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20、第 20 章

　　#20

　　伊斯坦布尔，李小波到达阿塔图尔克国际机场的时候几乎泪流满面。
　　周杰伦的《伊斯坦堡》是这样唱的：走过了很多地方，我来到伊斯坦堡，就像是童话故事，有教堂有城堡。每天忙碌的寻找，到底什么我想要，却发现……
　　却发现身上只有20美金。
　　李小波心里默念着周杰伦的歌词，抑制不住自己泪流满面的冲动。
　　尽管花的都是自己的私房钱，但是为了说服父母同意他暑期来一趟欧洲也是磨破了嘴皮，更何况来的还是土耳其这种在父母心中不甚安定的国家。怪只怪林晓鸽这几年在法国和西班牙待腻了，一路向东，近期开始游历起以色列和土耳其这样的地方。据说她下一本诗集拟定书名就叫《一路向东》。
　　李小波按下“我到了”几个字发送出去，手抖得不行。毕竟这种大型奔现现场，很多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
　　李小波原本精确的计算好了每日花销，一共十二天停留期，每天住青旅30美金以内，吃饭因为有林晓鸽，不能太苛刻，林晓鸽应该会请他吃大部分的饭，那么饭费每天控制在50美金为宜，再留点机动基金，一共准备1000来美金现金差不多。等他到了阿塔图尔克机场准备去把美元换成土耳其里拉时才发觉，他的包里只有20美金，他把自己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那原本应该在拉链内兜里好好躺着的10张新崭崭的百元美钞。
　　淡定男神李小波慌了，这是他第一次出国，第一次丢钱，第一次奔现。
　　淡定，淡定，一定不能让父母知道自己丢钱了，否则会更加担心，哭天喊地的要求他马上回去。李小波焦急的给许知行发了个短信：“江湖救急，速借7000人民币给我卡里。”迟迟不见回复，是许知行的风格，常年静音振动，回复全凭缘分。
　　李小波拖着行李，手里攥着汗津津的20美金，焦虑的在国际到达大厅来回走动。
　　手机响了——回信却不是许知行的。
　　“我来了，正跨越博斯普鲁斯海峡，从亚洲赶到欧洲去接你。”诗人林晓鸽，果然连回条短信都带着如此诗意。
　　李小波对着手机笑了，尽管异国他乡，尽管囊中羞涩，但光是屏幕上方“林晓鸽”这三个字，就能给他带来莫大的安慰。尽管他还从未见过她，但她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陪伴了自己，在李小波心中，林晓鸽就像一直生活在他身边很近很近的人，不仅是他的白日幻想，夜晚甜梦，更是不啻于许知行和迟奔这样亲近的存在。
　　李小波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对方回答的声音却从他身后响起，他转身，那个冲破了四年的时光，跨越了梦境与现实的身影，就站在他的面前。
　　“小波，我来了。”林晓鸽说。
　　李小波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心脏狂跳不止，一切世俗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他的眼中只有这个穿着淡蓝色大衣的小个子女人，她踩着蓝色的平底鞋，气质和她诗集封面的黑白照片一样美好。

　　“现在咱们经过的这条街，在往上走走就是苏哈迈德广场，里面有蓝色清真寺，圣索菲亚大教堂和地下宫殿这些游客最爱的景点，我们明天可以一起来逛逛……”林晓鸽开着一辆小Polo，灵巧的在伊斯坦布尔老城区里穿梭。她为了让李小波提前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魅力，特地饶了个远路带李小波看看各个有名的地标性建筑。
　　“圣索菲亚大教堂要去逛逛的，查士丁尼大帝真是十分特别。”李小波兴奋的接话。
　　“他是挺特别的，野心勃勃，战功累累……”
　　“不，他娶妻的品味比较特别，狄奥多拉皇后曾经可是特殊职业，婚后夫妻二人共同主持修建了这个教堂，简直就是一代名妓的大型从良现场！人称拜占庭陈圆圆……”熟知各种地理文化和历史故事的李小波侃侃而谈，段子也是信手拈来，逗得林晓鸽一直咯咯咯笑个不停。
　　“那苏莱曼清真寺你也得去看看啊，苏莱曼大帝娶了奴隶为妻，也挺特别的。”
　　“苏莱曼大帝拯救的男奴隶易卜拉欣.怕夏更特别啊，简直就是康熙和韦小宝的故事，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皇帝和小奴隶，长大后的皇帝赐予奴隶宰相的官职，赐予他丰厚的珠宝，赐予他漂亮的宅邸，还把自己妹妹嫁给他，最后引得家里的女奴隶皇后大人嫉妒，吹枕头风让皇帝最后把小奴隶勒死啦！相爱相杀可还行？”
　　“那就去看看易卜拉欣.怕夏宅邸改成的□□文化与艺术博物馆吧，感受一下相爱相杀……你知道吗小波，我也喜欢这个故事，我的新诗集里有一首诗就是写的这个……”林晓鸽开始用法语念起了她的诗。
　　林晓鸽和李小波越聊越热络，伊斯坦布尔城中可怕的堵车此时变成了两人的快乐源泉，两个话题相投的男女共同的旅程，当然是越长越好，越久越好。
　　“哎呀，对不起我忘了你听不懂法语了……”短诗念完，林晓鸽的表情却羞赧起来。
　　“不不不，我觉得我能听懂。”李小波不得不承认，法语真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在夕阳余晖中一边开车一边轻轻吟诗的林晓鸽，原本谈不上漂亮的五官却美得想让李小波立刻就吻下去。他又忽然煞风景的想到，迟奔曾经恶心的形容过，法语会给说话的人加上浪漫滤镜，就算含着口痰说法语，你都会觉得高雅。
　　“一会儿我们从欧洲区开到亚洲区，在独立大街附近，就是我现在的住处了，你看你也把钱弄丢了……不如，不如就住我家吧？”林晓鸽忽然试探道。
　　“不不不用了，我我我朋友会借我钱！”李小波想不到自己也有紧张到结巴的一天，他面红耳赤，口不择言。
　　忽然他的手机短信响了一下，是许知行回复的，就三个字——“好，马上。”
　　“哎呀你看我朋友回复我了！”
　　李小波兴奋的把手机屏幕亮给林晓鸽看，忽然短信又响了一下，林晓鸽的面色渐渐变得复杂。李小波疑惑的把手机拿回来，是迟奔发来的——
　　“客官留步，这一款小狐狸尾巴颜色鲜艳，形状蓬松，配合女朋友的真丝睡衣，若隐若现的毛绒感，必定让你抓心挠肺，□□焚身……”
　　李小波正欲发作，迟奔紧接着又是一条——
　　“小波你帮我看看呐，这个文案你给改改？”
　　李小波欲哭无泪，“晓鸽，事情解释起来可能有点复杂……”
　　“嗯……要不我还是送你去找个酒店吧……”
　　李小波双手捂脸，痛苦的扭到一边。

　　许知行双手捂脸，笑到不能自已。
　　很久没有碰到能够让自己如此开怀大笑的人，尤其是女人。和李小波迟奔聊天扯淡的欢畅不同，女生中如此机智且飞快接茬的人可不多。邱爽简直是集四川女孩儿的聪明于大成，反应奇快不说，还句句妙语连珠。
　　倒是高斌真是老实忠厚，坐在邱爽旁边只能附和着嘿嘿的笑，接不上两句话，只能不停给邱爽夹菜，给许知行倒酒。
　　许知行自小跟在父亲身后，混过不少非正式的官场酒局，酒量不容小觑，但是邱爽似乎比他还要能喝，都不用劝，一杯接一杯的下了肚，不知道她平坦的小腹是如何从天而降并一直维持的。
　　北京四川办事处餐厅，人称川办，简直是北京所有四川人民隔段时间就需要来定期顶礼膜拜的地方。许知行帮邱爽和高斌安顿好行李就把他们带了过来，以后这两个四川人骚动的胃，就有地方可以安放了。
　　“贤弟，双手捂脸的笑法可不适合你，太娘了。”
　　“爽姐，我眼泪都笑出来了你还不准我娘一把吗？”
　　“那可大事不妙，你再和我们多相处几日，岂不是娘得可以当我的母亲？”
　　“娘炮教学，爽姐有绝招啊，小弟愿闻其详。”
　　“第一步，能用兰花指拿的东西，就绝不用手抓……”邱爽和许知行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贫着，一边还用兰花指帮高斌抓了个泡椒凤爪在他碗里。
　　许知行一边笑一边看在眼里，觉得邱爽这个女孩子真的很聪明。她虽然一直都在和自己调笑，但从来都是有个度，而且一直不动声色的在关心自己那个不甚融入的沉默男友，把在场所有人都照顾得服服帖帖。
　　许知行端起啤酒示意和高斌碰杯，正全神贯注和凤爪作斗争的高斌见状忙不迭举起啤酒，嘴里的半个凤爪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竟搞得有一丝狼狈。
　　“贤弟要喝酒，和我说嘛。”邱爽顺势接过高斌手上的酒杯，倒到了自己空着的杯子里，让高斌安心啃完嘴里的鸡爪，“你高斌哥，吃吃喝喝里面，比较喜欢吃吃，不太擅长喝喝。”
　　“爽姐，我就是碰一下意思意思，喝多少随意。”许知行已经喝得有点上头，内心禁不住起了八卦的好奇心，“你和高斌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邱爽大方的说。
　　高斌只是憨厚的笑，满满的得意隐藏不来。
　　许知行想到自己和小桃也是青梅竹马……就像不知道是哪本书上说的，这世间所有的爱情都只有两种，一种是青梅竹马，一种是一见钟情，剩下的所谓日久生情，不过都是勉强凑合中慢慢形成的习惯罢了。

　　迟奔的兼职家教结束得晚，赶回老关的店时，已是晚上八点。
　　老关的店客群特殊，一般是快到中午才开门，闭店时间则要到晚上十二点后了。炎炎夏日，能够在一个有空调的地方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饭，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事。老关也乐得让张静怡来做饭改善伙食，所以晚上一起吃饭变成了这三人的每日保留节目。一向节省的老关，也会在晚饭时间自觉的关掉风扇，转而把空调打开。
　　“快快快，快去洗手！为了等你，这晚饭都变成夜宵了！”老关一见迟奔进门就焦急的催促，脸上写满了急不可耐。
　　迟奔一边放下包一边探头探脑的往桌上看，最近张静怡的厨艺也算慢慢磨练出来了，也敢挑战一些诸如泡椒牛蛙之类的大菜。学过白案的老关苦于条件所限，无法发挥所长，但是像做打卤一样搞点儿简单炒菜还是得心应手的，在老关和张静怡的两人合力之下，这几天的晚饭都变着花样，满足了迟奔一个学期以来被亏待的胃。
　　但今天的菜色似乎稍显寡淡，桌上只有一盆青菜汤和一碟辣椒炒肉，没有迟奔心中期待的“每日大菜”。
　　“今天静怡没做饭？”迟奔洗完手坐到桌子上，语气上明显有点失望。
　　“小兔崽子！要求还挺多！静怡帮我看店也很忙啊。”老关厚实的大手一巴掌拍到迟奔后脑勺上，迟奔也不躲，早就习惯了这个长辈特殊的情感表达方式。
　　“米饭好啦！”张静怡端着小电饭煲从里屋走了出来，对着迟奔笑眯眯的喊：“今天老关要给咱们一个惊喜。”
　　老关嘿嘿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看起来油腻腻且黄不拉几的。迟奔本能的皱了一下眉。
　　“小子你别嫌弃，这可是好东西，秃黄油！我老婆秋天的时候自己做的，存到冰箱里还有最后一瓶儿，带过来给你们尝尝鲜。”
　　“秃黄油是什么？”
　　“嗨，亏你还是江苏人，连秃黄油都不知道！苏州人的玩意儿，鲜掉你眉毛，尝尝！”老关打开玻璃瓶，舀了一勺在张静怡给迟奔盛好的白米饭上，黄不兹拉的凝结油脂在热腾腾的米饭上蒸腾融化，一股特殊的腥香气息顿时弥漫开来。
　　迟奔用筷子扒拉了一口，“烫烫烫……”烫口的米饭混合着秃黄油浓郁的香气和丰富的口感在迟奔的舌头上鲜活起来，迟奔的下垂眼忽然睁大，“哦……好好吃！”
　　“是吧是吧，是惊喜吧？”张静怡看起来比迟奔还要高兴，老关也是得意得不行。
　　“小子，吃过大闸蟹吗？三斤蟹一两黄，这一小瓶儿成本好几百块呢！”
　　迟奔老实的摇摇头，“没有，我们家那儿流行吃狗肉和知了猴，苏北和苏南那就不是一个地方，苏南青山绿水姑娘美丽，我们穷山恶水泼妇刁民……”
　　“那你完蛋，起点太高，吃过秃黄油以后吃大闸蟹就没味儿了。”老关一边喝汤一边和迟奔瞎贫。
　　“我百度一下做法以后也做给你们吃啊。”张静怡帮迟奔也盛了一碗汤，看迟奔风卷残云迅速扫完一碗饭的样子她倍感满足。而她也所言非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里，每个秋天张静怡都会去市场上挑选最好的大闸蟹，配上苏州最贵的花雕酒，混着白醋和葱香，加入白如脂玉的猪油熬成冰箱里一罐罐的秃黄油，她在食物上倾注的热情，永远能滋养晚归人空虚寂寞的胃。
　　吞咽的间歇迟奔想到了一个非常不和谐的成语，叫做“母慈子孝”，以及“慈母严父”。虽然这样形容超级不妥当，但是迟奔似乎从老关这里感受到了从小就缺失的父爱，而张静怡则像是扮演了一个慈母的角色，永远对他照顾有加。
　　在这一方十数平方米的小屋子里，非常魔幻的林立着不堪入目的海报和各种形象不忍直视的道具，可是中间却坐着和乐融融的三个人，像极了一家三口。
　　在未来的岁月里，迟奔尝尽了珍馐佳肴，心底最难忘的，却还是这一口浓郁的胆固醇味儿，它浓郁热烈得就和张静怡本人一样，太近了会腻，远了就会想念。
　　不知道是因为蟹黄太香，还是米饭太烫，迟奔觉得自己眼泪快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