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三》叉叉0707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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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仪式是在露天操场上举行的，所有人都换好了提前下发的整套迷彩服，仪式一结束就会被直接拉上大巴开向军训基地。这紧锣密鼓的安排非常符合首都财经大学的风格，事事都讲究效率且一丝不苟。
　　大学军训这件事，本来很多高校请个教官来学校随便练练也就得了，只有首都财经大学每年都坚持不遗余力的把一车车学生送向远在昌平的军训基地，除了强度和国防大学的新生训练不能比以外，所有的训练项目都一模一样。
　　不扎武装带的迷彩服松松垮垮，大一新生们又回到了被高中肥大校服所支配的恐惧中。
　　而许知行和李小波等人都对此都毫无怨言，他们终于不用再看到“还珠格格”在自己眼前游荡，迷彩虽丑，但终归正常。
　　烈日当头，大家都盼着校长赶紧发言完毕，但校领导们总是喋喋不休，穿着西服的校长年龄也不小了，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让人担心老人家马上就要中暑。
　　即便如此，校长老先生还是闪耀着一头白发在高温中絮絮叨叨了半个多小时。
　　站在班级队伍尾部的迟奔神情有些恍惚，他顶着迷彩帽，汗水顺着他的小黄毛往脖子里流。
　　但他心中已不像昨天那般的抑郁焦躁了。
　　至少军训时大家都一模一样，没有衣着的差别，饮食统一分配，他不用顾忌自己在食堂打最小份最便宜的饭菜时食堂阿姨的目光。
　　迟奔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母亲那张总是忧愁的干瘦的脸。他不禁咬紧牙关，觉得腮帮子和眼睛都有些发酸。
　　再坚持几天，等军训结束开始上课就好了。迟奔心想。

　　“下面请大一新生代表，许知行同学上台发言。”
　　本来昏昏欲睡的迟奔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清醒。
　　他和许知行昨天一天都没有再说过话，许知行打量自己的眼神现在想来，仍然让迟奔觉得自尊受伤。
　　讲台上，许知行身材挺拔，步履矫健，虽然也穿着统一的迷彩服，但是仍然引发了女生们的小规模骚动。
　　“哦哦哦好帅好帅……”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单科数学满分，一分之差从北大落榜到咱们学校的学霸？”
　　“好像英文也是满分……”
　　迟奔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不由得心中一沉。
　　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家境样貌智商样样优秀，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不用为未来担忧，更不用为生活担忧。而有的人如迟奔，不但天资一般，而且衰运连连。
　　难怪那么骄傲，难怪看不起自己……一种无力感涌上迟奔心头。
　　许知行剑眉星目，一脸自信，单眼皮让他的眼神更加犀利，薄薄的嘴唇不停翕动，讲的什么迟奔已经不关心，他完全陷入了自己的顾影自怜中。
　　“真羡慕数学好的人啊，我数学不好，落榜了两次才考进首财。“李小波站在迟奔的旁边，和迟奔搭话道。
　　难怪李小波为人处世处处透露着成熟，原来比自己要大上两岁。迟奔心想。
　　“你是一心想考首财吗？为什么不考金融系？”迟奔问。
　　“惭愧，我是被调配到市场营销系的，分离金融还差点儿。”李小波说完又调笑道，“不过爷志不在此，爷志在文学，你呢？”
　　李小波的声音很好听，迟奔甚至觉得李小波的男中音有安定心神的作用，让自己最近紧绷的神经开始放松下来。
　　迟奔跟着叹了一口气，学着李小波的语气说：“爷高考前六个月，连专科线都上不了，后来好不容易能上重点线，哪敢报热门专业，就选了历来要分最低的系，爷就是求一个稳妥，但是分数下来才发现其实是可以报金融系的，哎，不过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嗯，又何怨。“李小波接了《论语》里的下句。
　　迟奔阅读量有限，不知道这个典故，有点不明就里，只得干干的笑了一下。
　　李小波还是第一次见到迟奔笑，他的牙齿整齐洁白，一笑露出八整颗，若不是那头莫名其妙的烟花烫小黄毛太过突兀，真算得上阳光英俊。
　　“这位少爷不会比校长还能逼逼吧？”迟奔转移了话题，“也不怕大家中暑，非得把军训提前，现在就开始集体站军姿……”
　　李小波发现，迟奔并不是如第一天所见印象里沉默阴郁的样子，脱下“还珠格格“和”流星花园“后，迟奔其实很健谈，甚至还有一丝话痨。

　　去往军训基地的大巴上，许知行在前排被几个女生簇拥，一路上有说有笑。
　　仅仅入学一天就被各男生宿舍私下评选为新一届系花的王玉婷，此刻也坐在许知行旁边，手势在“牙痛”、“肚子痛”、“胸口痛”的部位不断切换，笑得花枝乱颤，眼瞅着差不多整个人都快窝到许知行怀里了。
　　迟奔坐在后排，眼睛盯着窗外放空，他此刻饥肠辘辘，午饭的小份儿饭菜显然填不饱这个苏北糙汉的胃。
　　李小波坐在迟奔的前排，拿着钢笔和笔记本正在不断写着什么。笔记本是普通的样式，红皮白纸，但是看起来古朴精致。钢笔是漂亮的黑色加墨绿，现如今用钢笔的人可太少了，迟奔瞟到后不禁多看了几眼。
　　满纸漂亮的行楷，字如其人，和喜欢穿白衬衫的李小波一样干净娟秀。
　　“你在写什么？”迟奔问。
　　“信。”李小波头也不抬，摇晃的大巴完全阻止不了李小波流畅的行文。
　　“写给谁？”
　　“笔友。”
　　迟奔愕然，“2006年了，还有人交笔友？”
　　“嗯，我就是这么个古典的人呐。“李小波笑得眼睛眯起来，高高的鼻梁上一幅细黑框眼镜，昨天他自己默默去了校外的眼镜行配了一幅新的，并没有让迟奔赔付。
　　李小波写得认真，迟奔不好再打断他。于是迟奔把头转向窗外，继续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透过窗外的反光，迟奔看到王彩龙在李小波旁边打着瞌睡，头渐渐歪到了李小波肩膀上，于是李小波停下写字的手，硬着肩膀让王彩龙维持在一个尽量舒服的姿势上。
　　温柔的李小波，木讷的王彩龙，骄傲的许知行……迟奔想，往后的四年大学宿舍生活，就要和这三个人一起度过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全新的生活和开始。迟奔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藏在脑子里那些令人不快的回忆赶走。
　　可是他闭上眼，还是看到了一片火光，以及火光映射下母亲干瘦焦虑的脸。

　　大巴在傍晚才开到军训基地。
　　下车的时候天上正飘着一些小雨，显得军训基地里的几排小平房更加寂寥，平房后面是一片大得夸张的操场，雨点溅得沙土凝结，稀稀拉拉的小石子躺了一地，想象在烈日下，这操场上一定是尘土飞扬的场景。
　　大家三三两两的鱼贯而入，两排面对面的平房里瞬间就挤满了咋咋呼呼的男生，女生也叽叽喳喳的填满了远远另一面的平房，中间隔着一道写着标语的围墙。
　　年轻的辅导员夏老师撑着伞，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记录分配人员名单。
　　十二人一间，按照院系宿舍的分配，三个宿舍凑成一间平房里的所有人员。平房里六张高低床相对而立，入门处还有一张钢丝床，平时收起来，晚上教官就睡在钢丝床上，仿佛要不分昼夜时刻让所有人都感受到军训的紧张。
　　迟奔、许知行、李小波和王彩龙毫无悬念都住在一个房间，此外还有市场营销系的其余同级生，除了和迟奔他们一样都是四班的朱晨，其余都是三班的同学。
　　朱晨个子矮矮墩墩，一张圆脸加一口京片子，待谁都特和气。
　　“夏老师您放心，咱们系的男生都齐了，雨一会儿下大了您赶紧回去吧。”
　　朱晨爱张罗事儿，一下车就帮着夏老师鞍前马后的忙着。夏老师也是硕士毕业不久的留校辅导员，比这些男孩子们大不了几岁，中短发下一张清秀白净的小脸还未蜕尽学生气。
　　“谢谢你了朱晨，一会儿大伙儿食堂集合。”夏老师笑着道谢，随后撑伞和几个教官走了出去。

　　“夏老师其实还挺漂亮的。”朱晨看着夏老师走远，转头和一众男生们聊起来。
　　“就是有点平……”
　　“喏！不得无礼！”
　　“王玉婷也平，有容不能强求奶大……”
　　“张静怡奶大，目测有36D，但是个子有点矮，可惜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二班的李菲菲，屁股很翘……”
　　男生们聚在一起，总归是要讨论这些雄性话题。就连文质彬彬的李小波也不能免俗，参与其中不亦乐乎。但是许知行没那个心思，他此刻正坐在铁架床的下铺，手握今年最流行的新款诺基亚N73，给王玉婷噼里啪啦的发短信，聊得热火朝天。
　　迟奔也无心参与，此刻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只得枯坐在另一侧的床上等教官喊集合开饭。
　　不一会儿，平房里踏进一个平头小伙子，穿着军装，目光严肃凶悍。
　　“立——正！”是军营里特有的破嗓子喊法，激得众人立刻停下了议论。
　　“分两列站好！我是你们的班长！现在，把你们的手机都关机放到这个袋子里，十天后再还给大家！”班长的脸庞黑红，是长期训练日晒的结果。
　　男生们发出一阵抱怨，迅速被班长用声波武力镇压，都依次乖乖的把手机放到了班长手里的大塑料袋里。
　　许知行按下最后一条发送，恋恋不舍的按了关机，才把手机丢到了塑料袋里。
　　“你的手机呢？”班长走到迟奔面前，却不见迟奔行动。
　　“我没……”
　　“先说报告班长！”班长忽然发声抢话，惹得迟奔眉头一皱。
　　“报告班长……”
　　“大声点儿！”
　　“报告班长！我没有手机！”迟奔大声的喊出来，脸上有一丝挂不住的羞赧。
　　站成两排的男生们谁都没说话，但是心中一定都有想法，因为就连农村出身的王彩龙，也揣着个两百来块的TCL。毕竟千里迢迢来读大学，谁还不配个手机了？
　　这个年代了手机一定是标配。
　　班长瞪了迟奔一会儿，“一旦被我发现有把手机偷偷藏起来用的，罚跑操场十圈！”
　　迟奔眼睛目视前方，在军训班长第一天的下马威下，咬牙维持着最后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