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25、曜 璎（一）

　　天保四年对静德皇后来说惊喜连连：卢妃将在这年诞育，这是文襄帝高澄的长孙；静德皇后的长女义宁公主婚期已定，将要下嫁斛律武都；静德皇后唯一的儿子河间王高孝琬，预定于年底之前迎立崔徵容为王妃；文襄帝高澄的次子高孝珩，也会在这一年中定亲甚至完婚。

　　望着在修长的指尖下飞快拨动的算盘珠出神了大半日，终于算完了帐把算盘往边上一推的曜璎疑惑地喊了一声：“孝瓘。”没有回应，曜璎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叫：“孝瓘。”

　　“曜、曜璎……”孝瓘莫名其妙地涨红了脸。感觉到自己的双颊发烫，孝瓘赶紧捂住了脸，面对曜璎带着疑问的探寻目光，急忙道：“可能有些热，与你无关！”

　　“我知道。”曜璎平淡地答道：“我们从小认识，要脸红不必等在这时。你在想什么？”

　　每当孝瓘走神的时候，孝珩总会问“你在想什么”，而孝瓘心不在焉的时候特别多，从孝珩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次数也就特别多。孝瓘心想孝珩一定不会对曜璎说长辈已经在帮孝珩物色妻子的事，孝珩不好对她开口，孝瓘犹豫着要不要替孝珩把事实对曜璎说出来。

　　曜璎整理着案上的账本、书籍，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几遭，忽然停下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十叔来了邺城，把二哥请去了；孝琬和崔徵容出去玩了；曜珂跟楚兰姑娘学女红去了。”孝瓘详细地回答过。

　　“真是冷清。”曜璎若有所思地把下颚靠在书本一角上。孝瓘环顾四周，平时应该聚满了人的屋子今天显得特别空荡，也难怪曜璎觉得冷清。

　　孝瓘看看她叠在案上的厚厚一摞纸张，摇头叹息：“大嫂平日也是极为辛苦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曜璎。”

　　曜璎苦笑：“若真的体谅我辛苦，就帮我做一些。”看到孝瓘皱起了眉毛，曜璎说道：“看吧，就知道你们只会嘴上说说，好听的话不少，要你们干点实事，就比什么都苦。”

　　“二哥不会帮你做吗？”孝瓘问道。曜璎一怔，孝瓘立刻便说：“这种累活你只会推给我做，怎么舍得让二哥累着呢？”话音未落，一卷纸即在他头顶不轻不重地叩了一下。孝瓘抓起笔一面写字，一面思考着怎么打开话题：“曜璎，二哥最近对你说些什么吗？”

　　“你们兄弟都古怪。他什么也没说，倒是话越来越少了——孝珩有什么心事吗？”日日跟他相处的曜璎不可能不察觉他的微妙变化，只是一直没有开口询问。既然孝瓘主动提了，问他倒也不错。

　　“连你都不知，我又如何晓得？”明明打算告诉她了，孝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这么说了。

　　“总有些话不方便对我讲，而可以对你说的。”孝瓘暗地一惊，以为曜璎有所发觉，悄悄瞥了一眼，曜璎面色自若，不像是有什么发现。

　　孝瓘否认道：“没有。向来都是我对他讲，他极少会把心事对我说的。”孝瓘不知道孝珩心里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想法，但他相信孝珩并不是没有忧愁的，相反，他有很多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曜璎知道孝瓘说的是实话，孝珩的确是那样性格的人。曜璎把散落的纸张整理成一沓，装订成册。孝瓘默默地看着她做完这些，吞吞吐吐地问：“曜璎——你觉得二哥怎样？”

　　“什么？”曜璎放下手中的线，“你指的是什么？”孝瓘答不上来，曜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你问我的话，自然是好的。”

　　虽然只打算当做开场，自己的问题确实有些多余，孝瓘低头：“你想和二哥在一起吗？”

　　曜璎一面收拾着线，琢磨着孝瓘的问题，然后徐徐开口问：“我们不是在一起吗？你要问的是什么？”

　　孝瓘犹豫了一下：“你想同二哥成亲吗？”曜璎脸色骤变，瞬间涨得通红，然后又变成泛青的脸色。孝瓘后悔自己问得太直接了。

　　曜璎似笑非笑地盯住孝瓘：“这样的话，本该是女儿家的闺中密语，怎么从你的口中问出来？”

　　“我……”孝瓘咬了咬牙，“不肯对我讲吗？我也是为你和二哥着想。”

　　曜璎的脸上渐渐浮起忧郁的云彩：“是否有什么事？孝珩不肯对我讲，你也不能告诉我吗？”

　　孝瓘沉默着。曜璎将线团放进盒子里，关上盒子的时候发出“啪”的一声。孝瓘抬头：“二哥要定亲了吧。”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曜璎，然后倏地从席上弹起来跑了出去。曜璎怔怔望着敞开的大门。

　　模糊中见到一抹绚丽的色彩跨过门槛，停顿了一下，缓缓来到自己面前：“曜璎姑娘。”

　　“楚兰姑娘，”曜璎向她点头，“你不是在教曜珂做女红吗？”

　　元楚兰礼貌地笑着：“是。我房中彩线用完了，所以想来跟曜璎姑娘借点。”

　　“你自己到我的卧房去取吧，对婢女说已经跟我讲过了。”曜璎低头忽然觉得好笑：“真是想不到曜珂也会像模像样地学起做姑娘了。”

　　元楚兰正要离去，又回首问：“曜璎姑娘方才在出神，想什么事情吗？”

　　曜璎笑道：“你来得不巧，孝瓘才刚刚离开。”

　　元楚兰羞怯地红了脸，小声问：“四郎君刚刚在这里？那是与四郎君有关吗？”

　　“与四郎君并无太大干系，不过他对我说了些话。”曜璎握着纸卷的手紧了紧。

　　元楚兰不解，问：“四郎君说些什么？”曜璎的神色不太对，孝瓘的话一定是对她影响不小。

　　“他说，孝珩要定亲了。”元楚兰蹙眉。曜璎是她在这里算是比较熟悉的人，尽管她们之间的交集不多。元楚兰是个心思细密的姑娘，虽然言谈甚少，仅从曜璎与孝珩相处的举手投足，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能窥探出一二。孝珩要定亲的说法，来得突然，但从孝瓘口中说出，也意味着这是事实。如果孝珩另娶，曜璎一定不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