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23、第 23 章

　　#23

　　上大学这事儿，听起来很漫长，真正上的时候其实会发现，和上小学上初中上高中这类感觉自己上了一辈子的学比起来，大学时光真的转瞬即逝。回过神来往往会感叹，你以为你上了大学，其实是大学上了你，一切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大学里所有的坚持都是一种仪式感极强的东西，比如许知行坚持每日五点起床晨跑，迟奔每日坚持课后打工深夜归来，李小波每日坚持写作并和林晓鸽浪漫书信往来，这让他们真切的感受到时光的流逝，并试图拼命抓住一点什么。在这一点上，王彩龙有相似的感受，他的危机感和焦虑感逼迫他也每日五点起床，并坚持了整个学年，早起晨读让他的英文有了长足的进步，为公费留学的未来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王彩龙在学习上付出了比508宿舍里任何人都更多的努力，或者说他付出的努力可以称为另外三个人努力的总和，至少在时间的累加上，他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他早出晚归，他清心寡欲，他放弃了几乎一切的社交和娱乐，他没有女朋友甚至没有称得上朋友的朋友，他是自习室里的常驻人口，他是年级第二的王彩龙。
　　而年级第一的位置，仍然被许知行占据着，大二的期末成绩还没有出来，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听说辅导员已经和许知行谈话，王彩龙所惧怕的担忧就要成真了。公费留学机会并不是唯一的，但是最好的交换学校名额却是唯一的，王彩龙，不甘心。
　　如果他有朋友，有姑娘，有娱乐活动，有偶尔打游戏到半夜的欢乐，那么他可能不会不甘心。然而这一切他都没有，他用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来做了这个交换，希望换得的结果却并没有出现，许知行，凭什么。
　　系里都在盛传许知行大三就要去纽约了，而辅导员夏老师最近也确实总叫许知行去办公室聊聊，或许已经在开始准备材料了。
　　王彩龙手里的啤酒瓶已经被自己捂热，他很少喝酒，不胜酒力，酒精放大了他的情绪和失落，把他的不甘与憋屈化作热泪，从眼眶逼了出来。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了508宿舍的窗口，爬了上去，六月底的盛夏让宿舍里憋闷不堪，同学们都去参加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狂欢，没几个人在这个点儿还留在宿舍，他没有开灯，双腿搭在窗户外面，丝丝凉风抚在王彩龙瘦弱的双腿上，他的酒意终于清醒了一些。
　　如果跳下去的话，会怎么样？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到了，一时间心跳飞快。
　　啪的一声，灯亮了。
　　“彩龙？你干什么呢？”在阿达西庆祝期末的迟奔、许知行和李小波三人终于回来，三人也喝了不少酒，跌跌撞撞的按开了宿舍门口的日光灯开关。
　　“你们别过来！”王彩龙带着哭腔吼，他不想让这三个人看到自己满脸都是泪，吼完一个劲儿的用袖子和领口擦眼泪，这个时候酒精却让他的眼泪开始决堤，怎么都止不住。
　　本来王彩龙不说话是不要紧的，他在宿舍里一向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可是他这一吼，迟奔第一个就奔了过去一探究竟，“彩龙你这是在哭吗？你哭什么啊？”
　　“我说了你们别过来！”酒精和恼羞成怒让王彩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变音的诡异感，他把自己的身体又往窗外送了一点。
　　这一下，迟奔三人的酒终于完全醒了。
　　“彩龙，你别激动，我没过来……”迟奔停在了书桌旁，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一点王彩龙的侧脸，那个满眼通红鼻涕眼泪一脸的人，和平时那个温和少言的王彩龙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喝多了啊，要不你先下来……”李小波试探性的问。
　　“滚开！”王彩龙大吼。
　　“这是我们宿舍啊，你说我们要滚去哪里？”迟奔无奈的说。
　　只有许知行一脸淡定，拿了毛巾准备去水房洗把脸，“你们散了吧，就是喝多了点儿，要跳早跳了，你们让他自己待会儿……”
　　“许知行！你不要看不起人！”王彩龙被激到痛处，手上一失控，把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子狠狠砸碎在了窗台上，蹦起的玻璃渣子瞬间把王彩龙的手划破了一道血痕。他抹了一把脸，血红留在脸颊上，把他干瘦的脸映得狰狞起来。
　　“那你跳。”许知行撂下这句话，拿着毛巾和脸盆儿就出了门。
　　“许知行！你凭什么看不起人！”王彩龙越发激动起来，一个转身把搭在外面的脚收了回来，下一秒，他就被迟奔和李小波一个健步冲上去揪了下来，迟奔拉住了一只手，李小波拉住了一只腿，三个人都重重的摔倒了窗台边的地上。
　　王彩龙开始大喊大叫，像个孩子一样哭闹起来，李小波和迟奔两个人都几乎按不住他。
　　许知行缓缓的越过地上纠缠的三个人，淡定从容的把窗户关上，再把电风扇打开，随后半盆冷水浇在了王彩龙脸上。
　　“卧槽你也浇到我身上了！”迟奔大叫着弹开，王彩龙倒是老实了，他躺在地上开始小声的哭泣，嘴里嗫嚅着类似“凭什么你打游戏还能拿到名额”和“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一类的句子。
　　“知行，我知道有一天一定会有人为你跳楼，但是我万万想不到这个人是个男人。”迟奔一边
　　用毛巾擦脸一边吐槽，“负心汉，你和王家有什么仇什么怨，王玉婷和王彩龙都为你要死要活的。”
　　许知行没说话，坐在王彩龙的床上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然后悠悠的抽了起来。
　　“你这样就更像一个负心汉了，抽事后烟不负责的渣男……”迟奔的槽滔滔不绝，把李小波逗得也哈哈笑起来。
　　“彩龙，首先，我没有看不起你。”许知行把王彩龙的毛巾扔给迟奔，让迟奔帮忙王彩龙擦一下脸，“其次，我偶尔打游戏也确实比你考得好，这点要认。”
　　“你还让彩龙活吗？能不能稍微假装谦虚一点？”迟奔和李小波把王彩龙从地上扶起来架在椅子上，像伺候老妈子似的给王彩龙把脸上的水擦干净了。
　　“最后，纽约交换生的名额是你的。”许知行一支烟抽完，他故意吐出几个烟圈，“我不打算去留学，我会安心同时修我金融学院的学位然后考吴教授的研，研究生毕业后考公务员。”
　　王彩龙和迟奔及李小波都愣住了。
　　“夏老师找我谈了很久，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就算吴教授真的不收研究生了，我也不后悔，这事儿我坚持了太久了，就和你坚持要拿这个名额一样，你就让我坚持下去吧，不继续坚持下去我不知道后面大学的两年该怎么过了。”
　　许知行望着窗外，树上的知了在晚上都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蛐蛐和不知名的昆虫鸣叫，他听得入了神。明早五点他仍然要坚持五点起床，在五点半的时候，和吴教授在操场上偶遇，如今的他们，已经熟络到，可以在晨跑后一起讨论许知行看不懂的金融学院教科书了。

　　暑假过去，大三开学之后，宿舍里的四个人彼此都非常有默契的，再也没有提王彩龙醉酒的那档子事儿。王彩龙倒是会经常很不自在，在宿舍待的时间就更少了，好在他马上就要办妥护照签证，去美国留学之后就是全新崭新的开始。
　　迟奔依然打工上课和张静怡打闹，李小波依然赶稿写书和林晓鸽通信，只有许知行消停了，他不再和姑娘约会，只是经常在没课的时候往政法大学跑，他找邱爽的理由十分牵强，说是请教司考方面的事，因为他准备在研究生期间把司法考试考了。一般周末的时候许知行是不去的，周末高斌在。
　　邱爽不傻，次数多了难免不发现许知行那点小心思，最近开始找理由不见许知行，哪怕每次许知行在政法大学停留的时间不过二三十分钟，他也很少提出和邱爽一起吃饭或喝咖啡，请教问题时真得连许知行自己都相信自己是特别有兴趣攻读法律的。
　　平均一周不到一次的相聚时光让许知行觉得非常开心，可惜最近两周邱爽都说有事推脱了许知行的“请教”需求，他几乎绝望了，却在绝望之时收到了邱爽的一条短信——“公务员考试的事，有空电话一下？”
　　许知行哪肯放过机会，软磨硬泡说电话不方便说清楚，还是见面聊，终于争取到了邱爽的同意。许知行高兴得立马翘了课，飞一样的冲到了政法大学。
　　九月份的政法大学绿树茵茵，正是各种情侣牵手在花园里散步的好时节。但是邱爽可没有这份闲心和许知行在校园里散步，他拉着许知行在学校里的奶茶店坐下，还未说话，许知行就抢先一步开了口：“高斌司考没过。”
　　邱爽瞪了许知行一眼，递给他一杯珍珠奶茶，没说话。
　　许知行乐了，感觉自己猜对了百分之八九十，“高斌准备转战攻考公务员。”
　　“你别幸灾乐祸的啊，高斌司考确实没过，他会继续准备再考，至于公务员是我让他去练个手，万一考上了……”
　　“邱爽，你别编了，上次你说让高斌考公务员练手就不可信，一定是高斌提出这个想法，而你又反对又拧不过，才这样说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
　　邱爽也吸了一口杯子里的珍珠，嚼着满嘴的黏糯，既不承认，也不反驳，表情丝毫没有异动，“我听玉婷说你家三代为官，你自己也立志毕业后考取公务员，做了不少功课，来吧，分享一下。”
　　“三代为官夸张了，不过我确实是做了不少功课，高斌想考哪里的公务员？”
　　“别给我话里下套啊，我什么时候说了高斌想考公务员？”
　　“国考，省考，市考，他想考哪个？首先要弄明白他往后的打算，才好一一规划，他如果想继续陪着你，就留北京，如果想更容易点，就考虑四川老家的考试。”许知行料准了邱爽和高斌在未来规划方面一定产生了分歧，难免有点喜不自禁，但还是忍住了，继续严肃的帮邱爽科普，“国考，省考，市考，这三大考，其牛逼程度和难度依次递减，但国考岗位除了北京也有地方的，国考北京岗位就是各种部位如发改委，财政部，广电总局，地方的国考职位有国税局、海关、公安等，海关、公安招人多相对好考，而发改委、财政部可能2000人甚至10000人考一个职位，5个人进面试，1个人录取，就不单是考试能力可以决定的了，还要有运气和背景机缘，但按照高斌的考试能力，我认为可以完全不用考虑，他连面试机会都不可能争取到的。”
　　“说事就说事，你践踏高斌的考试能力做什么？”邱爽不满。
　　“考研和司法考试的失败，侧面证明了高斌的考试能力……至少是不是特别优秀。”许知行字斟句酌，想着还是不要得意忘形为好，“那继续说省考，省考高斌可以选择四川省的什么什么厅，那市考就是成都的什么什么单位了，这个相对国考不要容易太多，我给高斌指条明路吧，因为国考的那些大部委很难进，可以先考虑考北京市公务员，然后任职期间继续考国考，任职期间，35岁之前都可以参加国考，不是没有翻身机会。”
　　邱爽听着，眼珠子不停转，显然在用心的记。
　　“再说到考试本身吧，国考试卷很难，第一部分选择题，120分钟选择140个题，包含15-20个数学题，出题范围天文地理历史时政都有，有大范围然而出题点很散，知识面越广越好，一般人答不完，数学题和最后几个题都是瞎蒙，满分100，目标应该是要考80分左右，而第二部分是写作文，两个半小时写七篇，读完数万字材料，分别写200字400字1500字各几篇，判断标准不明，满分一百，据我考察有人第一次考了40，第二次考70，其中并不知道掌握了什么规律，也许是一种考官喜欢的语感，可以多写文章和多看社论练习，且字迹漂亮也是一个加分项。”
　　许知行看邱爽听得仔细，自己也有成就感，越说越兴奋，“国考满分200，一般分数达到120-130才有机会面试，分当然越高越好，职位选择要看看是哪种，一些特别热门的职位几万人考几乎就不可能了，但是省考相对简单一些，也是散乱的知识点，综合能力和知识越多越好，不知道高斌日常的阅读量和知识储备如何，总之分数和智商及日常知识储备能力还是基本正相关。”
　　“说说你的建议吧，如果高斌要考的话……”邱爽终于松口。
　　“我的建议就是，如果要考公务员，可以先从省考开始，因为国考太难，难以考进去，而市考的招人又太多，进去之后可能几百人，奋斗一辈子都升不到处长，而省考进去省里，既可下基层锻炼攒升迁机会，又有向上爬的机会，市考如果不往上升就一辈子压在底层，本科生进去公务员体系一开始是科员，而硕士研究生进去公务员体系一开始是副主任科员，后面是主任科员，再是科长，副处、处、司、部，一般副主任科员三年到科长，后面的升迁速度看个人造化，也许高斌一路高升以后当了省长呢哈哈哈。”许知行干笑起来，看邱爽不附和，便也没了兴致贫，继续开始说干货。
　　“公务员起薪可能4000到5000，上级没有开除下级的权力，半年不去上班可能都没人管，但是部级可能也才一万出头，当然灰色收入渠道和处的部门职位有关，一般人也不敢拿，公务员最大的风险就是贪污被抓起来，其余四平八稳没有风险，福利当然是好的，比如分房，但分房卖掉会受到诸多限制，可以出租，卖掉变现可能得等一些时日，相比你们律师行业而言，公务员并不是一个赚钱的职业，而且公务员发展竞争激烈，需要很多努力，付出的时间成本和物质成本不会低，但是确实是相对稳定的职业，适合高斌，不过高斌的性格，在公务员体系里应该不太会得罪人但是也不太会招人喜欢，相反邱爽你如果当公务员可能还蛮容易受到领导喜欢，但同时也有被潜规则的风险……”
　　“我觉得你当公务员可能会反向潜规则你的上司。”邱爽不接许知行的调侃，反嘲回去。
　　“哈，当然我说的都是极端情况，一般能干实际的活儿，又有讨喜的性格，又努力，又情商高，又会喝点酒，最好文章再写得好一点，讲话圆场上是一把好手那就更好了，聪明最重要，让领导觉得你干活又好又可靠，自然没有人会想去搞那些有的没的……”
　　“知行，谢谢你。”邱爽忽然说。
　　许知行一愣，这是邱爽第一次叫许知行的名字，之前都是贤弟或者其它什么不正经的称呼。
　　“我回去好好和高斌说说，让他好好考虑一下吧，但我还是希望他继续考司考，不要放弃，虽然我知道他一直不是那么喜欢法律这一行，为了我又到北京来做不喜欢的工作，这样想有点自私，但……”邱爽终于放下防备，和许知行交心起来。
　　许知行看着邱爽低头蹙眉的样子，忽然一阵冲动从天而降，一股未知力量促使他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邱爽，我喜欢你。”
　　邱爽抬头和许知行对视，愣住了。许知行自己也愣住了，但是下一秒他的一股热血就涌上心头，他对女孩子的自信又回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做我女朋友吧。”
　　“为什么？”邱爽怔了片刻，终于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
　　“因为……”许知行鼓起勇气，心想高斌从智商到努力程度到外貌都和邱爽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除了青梅竹马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有什么理由促使他们在一起呢？许知行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邱爽的眼睛，说：“高斌配不上你！”
　　“可是你也配不上我啊。”邱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