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烧雪煮茶

27、又见长衫飞鹤

　　我死了，死的自然而又平和，闭上眼的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雪夜，那人踏着风雪而来，一身长衫飞鹤，让人移不开眼。
　　迷蒙间，我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难道是阴阳鬼差？细细数来，我这一生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没有太多遗憾，唯一的巨大的遗憾就是太过卑微，护不住心中月光。平生，声音轻柔又带着力道，是他！我窃喜想要睁开眼，但双眼好像沾了胶水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睁不开不代表我看不到。对，我看到了，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他立在那里，一身长衫飞鹤，美目流转写尽风流，他长身立于高高的城楼上，似乎要将世间芳华尽览。
　　“景行。”有人唤他，那声音是我的梦魇，我拼命摇着头，想要阻止两人靠近的步子，却发现自己像是木乃伊被死死拴住了般，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靠近，说笑。
　　我的心，酸酸的，胀胀的，这是第一次这种感情外泄得如此明显，也许是因为我自认为自己在他看不到的角落，方才如此大胆。
　　“平生，你怎地不过来？”是段公子的声音，我浑身颤抖，他们看得到我吗？我没有死？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多年后，再用这双眼看清了他的轮廓，他还是那么精致绝伦，美得不可方物。男子是不能用美来形容的，我知道的，但我想用这个词，不仅是因为我词语匮乏，更因为我想这样，这是我小小的一点点任性。
　　“这小平生不会是因为上次你说他胆小，记恨上了吧。”段公子言笑晏晏，他笑起来嘴角弧度却淡淡的，反而增加了几丝魅惑。
　　我不得不快速走过去，因为我真的太想他了，但我不得不克制，离他一米之外。
　　“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个人竟然害怕毛毛虫，不是胆小是甚？”少爷朝着我笑，笑的肆意，一瞬间，我又兴奋了起来，他没有离我而去，他近在我眼前。
　　“怎么哭了？”少爷好像被我吓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仿佛我不该流泪。
　　我的确不该流泪，在这里几日之后，我终于明白了。
　　由于见到他太过惊喜，都没有认真看过彼此的衣裳，在这里，我竟然与少爷青梅竹马，不对，他不是少爷，他是这里的太子。这里是莫离国。而我，是太子伴读，克制守礼。
　　近水楼台先得月，何况我的身份不再是那个任人颐指气使的小伙计，我是当代丞相的儿子。这当属权贵了。
　　我与他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我百般喜悦。却发现，少爷有了婚约，和那恍若隔世的曾经一样。对方不是别人，就是段公子。不，是段将军。莫离国不允许男子结为连理，但少爷在殿前长跪一天一夜，夜雨倾盆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而段将军骁勇善战，马革裹尸还，唯一所求就是求娶太子。
　　一个愿意放弃皇权，一个别无所愿，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再次像个小丑，退在了一边，无人问津。
　　我祝福他，就像祝福他和童瑜共白头一样。又恨，恨那个人是段卿尘，而从头到尾，我就是个无关者。哪怕青梅竹马也没有改变我的位置，原来，我和他终究无法圆满。
　　然而，事情似乎是个死循环，十里红妆的背后，藏着硝烟战火。趁着大婚宫门大开之际，乱臣贼子一拥而上，城中四处火光，白日与黑夜仿佛揉捏在了一起。
　　我朝着长宫奔去，却见他立于高高的城墙之上，一如数日前见到那般。
　　“景行，不要！”我听到一声长嘶，声嘶力竭。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前朝遗孤，蓄意接近，就像我老娘曾经唱的小曲儿，我当时懵懂，听不出悲伤喜悦，如今却切身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决绝，什么是国破家亡，痛不欲生。
　　他忽然笑了，笑得如春日里的染井吉野，又似乎要落樱般，是的，落樱，我要开口，却发现喉咙发不出一丝声响，又或者，无论曾经或者在这个地方，我一直是那个克制又隐忍的平生，我注定无法奔向他。
　　他如同落樱，染红了城门，我竟再次失去了他。
　　段将军哭的泣不成声，悲天动地，可见情深似海。
　　哈哈哈，我却笑了，笑的诡异，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种怎么样的表情。
　　尸横遍野，我踏过，哀嚎不断，像是视若无睹。
　　他们都说，曾经的太子伴读疯了，比当今的天子还疯。
　　当今天子，最爱奇门异术，听闻是要复活他深爱的人，他把他放于冰棺之内，让他不得超生。底下臣子也曾找了无数相似的替身，却都被他一剑杀了，并怒骂，你们怎及得他半分。
　　我听到的时候，笑得前俯后仰，不及半分，还不是撼不动你造反的决心，你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的至亲好友，却又在这里上演情深，我很恶心。
　　胆小怕事又守礼的太子伴读，成了嗜血猛兽，阴谋阳谋，一路过关斩将，血染天地。
　　我自知罪孽深重，即便再大的诚心为他佛前诵经千万遍，也可能换不来佛的垂怜，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有个如愿的来生。
　　我携铁骑踏入了京都，再次立于城门，我想起他血染喜服，不由得红了眼，他们皆言，我是杀红了眼。
　　真假如何，我不会去辩。
　　曾经的段将军，一身红衣喜服端坐在龙椅上，丝毫没有帝王的样子，身边是他，他也着喜服，我长剑直指：晦气！他笑了。
　　然后火光映照，我想要靠近，却被爆炸弹出屋外，等一切平息，只剩下灰烬，他再次在我面前消失不见。
　　“将军！”我听人在大声喊，我被扶起，胸口全是红色。
　　“是气血攻心，传军医！”
　　我已经迷糊了，听不到了。
　　我竟然命贱至此，我没有死，活的好好的，哪怕病痛缠身，还是被幼帝用贵重药品吊着一口气。
　　我想过死的，但百废待兴，幼帝稚嫩，我终是只能再次振作。
　　扶持幼帝，为他吃斋念佛，祈求他有美好的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