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执青桑》油炸阳春面

7、第 7 章

　　励青沛借着高俨若的名头进了昭狱，高俨若和隋誉正忙着与昭狱官员核对文书，要将昭狱中所有牵连此案的犯人提出。昭狱的官员知道励青沛出身不凡又身居高位，便请他一边歇息，又叫狱中老吏端上茶水。励青沛见四下无人，便探头问那老吏：“老伯，向您打听一人。”说着便掏出一锭银两塞入老吏手心。
　　老吏连忙推回，道：“老头子只是送饭的，若是机要，也不会叫老头知道。”
　　励青沛低声道：“也不是紧要事，还问老伯，这昭狱之中可有一个叫徐缙川的犯人？”
　　“这……”老吏似乎有些为难。
　　励青沛佯装失落，沉沉地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本官的友人在这件案子中受了牵连，可这案子从审理到断罪，都密不透风的，本官着实想知道这罪人到底如何处置了，也好安了本官挂念友人之心。”
　　老吏叹道：“要老头子看啊，大人是被那友人骗了。”
　　“哦，此话怎讲？”
　　老吏看看身后，确信无人才凑上去道：“但凡识得那徐势徐缙川，知道他案子的，谁不为他可惜，他杀的可都是有罪之人！”
　　励青沛一脸震惊，道：“这怎么可能！本官友人受了迫害，怎么反倒说他是有罪之人？”
　　老吏叹道：“您还不知道吧？那徐势杀了他姐夫一家，是有缘故的。老头子也只是听了一嘴，说这徐势自小失了父母，是长姐一手带大的。他姐姐早定了亲，就是那莲州唐家药庄的二公子唐颇，为了抚育这个弟弟，他姐姐自己去唐家退婚。唐家看他家家道中落，早有退婚之心，可毕竟是代梁最大的药庄，又怕人说闲话，于是好不情愿地推迟了婚期，置了好几房妾室在屋里。后来听说没几年，徐势自己谋了生路，拜了天都的什么人做学徒，他姐姐才嫁去了莲州。后来他姐姐在唐家生了个女儿，可母女俩一直不得唐家欢心，做牛做马地给药庄做活，受了不少欺负，过得还不如妾室庶出。他那小外甥女十四岁时，小姑娘的亲堂兄、唐家大公子唐项的儿子唐质——唉，那就是个畜生！三十多岁的年纪，大了小姑娘十几二十来岁，也有了妻儿，竟忍心对自己的亲堂妹下手！听说那时徐势的姐姐去药庄铺子做活，回来才知道。唐家上下，甚至连唐颇，都叫她们母女俩闭上嘴，那可是他的亲女儿啊！这还不算，唐家怕母女俩来天都找徐势，就把她俩软禁起来。一天晚上，小姑娘的庶出兄长唐贯，同着唐质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小姑娘的堂侄子，潜入软禁母女俩的屋子，骂着母女俩要报官是痴心妄想、是想害死了唐家，于是将小姑娘拖出去用石头活活砸死了，丢在枯井里埋了。自己的嫡女被庶子害死了，唐颇也只是护着自己的儿子侄子。徐势的姐姐靠着装疯在唐家过了一年，好容易才逃了出来，一路乞讨找到了徐势，这才有后来徐势屠唐家满门的事。”
　　励青沛坐在椅子上，听得目瞪口呆，手中茶杯的热茶也在不知不觉中断了蒸腾的白汽。这唐家肮脏的故事每一个环节都在震碎他的三观——唐家药庄，代梁最具盛名的药行，高门大户，堂兄□□小二十岁的堂妹、亲父包庇杀害女儿的凶手、兄长虐杀妹妹、侄子害死姑姑，还有正房夫人竟过得如奴仆囚犯一般，竟然靠装疯卖傻保住性命……
　　“老头子听说，唐家的人死相五花八门，有被吊死的，有被刀剑砍死的，徐势杀了唐家满门，放火烧了唐家药庄，自己策马来到莲州州府自首认罪。据他供述，唐颇死前，他将人绑了起来，叫唐颇看着儿子唐贯被石头活活砸死，唐质的两个儿子也是一样的死法。至于唐质，他是先阉后杀。庄中凡有欺凌他姐姐和外甥女的，都受了刑罚，生生折磨而死，像唐颇的妾室，在徐势姐姐被软禁时，以抽打她为乐趣，徐势便将她活活抽死。唐家药庄在僻静之处，徐势挑了个唐家休铺的日子，又在药庄外头挂了不许人拜访的牌子，趁无人往来，整整杀了三四日，有的人挨了三四日才死，有的还没死透，被徐势在唐家药庄里外浇满了火油，烧了个一干二净，听说派人去时，连木炭和尸骨都分不出来。”
　　励青沛心中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如何表态，只能低头抿了口早已冰凉的茶水。他思索了一会儿，才理清了思绪，问道：“看来，是本官看错了人，还以为唐家几位公子是悬壶济世的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是这案子查得隐秘，本官不知实情。只是本官还有一处不解，听说唐家灭门的事一直是以失火论处，本官也是好不容易才探听到徐势与此案有关，且下了昭狱。唐家一案如此恶劣，怎么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都不曾有一点消息呢？”
　　老吏道：“这老头子也不清楚了，徐势说自己在唐家放火后，就孤身找了莲州知府认罪，可这人，最后却是从宫里带来的。”老吏说罢，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但是无论如何，明日午时，就要送他上路了。”
　　励青沛诧异道：“此案并未公开审理，莫非是……”
　　老吏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励青沛轻叹一声，道：“多谢老伯款待，时间差不多了，本官也该去看看下头人的事办得如何了。”说罢起身往外走去。

　　“哎呀呀！”高俨若拍着脑袋，急得直跺脚，“我怎么这么糊涂，出来提人，竟忘了将私印带来！”
　　隋誉正也急道：“没有主理官的私印，可如何结案提人？肃庄兄，你向来谨慎，是不是落在车上了？”
　　高俨若道：“我出来时明明记得带了的，我还对照了一遍呢！莫非丢在路上了？”
　　励青沛站在两人身后，幽幽地说：“或许是落在大理寺没带来。你也别着急，幸亏丢的只是私印，不是官印，别人拾去也无用，再刻一方也无妨。”
　　高俨若擦着额头上的汗珠，道：“只是没了下官的私印，结案文书和提人的文书都无法生效。如果明天再来也不是不可，就怕平河县主又来阻拦……”
　　励青沛不等高俨若说完，干脆地将一方私印敲在桌上：“先把我的私印押在这里，先把人提走，明日再用你的来替换，如何？”励青沛说着，抬头看了看昭狱官员，“我是高大人的上司，不知这样是否可行？”
　　昭狱官员忙道：“自然可行。只是明日……”
　　励青沛道：“明日午时左右我有空，过来替换。”
　　高俨若道：“只是凌亿崤已判斩首之刑，明日午时处斩，下官要去监刑……”
　　励青沛拍了拍他的肩，道：“明日*你将私印交与我，我来替换即可。”

　　“大人，”夏弋弯腰凑到励青沛耳边，“已经按您的吩咐告诉高大人，在您的书房发现了他的私印，可能是来请令的时候落下的。”
　　励青沛站在桌边，低头查看着天都地图，他指着地图一处，道：“明日午时，你陪我去昭狱。我先进去，你在外头看准了时间，等快到了午时，你就在昭狱外围的这个地方放火。”
　　“放……”夏弋惊得长大了嘴，“放火？大人，在哪儿放火都是大罪，何况天都昭狱……”
　　“我已经查看过，这里堆放着昭狱所用的稻草，无人看守。明日天气晴好，午时的太阳又最是毒辣，你只需烟熏就可引燃稻草。烟气要过些时间才会被守军发现，你无需逃跑，等守军来了，就告诉他们是阳光过强所致，对了，顺便提醒他们去检查其他存放稻草的地方。”
　　“大人是准备……”
　　“按照惯例，明日亥时昭狱会将秘密处死的刑犯扔到郊外乱葬岗，你跟我蹲守在那里。”
　　夏弋抿了抿嘴，为难地说：“那我跟九娘说一声，不回家了。”
　　“你办完事就能回家。”
　　“别，一会儿熏着她。”
　　“换上便服，准备准备。”励青沛合上了地图。
　　“去哪儿？”
　　励青沛抬眼看着夏弋，一字一顿地说：“勾栏。”
　　“啊？”夏弋大惊失色，“大人，您要去自己去，我不能对不起九娘啊！”
　　励青沛白了夏弋一眼，道：“去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