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温启]寒枝栖》清疯明月

25、第 25 章

　　25.
　　蓝启仁于迷蒙中醒转，发现温若寒正在榻边穿衣。岐山温氏宗主的炎阳烈焰袍犹为繁复绮丽，全副穿戴起来，恍若东君临世，光耀华美。
　　蓝启仁没有对倾心之人说过，他很喜欢看他穿着炎阳烈焰袍的模样。
　　“……你今天有事？”他问。
　　“嗯。”温若寒应了一声：“宗族会议。我必须出席。你在这儿等我。半天就回来。”
　　蓝启仁起身，亦自穿好了衣服，而后拾起温若寒随手置于桌上的额饰替他佩戴。他替对方将额饰固定时，手指无意间拂过温若寒三千青丝，亦不知带起几许柔情。
　　却说这额饰多半为女子饰物，然佩戴在温若寒额上，却尽显高贵霸气，有若帝王之冕毓。蓝启仁自是知晓这额饰为穷奇内丹所打造，为历代温氏宗主的传承信物，其中蕴含无限灵力。然而他便是觉得，定然没有一任历代温氏宗主佩戴起这额饰来，能有温若寒这般好看。
　　昔有张敞与妻共享画眉之乐。他二人皆是男子，无需画眉。但能亲手替温若寒佩上额饰，他也能聊解遗憾了。蓝启仁心想。
　　他为对方戴好额饰后，温若寒侧头在他颊边一吻，拿起他的抹额笑道：“我帮你系抹额吧。”
　　于是，三天三夜的欢纵之后，蓝启仁端坐在床前，任凭倾心之人替他系上三千家规的束缚。待得温若寒将抹额系好，他轻声道：“……我也该走了。”
　　温若寒一颤，抹额飘带自指间掉落。
　　“……你说什么？”
　　蓝启仁仰头望着他：“温宗主当真以为，你能将我余生都拘禁于此？”
　　温若寒冷声：“幻化，你不要逼我。”
　　蓝启仁望着窗外蓝天白云：“温宗主，蓝化不是你豢养的笼中之鸟。昆鹏展翅九千里，丈夫志存高远。我信你倾心于我，是因我始终内心坚毅，一身傲骨。你若还视我为你的挚爱之人，若还敬我、惜我，便请容我执剑与你一决高下。”
　　“……”温若寒早就知道，以蓝启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不会任由他就此将他软禁于岐山别馆。但是，他还能如何？
　　蓝启仁低声道：“温宗主，如今三大家族已决议发起射日之征。你还能够为我一人，留蓝氏全族性命吗？在天下硝烟弥漫，我的族人全都惨遭屠戮时，你以为我会一人在此苟且偷生？”
　　温若寒冷声道：“放了你，任由你去游说百家，将我击败，灭我温氏？”
　　蓝启仁低笑：“若到了那时，我便将你藏入云深不知处吧。”
　　“……！”暴涨的怒意使得温若寒一瞬间灵力失控，身周阳炎盛放，烈火翻腾。蓝启仁掩袖避过，苦笑道：“……幸好昨夜剃了胡子，否则现下也得给你烧得须眉尽焦不可。温宗主，我说这样的话，你尚且如此狂怒。可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温若寒怒喝：“你对我，便没有半点顾惜、留恋之意？”
　　蓝启仁起身抓起床头自己的佩剑，挽剑道：“温宗主，我必须走。”
　　温若寒挥手之间，衮雪未曾出鞘，便将蓝启仁手中凡铁摧折得四分五裂，寸寸断落于地。但他却亦立刻震惊地发现，蓝启仁招架他的这一剑，中气十足，是用了灵力的。他愕然良久，颤声道：“你……你早已恢复灵力，却不令我知晓，故意留在这里陪我？”
　　蓝启仁微微点头：“我亦通医理，知道这软筋散的解法，身上亦携有金针以备不时之需。早在第一天夜里，趁你熟睡之时，我便……”
　　“…………”温若寒心下大恸，说不出是苦是甜。蓝启仁早在第一天夜里便强撑着虚疲的身体，起身自行下针，破去药力，恢复灵力，大可丢下他自行御剑离去。可是蓝启仁没有这么做，仍留下来陪了他三天三夜。生尽欢，死无憾。
　　他怒极悲极，反倒大笑：“……你知道无法说服我放你，便尝试以柔情打动我，让我心软放你走，是也不是？好一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蓝化，你好聪明啊。哈哈哈哈哈……”
　　蓝启仁在他绝望的笑声中不停落泪，哽咽道：“温宗主，我只是要令你知晓，你留不住我。即使我坦承了我此时灵力未损，亦让你摧折了我的佩剑，我仍会想尽办法离去。你若执意强留我，那便留下我的躯壳，亦无不可……”
　　温若寒恍惚若失魂落魄。
　　他从来就知道，蓝启仁是一个骄傲的人，是顶天立地方能存于世的伟丈夫，是翱翔展翅千里的鸿鹄。当他摧折了他所有的骄傲与羽翼，毁灭他的族人与天地，蓝启仁会如何，自不待言。
　　或伏剑自尽，以身殉族。或逐渐失心癫狂，再不是他自己。
　　他如何能够看他如此……
　　他从来便拿蓝启仁没有办法。从十七年前直至现在，皆是如此。他爱他、敬他、惜他，便不由自主，任他为所欲为，放任着他的每一丝骄傲与每一次坚持。
　　温若寒回身去了隔壁房间。蓝启仁再看见他时，只见温若寒手中捧着一柄宝剑。
　　温若寒道：“上次与你兄长一战，我摧折了你的佩剑如镜。因此我另谴铸剑师铸一把仙剑与你。原打算等战事抵定，你我二人相携遨游天下时再赠与你。”
　　蓝启仁接过宝剑一试，但见其鞘星文华耀，剑刃如清光映雪。这柄上等仙剑，灵气内敛而不掩其绝代风华，与他的本性极其相符。看得出是温若寒几番叮嘱铸剑师，细心雕琢打造。
　　他也记得，温若寒与他提过，在温家，子弟们尽皆尚武，佩剑不得离身。若愿意赠对方一把剑，则是愿将性命倾心交付的意思。
　　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
　　蓝启仁哽咽道：“此剑何名？”
　　温若寒道：“这剑是为你打造的，当然要等它的主人给它起名。”
　　蓝启仁沉吟片刻，低声道：“情剑·沧海。”
　　温若寒摇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不是元稹的悼亡诗么？混账，老子还没死。你他妈乱起什么名？”
　　蓝启仁含泪背过身：“……这是先祖蓝安最喜爱的诗句。我们蓝家人，一生一世，只会对一人倾心交付。”
　　温若寒心下大震，扳过对方肩膀：“好好好，随你随你。你高兴就好。从此你当作我已经死了，好不好？别胡说什么一生只爱一人。你还年轻，你得成家，娶个好女子，与她举案齐眉，生十个孩子！蓝化，你听到没有！”
　　他一面说一面用力摇着对方。蓝启仁泪流满面：“我，我不能……”
　　温若寒紧紧把人搂在怀中：“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别走了！”
　　蓝启仁哽咽道：“温宗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男儿志在四方，我哪有为你而背叛家族，淹留在此的道理？”
　　“温宗主，你我……就此别过。”蓝启仁流泪道：“从军行路难，战场多风霜……你不畏寒暑，且记得……早晚加餐。”
　　他言罢，携剑转身奔出屋外。
　　温若寒追出去时，只见一抹湛蓝剑光消逝在天边。
　　温氏宗主便在这岐山绝巅，仰天悲泣。
　　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男儿志在四方，唯独没有二人相许的一条路。
　　他们彼此，皆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