声“走”给自己打气，然后肌肉紧绷却故作轻松的走进邱爽经常去的自习室，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能够碰到正在看书的邱爽，许知行就会默默点头示意一下，然后坐在不远处也安静的开始看书。至于邱爽回不回应，就完全看邱爽当天的心情了。
　　迟奔曾经和李小波说，许知行上辈子大概是一位把自己自虐而死的苦行僧，他身上那种近乎偏执的执着简直是一种病态，否则谁能够做到三四年如一日的五点起床，三四年如一日的经常跑来见不怎么和自己说话的姑娘。仿佛吴教授收不收他，邱爽接受不接受他，这些事情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许知行血液中流淌的苦行僧灵魂是他进行自虐过程的原动力，他通过这种长久的重复运动获得单调而单纯的快感。
　　一年前高斌已经回了成都，如许知行所料一样，他考取了成都市的公务员，回乡做这种稳定安逸的工作更符合高斌的性格。至此之后，许知行便时不时的出现在邱爽的周围，偶尔还带上写稿中的李小波和恶补功课的迟奔一起，制造着和邱爽尽可能多的见面机会。邱爽自打上次拒绝了许知行后，就刻意的和许知行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虽然见面了也打招呼，但是并不多说话，直到迟奔和李小波的加入，他们的关系才缓和了很多。
　　迟奔虽然对着张静怡会经常怂得一逼，但是对其他人却有着他做超市□□洗液销售时超乎常人的死皮赖脸，一口一个爽姐下来，要求学习完一起喝奶茶一起吃饭的磨人功力简直让许知行都叹为观止，再加上温文尔雅的李小波诚恳的邀请一助力，比起许知行单独邀约邱爽的请求来，三个人同时出现时的成功率显然高了数倍。
　　于是也就渐渐有了几次四个人一起吃饭聊天的欢快时光，偶尔张静怡也会加入，当然王玉婷在洞悉了许知行的狼子野心后选择再也不理，但是许知行这两年确实非常的乖，身边再无狂蜂浪蝶，和以前可以排成一个连的前女友们也断得十分干净，甚至不再挂念之前心心念念的遗憾初恋小桃。
　　李小波感叹许知行是浪子回头了，但是迟奔却调侃他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无论如何，三个人一起来找邱爽装模作样的看会儿书再去轻松的喝个奶茶什么的还是令人愉快，虽然许知行直到现在仍然还是避免不了紧张。
　　但是当三人踏进自习室的时候，才知道这紧张来得是有道理的。
　　刚开学的自习室，人丁还不是那么兴旺，空空荡荡的大教室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就尤其突兀了。
　　高斌坐在邱爽的旁边，正在帮邱爽倒开水。自习室里经常有女生带着刚刚打好水的暖水瓶进来上自习，上完自习再提着暖水瓶回去，邱爽也不例外。
　　但是高斌的穿着和倒水的手法，总是让人联想到地方政府办公室里很多打着官腔的中年干部，更何况高斌似乎还稍微发福了一点儿。
　　许知行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李小波和迟奔虽然没见过高斌本人，但是被许知行践踏描述过多次的男子高斌，其普通的形象和想象中基本相符，一秒之内也就马上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怎么办，是进还是不进啊？现在要走还来得及。”李小波往门外欠了欠身子。
　　“要不直接上去干一架？”迟奔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许知行的背后轻声说。
　　许知行进退两难，脑子还正在空白中，邱爽却抬头看到了他们三个，“哎，你们来啦。”邱爽伸手落落大方的打个了招呼，因为自习室没什么人，所以她声音还不算小。
　　高斌也顺势看向了许知行三人，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和初相识时憨厚的样子相比，现在的高斌脸上多了一分成熟和稳重，也带着许知行不怎么喜欢的一种油气，这种神情许知行在欧康健脸上也经常看到。
　　许知行硬着头皮挥手打了个招呼，邱爽示意他们过来，高斌脸上却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他不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许知行，许知行没办法也回盯着他，直到邱爽和他说话才中止了两个男人的这轮交锋。
　　“拿去拿去，这个是高斌从成都带来的兔头和手撕兔，你们带回去也给静怡和玉婷尝尝。”邱爽从桌下拿出两袋儿真空包装的“双流老妈兔头”塞给许知行，“高斌来北京临时开个会，走得匆忙，要不就让他多带点儿了。”
　　还不等许知行拿好，迟奔就抢先把东西都接了过去，“谢谢爽姐！这个就是……高斌吧？你好我是迟奔。”迟奔伸手过去握手，高斌却并不伸手，只轻轻点了个头。
　　迟奔有点难堪，手正尴尬得不知道往哪里放时，邱爽却一巴掌打在了迟奔的手上，“高斌也是你叫的吗？叫爽姐夫！”
　　迟奔收回手嬉皮笑脸的搓着，嘴上却不去回应这个“爽姐夫”的称呼。许知行向邱爽投来感激的目光，邱爽就是这样聪明而爽快的女孩子，她解救迟奔的尴尬于无形中，落落大方得经常让许知行觉得自己显得是如此卑微而无耻。
　　三个人拿了兔头后，近乎灰溜溜的落座在稍靠后的座位上，心神不宁的开始看书。李小波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装模作样的敲打键盘，Word上每一行都是“知行冲”，迟奔看了窃笑，抢过键盘加上了几个字，变成了“知行冲澡”、“知行冲动”、“知行冲刷”之类的词组，两个人小声的嘻嘻哈哈着玩起了无营养的填字游戏。许知行却一本正经的没有加入，翻出书认真的做着勾画笔记，仿佛他来这里上自习就是真的为了上自习一样。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邱爽和高斌忽然起身，转头向他们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提着暖水瓶走了出去。
　　许知行一口气终于松下来，瘫倒状趴在座位上，手上的书本滚落在地。
　　迟奔帮忙捡起来，才发现许知行的书本上，做的哪是什么笔记，满篇都写满了——邱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