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26、曜 璎（二）

　　孝瓘和对面的人相互看着，只是想借道而已，却没来由地尴尬。孝瓘不时看看地面，又看看对面的元楚兰，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元楚兰一直以平静的神情凝视着他，她想要走过去，记挂着曜珂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等待着，但是孝瓘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就这样走掉太不礼貌。

　　最后，还是元楚兰先问：“四郎君，您有话要说吗？”

　　被误解了的孝瓘拉不下面子说实话，支吾道：“楚兰姑娘——这是从哪里来？”元楚兰的住处不在这条路上，这里能通往的只是他、曜璎、曜珂和孝珩的住所。说话时，瞥了一眼元楚兰抱在手上的针线盒。

　　“到曜璎姑娘房中取针线，我的彩线用完了。”

　　孝瓘“哦”了一声，侧身站到道旁：“不好意思耽误了你，楚兰姑娘请。”

　　元楚兰点头走过去，经过孝瓘的身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奇怪的不自然的神态。“呀，四郎君你的袍子。”孝瓘听见她的惊呼回头，元楚兰牵起的衣角上果然撕开了一道裂痕。孝瓘不由得蹙眉，这件是乳母自己给他做的衣服，弄坏了乳母一定会难过。元楚兰看见他的愁容，道：“我帮您补上吧。”

　　孝瓘支支吾吾没有回答，元楚兰等了一会儿，想他的态度大概是答应了，于是放下针线盒，取出一根针，在针线盒里翻来覆去找不到与布料一样颜色的玄色丝线，便挑了一团与衣上花纹颜色相同的丝线，很快将线穿好。

　　单膝跪在地面上，元楚兰拾起衣角，刚刚举针要刺进去，孝瓘忽然一扯衣服：“不麻烦楚兰姑娘了，不麻烦了。”孝瓘的脸上粉红，语气也紧张。

　　元楚兰一愣，晶莹的眸子望着神情复杂的孝瓘：“四郎君？”

　　“曜珂还在等楚兰姑娘吧，不要让曜珂等久了，不然她要发火的。”孝瓘随便扯了个理由。

　　元楚兰只有一笑，收起针线：“那好。四郎君小心些，再扯到什么，裂口会变大的。”孝瓘乖乖地“哦”了声，含蓄的目光看着元楚兰。元楚兰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色，清丽的面容忽然显出一股柔媚，孝瓘慌忙移开了目光。元楚兰屈膝，抱着针线盒缓缓转身。

　　幸好乳母告假回家去了，孝瓘关上门，找出乳母收在柜子里的针线盒，拣出针线。在经历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把线成功穿过了针孔。孝瓘拿起放在一边的衣服，找到坏掉的地方，小心地找准位置将针穿过。因为心情紧张而不停颤抖的手艰难地把针从另一头拔出来后，却发现跟在针尾的线不见了。沮丧地望了望落在膝盖上的线头，孝瓘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和勇气把针线丢回盒里，重新穿上外衣，把针线盒往怀里一藏，走出门。

　　认真地校对着账目的曜璎没有注意到有人来到，直到一个盒状物被拍到自己眼前，才从账目中拉回神，抬头看着脸上挂着罕见的古怪表情的孝瓘。有那么一瞬间，曜璎想要笑出来，然而一贯的冷漠还是让她把这抹笑意敛去。

　　把面前的盒子打开，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丝线和纤细的银针，曜璎抬头问：“怎么？是你知道我的针线被楚兰姑娘借走，把你房里的拿来给我应急用吗？”

　　孝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弯腰拉起衣角给曜璎看。

　　“这件衣服，才第二次见你穿吧？怎么这么快就弄破了？”曜璎叹着气，一面拿起线，比照颜色。

　　“姊姊给我做的，她若知道我弄坏了，一定会不高兴。”孝瓘不想惹乳母不高兴，也很怕乳母的唠叨：“我不敢让那些婢女补，她们舌头长，一定会叫姊姊知道。”

　　“谢谢你抬举。”曜璎拍了拍自己的席子，示意他坐下。孝瓘犹豫了一下，动手解衣。曜璎道：“不用脱下。裂痕不大，容易补好的，你坐一会儿就行。”

　　孝瓘绕过案，在曜璎的席子一侧坐下，背对曜璎。余光仔细观察着曜璎的动作，只见她讲穿过针孔的线头拉出一段，将线咬断，然后把两股线并在一起打了个结。原来自己是忘记了打上结了，孝瓘想。

　　“曜珂正在练女红，把你这衣服拿去给她试手刚刚合适。”曜璎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

　　孝瓘脸上露出抽搐一般的表情：“补上这一道，不知要给她扯开多少道。”

　　“这种活我做的也不好，补上了你可别嫌弃。若是想弄得好些，还应该去找楚兰姑娘。”曜璎对这种需要耐心和细心的活计总是做不顺手。

　　孝瓘半闭着眼睛，回忆着在廊上和元楚兰相遇时候的事，本来元楚兰帮他补也是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不自在了呢？也许因为他一直刻意跟元楚兰保持着距离，不想因为任何的举动让她有所误会。

　　“曜璎，你也去拜楚兰姑娘为师吧，不然像你这样的姑娘，会嫁不出去。”

　　“高孝瓘……”曜璎的手抖了一下，决定忍下这口气。

　　但是孝瓘却很严肃地继续着：“我是说的实话。像你这样成天不苟言笑，家务事又做不好，除了二哥没人会要你了——孝琬也许会，但他已经有了崔徵容，同样什么都做不好。你若能再像个女人些，二哥会更喜欢你。”

　　“楚兰姑娘温柔体贴，心灵手巧，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孝瓘沉默了。只要一提元楚兰，他就会闭上嘴不发表任何看法，他身边的人早已抓住了这个弱点。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孝瓘开始疑惑衣服上的破损怎么还没有补完，曜璎带着深深忧虑的声音问道：“孝瓘，孝珩定亲的对象，会是一个比我好看、比我温柔、比我聪敏的姑娘对吧？”

　　“曜璎？”莫非是自己的玩笑伤到她了？孝瓘开始自责。身后的人无声，孝瓘转过身，正对上曜璎泫然欲泣的双眸。孝瓘心里一阵慌乱：“不会有那样的姑娘的，曜璎。在二哥眼里，没有人会比你出色。”

　　孝瓘举起袖子伸向她的脸，曜璎向后一仰躲过他伸过来的手，孝瓘一惊，赶紧将手藏到身后。“转过去，”曜璎道，“补好了。”孝瓘转过身，曜璎俯身，咬下连在衣上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