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伪历史][温启]寒枝栖》清疯明月

21、第 21 章

　　21.
　　蓝曦臣风尘仆仆地归来时，意外地发现叔父比他清减得更多。而父亲青蘅君蓝照，业已化作他怀中捧着的一坛骨灰。
　　他没能赶上蓝氏宗主的荼毗大典，便已成为下一任蓝氏宗主。
　　姑苏蓝氏一片风雨飘摇，愁云惨雾中，叔父一如既往地帮着他料理族中事务，不时给予指导协助。只是向来严厉的蓝启仁此时一天十二时辰倒有六个时辰眼睛是哭红的，而且也没有力气斥责他。许多事情，蓝启仁皆要他自己下决定。便是蓝曦臣做不好，蓝启仁也最多递给他一个责备的眼神，便默默帮忙收拾善后。蓝曦臣知道，蓝启仁这是逼着他长大，逼着他独当一面，自己承担一切，是要他知道，身为家主，便算是叔父也无法代替他做所有的事，他必须迅速成长起来，并且已没有多少可以容他犯错的空间了。
　　有一回蓝曦臣独自与蓝栀相谈的时候，提及蓝启仁，蓝栀叹道：“你别看你叔父平日那么要强，那么能承担的模样。他其实一直是被你父亲护在羽翼下啊……他二人从小便是这样。如今你叔父骤失兄长，心底有多悲痛，自不待言。”
　　又过数日，蓝忘机归来，蓝曦臣欣喜之余，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看到族人们终于打起精神，恢复了一些活力。
　　再数日，传来了云梦江氏被温晁灭门的消息。蓝氏族人包括蓝曦臣尽皆震惊，唯有蓝启仁神色木然。他知道，温若寒已然无法制衡温氏长老会，岐山温氏踏出这一步之后，也将再无回头之路。
　　又数日后，江澄来到，涕泪满面，请求姑苏蓝氏为首，号召仙门百家，讨伐岐山温氏。江蓝两家原为世交，蓝氏长老们闻知江家满门被屠，江枫眠夫妇命殒，亦是万分痛心。同时聂明玦一封书信来道，言明再不起而讨伐岐山温氏，蓝家与聂家，便要步江家的后尘。自己为父报仇心意已决，就等姑苏蓝氏这个百家师表号召仙门各家，发动射日之征。
　　昔日曾受温家欺压侮辱的各小仙门世家，各有送过子弟去云深不知处求学者，闻知姑苏蓝氏与云梦江氏之事，亦派使者前来，求蓝先生与蓝宗主作主，声讨岐山温氏。
　　天下人心向背已定，矛头尽皆西指。战意一触即发。
　　蓝曦臣头一次于姑苏蓝氏的宗族会议上，坐于首席时，即是与族人商讨，是否发起射日之征。
　　蓝氏长老皆道：如若不讨伐温氏，蓝家、聂家、金家，皆迟早步云梦江氏的后尘。与其让温氏一一收拾，各各击破，不如及早团结，方为上策。
　　但……温氏基业何等盛大，却不知真正实力为何。就算四大家族与百家联合，又是否有胜算？
　　商议到此，蓝氏长老们纷纷都望向了蓝启仁，这个昔日在他们鼓励下，每月前往岐山教化温氏子弟的人。只因他是最有可能了解温氏底细的人。
　　蓝启仁垂目道：“我等与江家、聂家，及已前来请命的各小家族联合，虽不至以卵击石，但只怕尚无胜算。况有金光善尚举棋不定……”
　　蓝曦臣道：“叔父，我出逃在外时，曾遇一人倾力相助。此人名孟瑶，是金宗主之子。他与我合计，设法使兰陵金氏参战。我二人想，若我等能召集蓝氏昔日门生，壮大声势，再对金宗主陈以利害，则金光善见风倒戈，无有不参与之理。”
　　众长老尽皆称是。各小家族虽小，可众心成城，联合起来却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然愿不愿意以昔日师长之身份，出面游说百家参战，决定权却在于蓝启仁一人。
　　在众长老皆望向他时，蓝启仁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却依旧垂目不言。
　　众长老叹息惋恨不已，皆以为他是为了那个夺走他抹额的温姓女子。只是他们碍于蓝曦臣在场，为了给蓝启仁留一个为人叔父、为人师长的尊严，尽皆隐忍着不提此事。唯有蓝栀叹道：“启仁昔年每月前往岐山教导温家两位公子，已有师生情份。如今要他转而联合百家去讨伐昔日的学生，教他如何忍心？”
　　蓝杉冷然：“启仁，你既是去教导温家两位公子，如何把温晁教成那副德行？连江家都被灭了门？”
　　蓝启仁咬牙：“我不曾教导过温晁。”
　　蓝杉肃声道：“那温旭烧我云深不知处，又如何说？”
　　蓝启仁垂目：“……教不严，师之惰。蓝化教导温旭不力，使族人蒙此大难，甘受戒鞭之刑。即便众长老恩师将我毙于鞭下，蓝化也绝无怨怼。”
　　蓝桦听得爱徒如此言语，早已心痛得掉下眼泪：“温旭是温家的公子！一齐人傅之，众楚人咻之！他好不好，关启仁什么事！教养品行，需要日日夜夜、耳濡目染。试问启仁一月才前往岐山一次，能把温旭教得多好？你们为此责怪他，是老糊涂了吗？！”
　　戒律长老蓝桧亦给爱徒气到咬牙：“启仁，当此族人应当齐心戮力之时，打死了你，岂非亲痛仇快？”
　　蓝栀叹道：“亲痛仇快？谁为亲？谁为仇？姑苏蓝氏与岐山温氏，哪一边不是他的亲人？”
　　蓝桦崩溃抹泪道：“医仙，你说谁是启仁的亲人？我们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一月见一次面的学生，能够培养出多少师生之情？你这样污蔑启仁，我，我……”
　　蓝曦臣见众长老几欲吵起来，先是惊愕不已，继而温声道：“明经长老，稍安勿躁，医仙前辈并非此意……”
　　蓝启仁将下唇咬得惨白，几乎咬出血来。他好不容易才提起勇气，抬头看着自小疼爱自己的长老们。此时明白隐情的蓝栀心痛垂目，不再言语。两位恩师之中，蓝桦声泪俱下，蓝桧痛心疾首，无比悲愤地望着他。其余长老们望着他的眼神，若非痛心，即是震惊、失望。
　　他回头看向蓝曦臣。只见他一手提拔长大，最为疼爱的侄儿、亦是最为优秀的得意门生，姑苏蓝氏年轻的家主，此时双眸澄澈，一脸茫然困惑地望着他。
　　蓝曦臣不明白蓝启仁为何犹豫。而蓝启仁面对脸带困惑的蓝曦臣，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议事厅中一片安静，四十余名长老们与蓝氏宗主近百道目光，尽皆聚集在他身上，几乎将蓝启仁压得喘不过气来。
　　从担起姑苏蓝氏家业以来，蓝启仁面对再多、再繁杂、再困难的家务，也自来义不容辞，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能压垮他的双肩、令他无法承担。可如今，他只觉得自己被彻底击溃、辗压在地。
　　他恨不能就此死去。
　　可是他不能。他几日前，才对伤重垂死的兄长发下如山誓言，临危受命，扶保姑苏蓝氏，扶保蓝曦臣。而蓝曦臣自幼对他甚是依恋，由他一手带大，更如他自己的孩子一般。他怎么能不保蓝曦臣？怎么能不保对他恩重如山，扶持、教养、爱护他长大的蓝氏长老们？
　　他连去死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蓝家，他必须舍弃温若寒与温旭。
　　终于，在众蓝氏长老与蓝曦臣的灼灼目光中，蓝启仁咬牙道：“……蓝化必相助宗主，游说百家，发起射日之征。”
　　此言一出，他便再没有回头之路。
　　* * *
　　炎阳殿内，温若寒听闻温晁屠了江家满门，却走脱了江澄与魏无羡，气得不轻：“你这畜生是嫌温家仇人不够多吗？！”
　　温晁一愣，暗想，父亲这莫不是被蓝启仁潜移默化了。
　　温旭坐于父亲下首，垂目不语。他何尝不知，他火烧云深不知处之后，温晁随即去屠了莲花坞，除了因痛恨魏无羡外，亦是有意与兄长争功，竞争未来家主之位。温若寒早有叮嘱温晁，威摄江氏，令其降伏即可。岂料温晁好大喜功，坚持屠灭云梦江氏。
　　若是温若寒亲临莲花坞，定可将其降伏，不至血流漂杵。只不过此时再没有什么如果了。
　　“可是，父亲以往灭的仙门家族也不在少数……”温晁还想辩解。
　　温若寒骂道：“……不知轻重！我以往灭的仙门那都是小门小户。云梦江氏能一样？！你要灭人满门，也就罢了，偏偏留个尾巴！但凡让江家血脉留存下来，联合其余三大家族卷土重来，后患无穷！”
　　温晁恍然：“儿这就领人去追杀魏无羡与江澄！”
　　温若寒不耐地摆摆手。
　　温晁出去后，温旭摇头：“我等烧了蓝家基业，重创青蘅君，蓝家尚且愿意服软，送了蓝忘机前来教化司。但灭门一事，江家后人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但凡魏无羡与江澄活着，必会联合三大家族，共同讨伐我岐山温氏”
　　温若寒叹道：“温氏两百年基业，怕要毁在你这蠢弟弟手上。”
　　温旭微微一笑：“父亲不要说此丧气话。若四大家族当真联合起来，儿愿为先锋。”
　　温若寒对长子赞许地点点头，沉吟：“当务之急，除了捉拿魏无羡江澄，更是勿要让四大家族有机会彼此通信结盟。伯升，你去筹备备战事宜。我另谴人捉拿四大家族使者。”