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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败叶秋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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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因很快将谢凛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她为谢凛盖上薄被,将要起身离开。
“你要去哪”谢凛悠悠地开了口。
宋因没有说话,她将药罐抱在怀中,准备起身,谢凛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去哪,还得向你禀报吗”宋因任由谢凛抓着,没有挣脱也没有看向谢凛。
“我……”谢凛松开了手,宋因站起了身,她听对方并无后句,也不想问询,转身要走。
“你对那个人有了感情是吗。”
宋因自然知道谢凛说的是谁,她答,“是。”
“他死了你会难过吗。”
“会。”
“如果死的是我呢。”
宋因突然一愣,死的谢凛,她从未想过。
“不会。”
谢凛不再说话,他转而盯着天花板上的暗色木纹出了神,等他回神时宋因已经离开了。
宋因将药罐放回原处,她不自觉地想起谢凛的问题。
山里的枫叶更红了些,那快要遮天蔽日的红枫,和她初次到这山里所见的几乎不曾改变。
她命途波折,但也有些好运。那年她抱着必死的念头反抗,也就是她这点劲给人看上,得以赎身。
她随着买下她的人到一处地方,至今她也不知道那是何处,只记得坐了许久马车,在哪里她学了一段时间武,刀、剑、鞭、枪、药等等她都试了遍。
她听说自己最适合用刀,于是没多久便被送到败叶居。
她第一次见到谢凛就不喜欢,这人看起来又冷又凶,她那时年纪小,什么都怕,但就是无形中有只手偏偏将她从深渊里推。
她不得不和谢凛学刀。
七年过去,她杀了不少人,也多次险些被人杀死。她也如一棵红枫,只有春夏秋冬如常的变化,直到遇到江俞莲她才觉得自己其实不是树,败叶居给了她安身之处,也是囚笼困住了她。
***
癸鸠回来的时候天色近乎全暗了,败叶居点起了昏暗的油灯,从山外看好似一颗正在衰老的星。
宋因借着灯光将新的柳叶镖拿出一一擦净。
“我豁出性命救你俩,也没个人担心我的安危,人情薄凉哎。”
“你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宋因背着癸鸠,手中的动作没有停,“谢谢你。”
“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癸鸠拿起桌上的壶准备给自己倒杯茶水,“怎么这茶还是昨天的”癸鸠叹了口气,“我算是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俩做伙伴。”
“那家伙怎么样了”癸鸠一口喝光了茶水,将茶叶嚼了吞下肚,“还活着?”
“他在屋里。”
“那看来是死不了。”癸鸠说完便走到另一个房里,他倒不急着看谢凛,得先洗个澡换身衣裳。
在浴桶里,癸鸠一遍遍回忆着聂青的招式,他在脑海中想着新招式以期破解对方的剑招,但似乎都不大能实现。
他说“以死相搏”那是逃脱后的大话,真要遇着自己只能是负隅顽抗,只有期望别再遇到那家伙了。
一番收整后癸鸠才去看望谢凛。
癸鸠将油灯点亮,席地而坐,“怎么,是我来,让你失望了。”
谢凛又将眼睛闭上,“今日,多谢。”
“我命差点没了,就得你俩这样不温不火的话。”说着癸鸠想要掀开被子看谢凛的伤势,他手才伸出去,谢凛一下睁开眼睛注视着癸鸠,好像在说,“要是乱动,我就废了你。”
“那么凶干嘛。”癸鸠将手缩了回去,“你对宋因是有那意思的吧”
谢凛闭上眼没理癸鸠。
“那么多年的伙伴我还不知道你俩。”癸鸠见一旁有壶,直接拿了过来就着壶嘴喝了,“白水,没意思。”
“谢凛啊谢凛,你总是一张臭脸,别人能瞧上你才是奇怪。”
癸鸠看着谢凛的眼皮有些晃动,他知道这人都听着,又说:“我看了那人,长得不错,气质也好,最主要的是,温柔,你懂温柔是什么吗”
谢凛烦了,“滚。”
“你肯定不懂。”癸鸠忍不住嘀咕起来。
“行吧,你也不待见我。”癸鸠站起身,想了一下又说:“还有七天,你的伤要是好不了,就得是我去杀/人。”
癸鸠走到门口又说了句,“我可不想宋因恨我。”
***
宋因这三日都待在败叶居。
每过一天她就更焦灼。
她以为不过是打探消息罢了,事实上她要做的也就只是打探消息而已。但这么些日子以来,她才明白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打探消息。
她习惯一个人待着,很少同别人说话,她不会巧言诱导,只会适时沉默。
她常想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这个任务,可正因此才能认识江俞莲。
山里又起了风,一地的红枫被卷起扬在半空,高树上的叶又徐徐飘落,在枫叶变动的间隙中光影闪烁。宋因盘坐在门外的圆榻上望着这景象,恍然觉得自己身处天地边缘。
“你在这看了两个多时辰,什么东西那么好看”癸鸠说着在宋因一旁不远处也盘腿坐了下来。
“枫叶好像更红了。”
“是吗”癸鸠望向枫树林,很奇怪,眼见着一整屏枫叶浮动,却觉得时间好似静止了。
沉默,只有风声和秋叶扫荡声。
忽然宋因开了口,“为什么要选我去完成这样的任务?”
“为什么?”癸鸠想了一下,“上面的安排。”
宋因又沉默了。
癸鸠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给了个最简单最无法追问的答案。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吧”癸鸠有点心痒难耐,他的感觉向来没差,但他还是想要个准确的回答以证实自己的猜测是正确。
宋因想了想,转头看向癸鸠,“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到底是个年轻姑娘。”
宋因听了心中翻起白眼,据她所知癸鸠也不过是比她大个五六岁而已,“你年纪很大吗”
“大,但也不大。”
“那到底是大还是小”
癸鸠突然笑了起来,他说,“当然不能说小。”
这到给宋因弄糊涂了,“为什么不能说小”
“所以说你是个年轻姑娘啦!”说完癸鸠便飞身入林中,拈住一片红枫,他挂在树上仔细地端详着,过了小会才说:“果然更红了些。”
等他抬头要与宋因说道,对方却已起身走进了屋里。
“咱们的年轻姑娘还真给人套住了心。”癸鸠摇摇头,扔了枫叶,跳下树踩着地上的枯叶,忽然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聂青的容貌,他恼道:“怎么想起了这种烦人东西!”
***
谢凛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他穿了衣裳看起来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只是气色不大好,但他总是阴沉着脸,看上去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癸鸠打趣道:“你别总是垮着脸行不行,本来这屋子的名就够不吉利了,你还总像个丧门星似的。”
刚说完谢凛便抽出刀直往癸鸠的嘴去,好在对方反应快,一个翻身给躲过了。
癸鸠本想着谢凛还带着伤不会拿他如何,可对方还是那么利落又无情。
“我也算是你的半个救命恩人,怎么能对恩人下如此狠手!”
谢凛将刀放回鞘中,“你的舌头早该割掉了。”
“要是没了我的舌头,这屋里该有多闷。”癸鸠摆正身子,凑到谢凛身边,举起四个手指笑道:“还有四日,你说宋因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我会去完成。”
“啧啧,你不行。”犹豫了一下,癸鸠试探性的说:“你,知不知道宋因喜——”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癸鸠便听到“咔”的一声,他垂眼一瞥,谢凛的手又按在了刀柄上。
“行吧,你不想听那我也不说了。”但有一事我真要和你说,“宋因是被恶鬼缠住了,你杀不了江俞莲,上面的人也拿他无辙。”
“恶鬼……”谢凛摩挲着刀柄,他被人称作罗刹鬼,他不喜欢这个称号,但现在他开始接受这三个字,他要看看究竟是恶鬼恶还是他罗刹鬼厉。
“我要说的就这句了,之后只能祝你二位好运。上面说这事完后就把我安排去别处。”癸鸠抵着柱子看着谢凛,“那么些年,也没见你什么好脸色,你可别死。”
谢凛终于正眼看着癸鸠,他好像一直关注着宋因从而忽视了另一位伙伴。他才发现癸鸠也并不是那么聒噪让人讨厌,关键时候也总是因为他的出现从而扭转局面。
“为什么去别处”
“上面的安排。”这个回答永远有效也永远无效,不过这次癸鸠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离开,但他也只是夹缝中的人罢了。
“那么也祝你好运。”
癸鸠突然笑了起来,他抱着手笑得弯了身子,“谢凛竟然也会送祝福!哎哟!你这丧门星脸竟然也会祝我好运!”
谢凛强忍着拔刀的冲动,在他心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百次产生想要将癸鸠的舌头割掉的冲动了。
“对不起,一时没忍住!难得你谢凛!啊哈哈哈!”癸鸠还是不住地笑。逢年过节谢凛都不会送祝福,有时候过大年,癸鸠和宋因也商议贴对联贴个福,谢凛却总是冷着眼仿佛在看他俩的笑话,介于此,那么多年败叶居从未开展任何与新春有关的活动。
“给你五秒,快滚。”谢凛几乎忍无可忍,他的手攥紧了刀柄,如果癸鸠再多说一句,他很难保证癸鸠还能正常说话。
“五秒,五秒够了,哈哈哈哈,谢凛,等你的好消息。”癸鸠边说边蹿入树林中,不一会便消失在红枫里。
谢凛看着癸鸠消失的身影,心中突然一阵落寞,他并非天生无情,只是他须得无情。有人才有情义,谢凛啊谢凛,天地间独身一个,谁去领他的情受他的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