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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22.
      三大家族决议发起射日之征后,聂明玦率领清河聂氏勇当先锋。姑苏蓝氏则负责联络各小玄门。一个月来,蓝启仁偕同蓝曦臣,四方奔走,游说百家。有些是蓝启仁昔日门生,有些是蓝曦臣昔日在外嘉惠过的小门小派。
      这一夜,叔侄二人行经巴陵,准备游说巴陵欧阳氏。二人为免被温氏修士半途劫杀,故而昼伏夜出。此刻静夜沉沉,万籁俱寂,他们走在岳阳城宵禁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蓝曦臣低声道:“叔父,岐山温氏势力虽大,但附庸门派人心不稳,祸端深藏。尽可游说那些被逼归附的玄门,釜底抽薪。”
      蓝启仁微微颔首。
      “……叔父当心!”蓝曦臣忽然叫道,清光一闪,朔月出鞘。
      身后忽有劲风袭来,蓝启仁侧身避过。这等刚劲狠辣的剑气他何其熟悉,当下回身抽剑相迎。
      二十余名岐山温氏修士,各自持剑朝二人猛攻。只交手不过数回合,蓝启仁便知这些修士修为尽是不夜天城中之翘楚,是曾得温若寒亲自教授的入室子弟。
      叔侄俩背靠着背,各自持剑迎敌。蓝曦臣修为原来在蓝启仁之上,但因为蓝启仁曾得温若寒指点,熟悉岐山温氏剑招之故,抵挡温家修士之时却也不落于蓝曦臣之下。但两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敌众我寡,包围圈已然越缩越小……
      蓝启仁一咬牙,取出怀中珍藏着的霞丹,紧握在手,喝道:“曦臣,走!”
      蓝曦臣急道:“叔父!”
      “我自有脱身之法。”蓝启仁冷声:“再不走,今夜我二人俱要陷落于此。”
      蓝曦臣道:“我怎可令叔父陷于岐山温氏之手?”
      蓝启仁冷然:“想想你父遗命。你如今是蓝氏宗主,当断则断。否则全族性命,亡于你手!”
      蓝曦臣心中一酸,咬牙道:“如此,叔父保重。”
      当蓝氏宗主踏着朔月御剑而起时,他原不承望自家叔父能牵制住那温家二十余名修为精湛的修士。但当他升上高空,却未听闻身后有人追来。蓝曦臣回首之间,只见岳阳城内炎光盛放,蓝启仁手中平凡的长剑,竟然挥洒出至阳至烈的灵力与无比刚毅狠辣的剑招——那绝非姑苏蓝氏剑法,也绝非蓝启仁本身的灵力!
      温家修士畏惧惊呼:“此人……此人为何身负宗主阳炎灵力?!”
      一人高声喝道:“别怕!此人已是强弩之末!捉住他!这便是偷师我温氏青龙剑法之人!”
      蓝曦臣虽心中疑惑万千,却不敢迟疑,把握住蓝启仁用命替他换来的稍纵即逝的一线生机,飞速往东疾驰而去,心中却响起蓝栀长老言道自家叔父与温旭师生之情甚笃的话。蓝启仁既然会得温氏剑法,则温家必然有人私自授剑与他……
      自家叔父若是落到温旭手中,想温旭定不至多加为难。
      蓝启仁落败后,温家修士们用缚仙网捆了他,却意外地没有多加折辱,只强行喂他吞下一包粉末。再然后,他便不省人事。
      他醒来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琅环雕饰。此时正是夏日,神州大地无处不是酷暑蒸腾。但他肌肤接触到的却是微凉的空气。
      他躺在岐山别馆的卧房床榻上,灵力全失,浑身乏力。勉强转头往旁一看,果然看见了那朝思暮想的挺拔身影。
      温若寒笑了一声,二话不说上榻解下他衣衫。不由分说直捣卝黄卝龙。
      蓝启仁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句话,便几乎被对方猛烈的攻势给淹没神智。
      没有预料之中的痛楚传来。较之痛楚更为难耐的,是极致的快乐。
      他由衷地后悔教了温若寒抚琴,后悔曾将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他。如若不然,温若寒怎能将他当了指下的瑶琴,使他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只能身不由主,为他吟唱、为他战栗。或悠然长吟,或婉转低泣。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这也便都罢了。任倾心之人于自己身上纵横驰骋,他蓝化没有什么怨怼。
      但更可恶而令人感到羞卝耻的是,温若寒一面驾驭着他,一面还在他耳边说着不堪入耳的话语。
      “不愧为神女后人……你的身子,竟这样销卝魂……”
      “你叫吧,叫吧。在这绝崖别馆,只你我二人……”
      “你……啊——!”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温若寒彷佛不知疲倦,彻夜地折腾他。直到他承受不住,失去意识。
      * * *
      蓝启仁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夜一番酣纵,他至此时才稍稍恢复过来。
      温若寒立在窗前,独自看窗外日光洒落。山巅绝崖上的日光格外明亮澄澈,映得那人挺拔背影似真似幻,恍若天神临世。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蓝启仁哑声道:“温雪,你……”
      他一开口,立刻被自己的声音惊住了。他原来清润的嗓音此刻变得格外沙哑。也不知是因纵欲过度,还是昨天夜里喊得太厉害。
      温若寒回头,笑道:“被酒莫惊春睡重……你可终于醒了。温雪?为什么不喊我温宗主了?”
      他神色话语如常,精神丰沛一如以往。这令蓝启仁感到万分羞惭——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温若寒见对方面红耳赤,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走近来笑道:“你以为你夫君是何人?岐山温氏开宗二百年来,唯一以修炼阳炎心法而神功大成之人,怎会有阳气匮乏之虞?只要我愿意,便是连续做上一天一夜……”
      蓝启仁咬牙道:“住口。”
      温若寒笑望着他:“我以为你会与我大吵一架。不想,你昨夜这算什么?我本来都打算怜香惜玉了,未料你喊得让我欲罢不能……方才又喊我温雪,喊得这般亲热。”他凑近了对方,在蓝启仁耳边低笑:“……蓝先生,你是被夺舍了么?”
      榻上的蓝启仁垂着头,脸红害羞了很久,方才苦笑道:“此时与你吵架,有什么意义?你都对我下药了,岂是我说要走,你便会放我走?”
      “……”
      “……所有我能设想到的,最坏的情况都已经发生了。”蓝启仁叹道:“如今我反倒觉得再没有什么可以畏惧、担忧的。我再不能与温宗主携手共看清平世间……却无法讳言,我无法放下对温雪的一腔情份。”
      温若寒脸上现出狂喜之色:“那么,你被我捉到这里来,你也再不是什么蓝先生了。你便不要走了吧?”
      “……”蓝启仁责备地望了他一眼,掀起锦被就要下床。然后很快便发现,他好像连下床都成了问题……
      温若寒走过来坐在床边,握住他手腕渡以灵力,一面忍笑。过不多时,他又去炊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红豆粥来给对方。懂医理的蓝启仁一见那滋补用的红豆粥,登时又是一阵羞恼,无奈体虚力乏得很,只得接过来喝了。入口清甜,是从未尝过的好滋味。他不由怔然望向温若寒:“你会下厨?”
      温若寒淡淡道:“你说呢?”
      “……”蓝启仁一时惊讶得忘了喝粥。神功俾倪天下、叱咤风云的温氏宗主,竟然懂得庖厨之事,还亲手替他熬红豆粥……
      温若寒见他发呆,便把碗勺接过来,舀起一口喂他:“我幼年时独自与母亲生活在这绝崖之上,因此我很小便跟母亲学会了炊事。蓝先生出自名门,天下师表,只知教书育人,定然是君子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知道炊事最难的部分是什么吗?”
      蓝启仁摇摇头,夺过碗勺,脸红咬牙:“我能自己喝。”
      温若寒道:“……生火。你若到寻常百姓家瞧瞧妇女们下厨,便知道这生火是有窍门的。弄得不好,烟熏火燎的,半天也生不好,可不知教人多懊恼。其次,就算火让你生起来了,无论煮饭、炒菜、蒸物,都得要讲究火候。我身负阳炎心诀,便可省去这许多麻烦。烹饪之事,对我来说不过信手捻来。”
      蓝启仁一怔,若有所悟。他开始想象神功已成的温若寒站在灶炉前,挥手用灵力生火、控制火候的模样……嗯。
      大材小用,杀鸡焉用牛刀,莫过如是?
      他暗暗决定,下次温若寒下厨做饭,他一定要过去瞧瞧。
      但听温若寒又笑:“用灵火熬成的粥、做成的饭菜,自然与用凡火不一样,格外清甜甘美,滋养五脏六腑。我实话告诉你吧,蓝先生,谁若娶了我温家的仙子,都能够消受这一好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蓝启仁心中一片温柔情动,他何尝不知道温若寒这是在以柔情打动他,央他留下。以灵火熬成的红豆粥的滋味甜到了心底,亦暖到了心底。只要想到他能时常吃到温若寒给他做的饭菜粥汤,与倾心之人一起在这远离俗世纷扰的绝崖上弹琴读书,共看雪月风花……
      他鼻中一酸,泪水已经不由自主掉下来。别过头去想掩饰自己的失态,却早已有一滴腥咸泪水掉入了那碗红豆粥里。
      相思血泪熬红豆,恰似心头缠绵的伤口,永远都不能愈合。
      温若寒把红豆粥接过来,和着他的泪水吃了两口,奇道:“我尝过的,好吃的呀。你怎么不继续吃了?”
      蓝启仁把他手中的红豆粥夺回来,哭着一口气吃完。温若寒在一旁笑看着他。等他吃完,便将空的碗勺放在一旁,将人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温若寒将他抱到了一处泉水旁,将他浸在池水中,替他清洗。
      屏翳收风,川后静波。
      温若寒拂过他如瀑青丝,又抚着他脸颊脖颈,低笑:“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启仁,你没有胡子的样子,我许久不曾见了。这便再剃去让我看看,可好?”
      蓝启仁立刻别过头去。
      清洗已毕,他穿上温若寒方才给他带出来的衣衫。不过唯独抹额不知在昨夜辗转时落到哪里去了。
      蓝启仁整理好仪容,本想说自己还没系抹额,可想了一想,也便算了。
      在温若寒面前,他还系什么抹额呢。
      二人来到了扫雪亭内。岐山别馆位在高处,夏日不似平地炎热。从这扫雪亭望向四周层峦迭翠,阳光倾洒,山花烂漫,开得漫山遍野,随风摇曳,更有阵阵喜人的凉风和着花香袭来。
      只要想到温若寒幼时是在这样美的地方长大,蓝启仁便不由心底一暖。
      他们昔年冬日用来煮酒的火炉石壶尚摆在亭中。只是很久未曾有人使用过了。温若寒知道蓝启仁想要泡茶,便回入屋内,不多时便带着茶叶与成套的茶具过来。蓝启仁接过,去清泉边装了水。回来时踏入亭中,正好看见温若寒挥手掐诀用火咒点燃炉火。炎炎灵光在火盆中跳动。虽不是第一次见温若寒这样生火,他却一时看得怔了。好半晌才想起把茶壶摆上去。
      蓝启仁昔年也常为温若寒泡茶。煮饭做菜他不会。可这茶道还是难不倒雅正的蓝家子弟的。如是冬日煮酒,夏季烹茶。他们十余年来,年复一年,共看春花秋月,便是这样度过。
      温若寒静静望着他烫壶、温杯、置茶、高冲、刮沫,最后将泡好的茶斟入杯中,步步讲究。蓝启仁泡茶的模样雅致文秀,不疾不徐,流畅无比。仅仅只是看着也是一道极美的风景。
      他二人饮茶之前,还有一项习惯。那便是赌书。蓝启仁昔年教温若寒读书,在给他泡好茶之后,总要考较他对读过的经史的熟悉度,即随意点一则史书故事或文章卦辞央他讲述,说得好便可饮茶。反之,就只能干巴巴地观看对方饮茶了。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此时温若寒望着两人面前斟好的茶,笑道:“蓝先生今日要考我什么?”
      蓝启仁心想,此时我是你的阶下囚,是你的俘虏,并非携手共商天下大计的朋友或是君臣。无论考你什么,也是没有意义了。于是他垂目道:“随意吧。”
      温若寒沉默半晌,缓缓道:“启仁,我知道你心底怨我。”
      蓝启仁眺望远方山下滚滚红尘,摇头道:“我不曾怨你。”
      他能怎么怨温若寒?兄长之死,是死于邪曲反噬,而非温若寒震伤他心脉的那一剑。温若寒本没有想置青蘅君于死地。可他当时若不当机立断,重创青蘅君,打断邪曲,他的金丹就会被化去,死无葬身之地。
      蓝启仁理解温若寒的所有苦衷,对他也并无半分怨怼。可他们之间的鸿沟,却也再难以弥补。时也,命也?
      只听温若寒叹道:“可若我心底对你有愧呢?”
      “……”蓝启仁心想,我才是心底有愧的那个。你难道不怪我不念旧情,游说百家,发起射日之征?
      温若寒道:“我来说说孝公商鞅的故事吧。”
      蓝启仁微微点头。
      温若寒道:“昔年赢渠梁商鞅君臣欲携手实行变法,富强秦国。却因为分封田地给百姓,剥夺了原来秦国耆老的世袭领地,因而遭到长老们的反对。赢渠梁苦于与赢氏长老周旋,也曾一度想过放弃变法。但他最终,仍是替商鞅扛下一切艰险。”他说到此,摇摇头:“史书上评价他「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赢渠梁是个极有气魄、有担当的君王。我愧不如他。我没有能护住你、护住我们的理想……”
      蓝启仁咬牙:“你记得赢渠梁死的时候几岁吗?记得他这一代秦国君王,是怎么死的吗?”
      温若寒摇头。
      蓝启仁道:“他是积劳成疾而死。赢渠梁为护商君、为护变法,苦于与赢氏长老们斡旋,独自承担了所有艰难辛苦。驾崩之时,年仅四十三岁。他死之后,商鞅顿失依怙,亦被赢氏长老谋害而死……”他猛然抬头望着温若寒,含泪道:“温雪,我不希望你如此。我说过,我只希望你活着……”
      温若寒起身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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