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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又见长衫飞鹤(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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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是自然死亡,又似乎是病入膏肓,我早已经见怪不怪。
我似乎站在奈何桥边,又似乎是站在高高的山峦之上,他的墓前。
“平生,你都不会笑的吗?”我以为我幻听了,不可置信的缓缓侧身,视线倾斜的瞬间,我又看到了那张脸,熟悉的,美丽的,纯洁无垢的。
“我不逗你了,你怎么哭了?”他慌乱的掏出手绢递给我,他手脚无措的样子也是那样的迷人。
嘴上这么说,他似乎眼神里有些得意,我仔细打量着他,不是苏家景行,是太子景行,没想到,命运扭转,不是那年月光。
“没事。”我的声音没有我想的怯生生,却是生硬守礼。我忽地想去那些前尘来,刷的站起身,“今日几何?”
他先是一愣,接下来就是捧腹大笑,我又忍不住红了眼眶,我只愿你一生顺遂,都能如此畅快恣意。
他瞧着我认真的小模样,“算了,你太无趣了,听闻今日段将军要回城了,我要去看热闹了。”
我的思绪一下子不受控制,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段将军回城?意思就是他们还没有相遇?我窃喜,这是上天对我垂怜,我一定不会让旧事重演,我立马起身朝着他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然,事与愿违,他们还是如当年一样,相遇了。
我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又或者是某个人精心布局,他们还是对视上了。
此后,他又跟在了他的身后,体贴的问:“将军身上这么多伤,都不痛吗?”段将军不知道是不是改了性子,又或者只是欲擒故纵的戏码,对他很是冷漠。
是的,他浑身都是战场上留下的伤痕,这些伤痕给了他荣光。
他们成日在一起,段将军的表情不冷不淡,只是看向我的时候,那眼神特别奇怪,我顾不得这些,开始跟在他的身后,尽量阻止他们见面,段将军明显比他配合,甚至在他们定情的上元长街都不曾出现,前世他为他放了盛世的烟火,他嘴上说着铺张浪费,却笑得明媚。
上元佳节,我在莫离国的莫河里放了千盏亲手制作的花灯,每一盏明灯,都写满了对他的祝愿:一生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他看着我,笑嘻嘻的。“想不到古板守礼的小平生如此浪漫,倒是便宜了哪家姑娘了。”
对,他说了姑娘。
上元佳节,我得到了他的回顾,他问我心许哪家姑娘。我梗了梗喉咙,发不出一字。
太子订婚了,婚约者是侯府的大小姐。
段将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直在喝闷酒,我却格外清醒,这个人,仿佛和我一样,带着记忆般。
我只是难过,我对他的所有示好,他都当做朋友间的礼尚往来,没有夹杂其他私情。
然而天不遂人愿,段将军不知抽了什么疯,长跪在宫门前,苦苦哀求陛下将太子婚配于他,陛下只觉荒谬,对他施于鞭刑,皮开肉绽,他身上被涂了蜜糖,陛下命人放了不少虫蚁惩戒。他仍旧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仿佛天意,大雨倾盆,前世在太子身上的事情换在了段将军的身上,所有人都在感叹他是情深,只有我默不作声,却心如死灰,害怕前世的种种再次变成真实。
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一夜之间变了,对我示好也会给以回应,听他约我一起赏花,我开心的睡不着,一夜未眠,早早的就在东市等他。
他好像变了个人,喜欢对我提一些要求,比如跑腿买糕点,美酒之类的,都是小事,我还是如吃了蜜糖般,哪怕他偶尔恶作剧,我亦是甘之如饴。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段将军还是带着乱臣贼子打开了宫门,一切都没有改变。
这次不同,是我被悬挂于高高的城楼上,城楼下站着的是段将军和他,还有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我知道,是段将军的表妹,早就对他芳心暗许。
此次反叛,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表哥哥,我一心为你,你为何执着一个男人!”是质问,带着怒火与凄美决绝。仿佛段将军说错,她就要做些什么,让他痛不欲生似的。
“放了他们。”段将军声音带着哀求。
“你求我?哈哈哈......”爱而不得,终是疯狂。
“我求你,放过他们。”段将军声音越发低沉,他握了握拳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什么今生还是逃不过,是了,哪怕今生他没有骗他感情,却还是情难自持,破坏了他的婚约。他们之间的隔阂从来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国破家亡。
少时,他亲眼目睹莫离国的铁骑踏破了城门,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姊妹,无一生还,血染的江山,他只是已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而已,为何到最后却得了一个空座,永远失去挚爱。
他也曾想要平凡一生,但那些哀嚎声不绝于耳,让他无法视若无睹,他只能再次操戈相向。
这一次,他想要护他周全,猛然发现,自己难道不是将他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此生,怕是再无原谅了。
他想要从表妹手中夺回主动权,却发现浑身无力,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凄艳决绝的女子,他又害了一个人。罪孽深重。
“我给你服了软骨散。”女子笑的可悲又可怜。
我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变成了二选一的戏码,心底冷冷的抽笑,我有一瞬间,希望他是选择我的,毕竟段将军还是跟他有了国仇家恨,无论他们愿与不愿,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怎么样,选哪个?”那女盯着他,他紧握着拳头,视线在我们之间来回。然后将手指向了我,我由衷的欢喜,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是这样坚定的被他选择。
“哈哈哈......表哥哥,这就是他的选择,你什么也不是。”女子嘲讽,话落,抬手间却将箭矢指向了他,“我偏不遂你们愿,去死吧!”她的恨,我感觉得到,仿佛要将我们都撕碎。
千钧一发,段将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开束缚的枷锁,为他挡住了那一箭。他死在了他的怀里,临终前段将军虚弱的说:“大概我真的错了罢。”
我似懂非懂,又似乎假装不懂。
血染一地,女子笑的凄绝,一跃而下,遍地生花。又是一可怜人!
他双眼溢血,青丝转白发,像是睡着了一般,我起身缓缓朝着城门走去。
我的无动于衷,不是因为我的麻木和不争,而是你的心。
上元佳节那日,我看到了你,看到了你的目光;瓢泼大雨里我见你一身湿透立在角落里,我就知道,不挣扎才是我的归宿。
月亮只会高悬于天上,而我,注定仰望。
就像奈何桥边,我听闻,有人身世凄苦又赫赫战功,得上天垂怜换得了命运扭转。
我笑笑,想起我的金戈铁马,血染白衣,还有佛一成不变的慈目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